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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脏东西”

    “遵从小柔临终前留下的遗言,没有替她报仇,可眼见仇人被判死刑也安然无恙,我的良知不断遭受谴责,内心杂乱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敦促我复仇,而我却尽力压制着它们,我这样做错了吗?”单礼庶满是煎熬地望向凌雨书,眼中对前方的迷茫,祈望从他这儿,得到一丝丝指引与救赎。

    “你今日肯来寻求我的帮助,那么答案已无需多言。”凌雨书委婉说道,“程序正义,一条布满荆棘而注定坎坷的道路,功亏一篑更是家常便饭,纵然如此,你仍打算走上这道路么,仍觉得这条路会有结果么?”

    凌元父子能逃脱律法的制裁,少不了州官的庇护,有第一次,为什么不会出现第二次?自己身份特殊,不可能出面干涉,于此程序正义注定是死路一条。

    凌雨书压根不会去考虑,一个暗淡无光的方向,之所以问这样的问题,是为了救单礼庶,挽救他怀抱着的仅有仁慈,避免他同样沦为一个罪犯。

    一世二世的出现,一步步走向武者,冥冥中预示手上染血的必然性,既然无力改变命运,让身陷囹圄者减少一人,那也是极好的。

    “我相信正义是切实且客观存在的,公子一定会替我们主持公道,以告小柔在天之灵。”单礼庶把最后通过合法诉求的希望,寄托在了凌雨书身上,其他合法途径,终究是海市蜃楼,不堪一击。

    凌雨书轻咳两声,“若我改变行程,没有来到璃州,你是选择继续沉默,直到满足你需求的人出现,还是重拾你所放弃的结果正义?”

    能每日进入厨房接触菜肴果品,其本身又是药师,精通各式药物,他独自为姜柔复仇完全没问题,依靠药食属性相冲,毒杀凌元一家即可,但偏偏单礼庶想法幼稚,妄图走死路寻得正义。

    “我……”单礼庶张着嘴,一时说不出后续,最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一直相信律法的公正,它若不再正义,也就无需遵守,小柔的仇我会私自亲手去报。”眼中的决绝清澈透亮,昭示着单礼庶的意志。

    “收起你的杀意,记住此刻的心情,并带着对未来的希望活下去吧。”凌雨书陌然浅笑,像是对他之答案的肯定,“你的杀戮将由我来履行,罪孽将由我来背负,你只需要如普通人一样遵纪守法,正常度过一生,然后慢慢衰老安享晚年。”

    单礼庶再次朝着凌雨书下跪磕头,感激地说道:“承蒙公子鼎力相助,今后若有用得着礼庶的地方,您只管开口,礼庶愿竭尽全力,以报公子恩德。”

    凌雨书见他又跪下,不满地咂了咂嘴,“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有说跪就跪的道理?不准下跪,站起来!”

    是否担得起如此大礼,于公于私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他越是这样做,凌雨书越愧不敢当,快步走至单礼庶身边将他搀扶起。

    “公子……”单礼庶望着凌雨书,真情实感,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再盛大的筵席,此刻也该散场了,你趁早回去吧。”凌雨书递过手帕交给单礼庶,让他擦去残留的泪痕,“三天后带上相关的证据来找我,我会处理一切。”

    送走单礼庶后,凌雨书坐回椅子上,思考如何不失人情味,又能体面地送走凌元一家。实话实说有些难度,目前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暂无头绪。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喘着粗气,正是刚才离去的单礼庶。

    “行色匆匆去而复返,是否有什么东西忘在了这儿?”凌雨书开口询问道。

    “不是的公子,我没有任何物品落下。”单礼庶摆着手连忙解释道,“其实是心中有疑惑不解,想请公子回答,所以我才中途折返的。”

    “是何问题这般重要,等之后再问不可,偏得当下返回悉知。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既然疑虑未消,那便开口问吧。”凌雨书眼睛微闭,略带疲惫地说道。

    “在公子看来,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哪个更重要?”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同等重要啦。”凌雨书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整个人靠着椅背,来回改变坐姿,寻找一片舒适的地方缓解疲劳,“两者重要性相当的情况,仅限于安定良好的环境下,如果世道混乱……嗯哼,还有讨论的必要性吗?”

    “恕我失礼,公子有朝一日终将左右为难,届时不得不对现实所妥协,陷入只能二选一的处境。”单礼庶困惑未解纷扰不断,再度追问道。

    凌雨书短叹一口气,说道:“一万个、十万个、甚至百万个人面临此等境遇,只有零星那么几个选择程序正义,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等单礼庶有所回答,凌雨书伸出食指敲击着桌面,“结果正义要的是目的,一刀下去就能解决庞杂的问题,完全不像程序那样费时费力,还不讨好,容易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即便这样,数量也应该是一半一半,怎会差距如此之大?”说着手指向脑袋,仿佛一切答案就在其中,“思想和意识决定行动的方向,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则是情绪,试想仇人跪在你面前瑟瑟发抖,反抗力量悉数丧失,他的命运将由你来主宰,折磨他至死也好,直接了结也罢,换你来会把仇人扭送到官府定罪,其审判或许使你委屈,没有称你的心意。”

    “‘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会犯蠢,居然不自己审判,叫这个混球白捡一条命……’假若后悔,差不多就是这个反应。”凌雨书望单礼庶神色沉闷,不由嗤笑一声道,“你陷入懊恼之中了么?”

    沉默是无声的回答,此时的单礼庶宛如一匹未经染色的布,灌输什么颜色的思想,他便成为什么颜色的布料。

    “你真觉得不分场合,这种快意的报复值得被采纳?可怜的情绪奴隶。”凌雨书眼眸低垂,似在慨叹,“尽量别为了脑中那一丝快感,让情绪控制住你的行动,你杀他,他杀你,循环往复何时是个头。”

    “公子言下之意是叫我放弃仇恨,以德报怨?”

    “啧,我可没这样说过,更何况以德报怨是一件极度愚蠢之事。”凌雨书撑着头,坦率直言道,“‘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程序、结果到底哪个好,其实都不重要,能使利益最大化的那个,难道不是最优解么,为何偏逮着一个不放手?毕竟人可是活的。”

    凌雨书的一番话,深刻表明自己不拘泥于一种方式,哪个东西好用用那个。

    玉米身姿轻盈,灵巧一蹦便跳到凌雨书的大腿上,脑袋蹭着他的手指,想让凌雨书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服务。

    “玉米呀,我有些困倦了,眯一会儿起来再陪你玩好不好?这段时间你去找橘子皮消磨,或者安静地趴在腿上一起睡。”凌雨书挠着它的下巴,细声商量道。

    玉米见主人又擅自延迟服务,气鼓鼓地对着他一阵啃咬,最后将身子埋入温暖而宽大的衣服中,此事才算作罢。趁着肉体短暂休息,凌雨书不慌不忙来到重魂之地,与一世他们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事情的大致经过你们已知晓,我准备着手处理掉凌元父子,你们觉得怎样?”一进入凌雨书就看见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这俩家伙挺会享受的。

    二世闻言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盯着凌雨书看,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动作。

    “既然你下定决心拔除掌中刺,那为何又来征求我们的意见?”一世放下碗筷,端庄地用手帕擦拭嘴角,淡淡问道。

    凌雨书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眼前的葡萄大而无籽,便想摘一个尝尝,结果手直接穿了过去。对他而言,它似乎就只是层看得见的光影,完全无法触碰,其他的食物也同样如此。

    凌雨书轻微一笑,“这不是想让你们帮我参谋参谋,下一步棋怎么走才精妙。”

    “当你主动做出承诺,背负杀戮罪孽的那一刻起,妙手与你失缘,注定落入俗手。”一世说出自己的想法,冰冷而现实,无疑给态度积极的凌雨书当头一棒,“放着现成的工具人不用,自己却手染鲜血,你是不是傻?”

    “工具人么……那可真是抱歉,我并没有把单礼庶当工具人的意思,相反我同情他,甚至是敬佩他,因为单礼庶倥偬怅惘之际,照样行我所不能之事。”

    一世微微点头,但没有接过话茬,转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余站在一棵高大的苹果树前,不寻求他人的帮助,如何花最少的力气拿到苹果?”

    “感觉与脑筋急转弯有区别,让我好好想想答案。”凌雨书的手指甲持续抓着桌面,可惜这不能代替思考,“我认输,请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着,等苹果彻底成熟,它自然而然会落下。”一世拿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坐收渔利连时间皆可节省,何乐而不为?究其根本是单礼庶和凌元一家的矛盾,作为外人的你,无权插手此事,放弃很容易的。”

    “现在还有最后一次弥补的机会,单礼庶下次过来时告诉他,鉴于凌元多年诚恳辛劳,得到升迁即将搬离璃州,你已无能为力对其判罚,让他自行解决。来吧,就用这套说辞,为他们的人生卸下帷幕。”一世眼眸中的邪性,诡异而摄人心魄,倘使心智薄弱者多次凝视,久而久之失去自我,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

    “别人听了或许顺从,但我拒绝。”凌雨书态度果决,丝毫未受一世话语的影响,交叉十指举在身前,问道,“一世你一直在蛊惑我对吧,故意用拙劣的技巧,又卖个破绽叫我发现,这算通过你的测试了?”

    “余真希望你起初就按那个去做,不过并非要事,便随你自由发挥。”一世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伸出修长的手指说道,“余给你个提示,三年前天大寒,皇帝减免赋税徭役,而凌元则代替你们凌家,在这儿营商、管理佃租,所以……”

    凌雨书像是被唤醒沉睡的记忆,本能觉醒一样,脑中立即浮现出概要,脱口而出道:“他八成会巧立名目,收取本该减免的税款;平时手再伸得长些,多收一点税,提高地租,一笔不走账的灰色收入,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进口袋了。”

    “换言之只需要找到凌元的真账簿,就能免去他的职务,如此一来打回原形,妥妥的一只待宰羔羊。哎呀,这比直接取他性命劳神得多,但我乐意挑战。”

    现实世界无事发生,除了橘子皮这个顽皮鬼,将我的身体当做是猫爬架,肆意上跳下窜,若非隔着几层衣物,此刻手、胳膊、腿上,全都有它留下的印记。

    “凌雨书你觉得本次的璃州旅行团,一共来了几个人?”一世唤回他的思绪,冷不丁问道。

    “主要有我、雷叔和雷叔公,外带两小厮一车夫,总计六人,你这样问弄得好像存在妖怪,跟了我们一路。”想到一世不会无缘无故,问类似的问题,凌雨书大吃一惊,激动地站起来叫道,“我的天呐,真有脏东西啊!”

    “你志怪小说看多了吧,还代入到现实当中。”二世在一旁无情地吐槽道。

    “余可没说有脏东西,你自己硬脑补的,勿要怪到余身上。”凌雨书的目光飘向罪魁祸首,一世从容地替自身辩解道。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多出了人,我没发现?”

    二世冲凌雨书竖起大拇指,点头答道:“是的哦,自从离开京城凌府,那人便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尾随你到达璃州,因为相隔一段距离,加上你至今还未成为武者,实力微弱,这才没察觉他的存在。”

    诶……真的假的,既然他与凌府有关,兴许是被派来看着我的也说不定,那为何爷爷没有直言相告他的存在?算了,等回去再问他老人家吧。

    “紧跟着你的人,此时犹如田野中破损不堪的稻草人,身材过分修长而双眼空洞无神,就死死立在那一箭之地,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你熟睡的肉身。”二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阐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快看呐,他动起来了,扭曲着的四肢成诡异弧度,正朝着你的住所飞快奔袭。”

    “什么!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