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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这一日午后,谢兰䓹收到了姐姐梅若从美国寄来的书信,她迫不及待的打开,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恋儿在一旁,一边叠着刚刚从外面拾回来的衣服,一边细细的观察谢兰䓹的表情,迫切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谢兰䓹自然是明白恋儿的心思,看完一段便复述一段。

    “大小姐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回来了,她在美国交了一位男朋友,是美国人,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恋儿吃惊不小,满脸的惊愕:“这是真的?就是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黄发、蓝眼睛、而且胳膊上都是毛的那些人?”

    谢兰䓹点头,继续移眸看信。

    见谢兰䓹泰然自若,不以为意的样子,恋儿困惑地问道:“小姐为何这般平静啊?那长得未免太吓人了,若是老爷活着一定不允。”

    谢兰䓹被恋儿的话语和神态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抬眸,说道:“刚看到这里时,确是有些吃惊,不过想想,也未尝不可,现在的人追求的是恋爱自由,不分国界不分民族,只要俩人真心相爱,没有什么不可,开心幸福就好。”

    “可是,传统的习俗都不一样,吃啊,穿啊,还有住啊,在一起多麻烦。”

    “入乡随俗嘛!人的适应力很强的。自古以来,异国通婚的也不在少数,像王昭君、蔡琰、文成公主,她们不都是很幸福吗!大小姐这样做自有她的主张,我们要尊重她的选择,祝福他们。”

    恋儿想说什么,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只好勉强地点点头,随后语气颇轻,问道:“大小姐在信里提到我了吗?”恋儿生怕大小姐在信里忽略了她。

    谢兰䓹笑笑,先在信上寻了一眼,然后回道:“恋儿是人见人爱的丫头,哪能不问起你呢!大小姐问你是不是长高了,是否越来越标致了,并且说,回来送给你一个大大的礼物。”

    “真的啊!”恋儿险些蹦起来。

    谢兰䓹点头,继续看信。

    恋儿在一旁无心叠衣,时时关注小姐的表情,一件衬衣的袖子反复地折来折去。

    随着谢兰䓹的轻轻叹息,信重新折起。

    “怎么了,信里是不是说什么了?”恋儿问。

    “大小姐说,要我维护一夫一妻制,反对妻妾制度,不要做小脚女人。”

    “小脚女人?”恋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谢兰䓹的脚,又看了看自已的脚,吃惊地说道,“小姐不是小脚女人,我也不是,我们都不是.”

    谢兰䓹被恋儿的天真可爱逗得笑了起来,她一边把信笺放到书柜里一边说道:“大小姐所说的小脚女人,是指大门不出,二门不入、让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

    “呃!我明白了!就是报纸上经常提到的‘女人要独立’是吧?”

    谢兰䓹点头,走到窗前的一盆兰花前细细的打理起来。

    恋儿佩服地赞道:“大小姐真厉害!不亏是留学的人,每次读大小姐的信都会给我带来一种力量!不过,小姐,我很担心,若是大小姐回来了知道姑爷娶了二姨太,一定十分气愤。按大小姐的脾气,兴许会找姑爷理论,到时怎么办?”

    “理亏在我这,怪不得别人,姐姐是识大体的人,我想她会理解的。”

    “难道女人就是传宗接代的机器吗?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了!”恋儿愤忿道。

    谢兰䓹笑笑,转开话题,问道:“老太太那儿怎么说?”

    “未见到老太太,见到念姝了,她说,明个赶庙会的人多,让我们上山时注意安全,说只要我和小姐玩得开心快乐,她也快乐。”

    提到念姝,谢兰䓹叹道:“真想带她一同前往。”

    “是呀,怎奈老太太一刻也离不开她。唉,念姝姐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也够难为她的了。”恋儿说。

    谢兰䓹笑了笑,说道:“这是她自已选择的路,老太太也疼她。这也许就是她与我们的不同之处吧。也好,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不为世俗所扰,眼不见心不烦,六根清静。”

    恋儿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小姐,听念姝时常说起西方极乐世界,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老太太左一个佛七,又一个佛七,都是为了去这个地方,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谢兰䓹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个西方极乐世界应该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的心中皆有一片静土,悟了就是极乐,迷了便是红尘。只要心存善念,西方极乐近在眼前,若是心存恶念永远到不了极乐。

    恋儿摇头:“不懂”

    谢兰䓹笑:“多读些经书自然就懂了。”

    恋儿摇头:“我可不想深陷其中,像念姝那样多无趣。”

    “读经书是一件好事,许多困惑解决不了的问题,看了经书就会明白了。不要以为读了经书就要遁入空门,你想入也不见得你能入得了,也讲缘份的。像念姝那样的人,是先天慧根深厚的人。”

    “也好,下次小姐再读经书时,我也看看。”

    谢兰䓹点头,不再言语,径自低头继续打理着那盆兰花。兰花已经开放,淡兰色的姿色,素雅明亮。墨绿色的叶子又细又长,舒展着。似乎它的每一处舒展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

    “恋儿,明日要多带些钱财。”

    “为何?”

    “明日山上山下定会有很多乞讨的人,给他们一些。”

    “小姐,给得起吗?明日庙会会有好多的人,一定会有好多乞讨的。”

    “那就随缘给喽。”

    “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那么我也尽一份心吧。”

    “对了,小姐。”恋儿忽然想起了谢兰䓹吃的药只剩一付了,忙提醒道:“药明日就吃没了。”恋儿提醒道。

    “后日再去拿药来得及。”

    “姑爷那呢又怎么说?”谢兰䓹问。

    “姑爷与念姝的嘱咐差不多,就是路上小心,速去速回,让我们与旺乐一同前往,也好有个壮胆的。”

    “二姨太好些了吗?”

    问起二姨太,恋儿把嘴一撇,把折好的衣服一边向里屋送去,一边回道:“好得很!姑爷与她是形影不离,院里的丫鬟嫌不够,今个又新请了两个来,简直就是女皇了。”

    谢兰䓹笑道:“姑爷也是高兴,陈家有后,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小姐处处为姑爷着想,可是姑爷天天守着那屋,过来看都不看一眼,这都五日了。”恋儿放好衣服从里屋走出来,愤愤不平道。

    “姑爷对二姨太心有愧感,有了身孕他竟不知,还带着二姨太赶那么远的路程,这一路颠簸,多危险,想想连我都后怕。况且,二姨太的身体并未全愈,需要人在身边照顾。”

    “就算如此,姑爷总不能半点功夫都没有吧,难道东西两院隔着千山万水吗。”

    恋儿的话正触动了谢兰䓹不想面对的事。自从二姨太有孕后,谢兰䓹每次去看望,陈先如总是无暇顾及她的存在,眼中满是二姨太及腹中的孩子,这令谢兰䓹痛苦地意识到,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和兴盛家业两件事。口口声声说爱她,只是建立在这两个基础上,是他精神上不可或缺、聊以寂寞的安慰品罢了。谢兰䓹虽是不说,但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怨,事到如此,她只想天下天平。

    恋儿又开如谍谍不休的唠叼起来。

    “姑爷为了二姨太,连厨子都换了南方的了,一日三餐有人专送,害得小姐总是一个人孤零着用餐,小姐总是说‘家和万事兴’,恋儿懂,可恋儿实在是不能忍受,二姨太太坏了,她的身体早就好了,现在都是装出来的,她就是想把姑爷留在身边不让姑爷过来,小姐要把姑爷抢回来才是,您看隔壁的王太太,王老爷和那些姨娘们哪个不惧怕她。”

    “你以为像王太太那样好吗?天天鸡飞狗跳的,那王老爷在家在外怎能安心!在外面逛窑子抽大烟以寻求安慰,何事不做!倘若我像王太太那样,姑爷就会步入王老爷的后尘。这个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天天吵来吵去,不让外人看笑话吗。”

    恋儿自知小姐说得有道理,可在对待二姨太这件事情上,她认为小姐心太慈。恋儿暗中祈求:好人有好报,恶人必遭报!

    东跨院里,陈一曼躺在软软的床上,一个粉红色的丝被半露半掩的搭在她的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她安静的睡着,素颜红润的脸上未见半点孕态,祥和甜美。

    她身旁的陈先如百无聊赖翻着书,心里像是长草了般,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时钟,一会儿看看陈一曼。见她睡已香甜,便欲起身,他想趁她睡的这功夫去看看谢兰䓹,因明日谢兰䓹和恋儿去凤凰山敬香,他要去嘱咐她路上小心,速去速回。

    哪知他刚刚坐起,陈一曼已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做痛苦状。

    “先如,快拿过来,我想吐。”

    陈先如立即翻身下床,同时向外面嚷道:“你们快进来服侍,二姨太不舒服!”

    外面的平儿和小红,还有两个新来的头忙跑了进来,一个上前捶背,一个倒水,一个拿着手帕,一个接过陈先如手中的瓷盂。屋子里的人都在为陈一曼忙着,包括陈先如,他们小心奕奕,生怕一个疏忽令二姨太腹中的孩子有何闪失。

    就这样折腾了半晌,也未见二姨太吐出来什么。原来,这皆是二姨太的小伎俩,只要她发觉陈先如坐不住时,便用这种招术吓唬他,而且百用百灵。这次也不例外,陈先如又静下心来守护着她。陈一曼依在他的臂弯里,她说,只有这样才会舒服些。尽管陈先如很不情愿每日这样守着她,但也无奈,张大夫说,孕期前三月尤要小心,所以,为了后嗣有人,只有耐着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