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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挂衣架”

    “他上几年级?”

    “这孩子叫沈妙荣,今年九岁,刚上二年级。”

    “哦。”

    平遥城,富景区执安分署,身穿冬季白色执勤服的郑信,站在饮水机旁,接了两杯热水,纸杯里冲泡了咖啡粉。带有一阵浓香咖啡味的水汽,扑进了他的鼻腔。

    郑信端起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过去递给了身体靠坐着办公桌,手里翻看案发现场照片的任石磊一杯。

    “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说得跟咱们俩刚认识似的。”

    “嗯。”

    任石磊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吹吹热气小抿一口,顺势就放在屁股后面的办公桌上。然后继续盯起自己手中一叠照片查看。

    “喏,喜欢喝咖啡吗?”

    郑信端着手里剩下一杯咖啡,走到坐在任石磊对面,隔了三个座位的小孩身旁。

    遮眉刘海的小男孩,神情呆呆的坐在旋转靠椅上。一对水汪眼睛却在注视着,对面掀看照片的任石磊。

    “我先放桌上了哦,一会想喝的时候注意别烫着手。”

    郑信看了会,这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他很难去想象,面前模样俊俏的可怜孩子,昨晚究竟经历过什么,男孩那双明亮眼睛,又到底看见了些什么。诡异?怪诞?郑信觉得,应该叫作疯狂。

    摇了摇脑袋,揉揉眼,再用手指头捻一捻脖颈的白貂绒毛领。郑信看见墙上那只黑框圆盘钟,时针已转到右上角,现在是深夜的凌晨2:00。

    “呵哈~”

    打了个哈欠,郑信又低头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小男孩。他忽然注意到,男孩一双小手正缩在衣袖里,外面只露出一点手指头,还泛着通红。

    郑信目光顺着小男孩衣袖往上看,他这才发现,男孩虽然套了件黑色羽绒服,但衣领子十分单薄,里面似乎只是穿了一件粉色小熊的卡通睡衣。

    “磊哥,咱这办公室里有多余的冬季外套吗?”

    “没瞧见,怎么了?”

    听见询问,任石磊终于再次抬头看了眼对方。只见,对面和自己一样靠坐在桌上的郑信,正手指着他身旁那个小男孩。

    任石磊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小男孩。唷,这孩子脸咋回事?这么惨白,两只耳朵还通红。

    “那个...那谁的柜子里头,还有一件新的,你找找。”

    任石磊朝自己右边一排座位指点了几下。郑信根据指示,正好瞧见有一张办公桌下面,柜子门没能关严实,露出了塑料包装的衣角。

    郑信起身去拿衣服,任石磊继续翻看手里照片。

    就在这时,被任石磊放桌上的纸杯,在他挪动屁股重新摆坐姿时,不小心给碰倒了。

    滚烫冒热气的咖啡,直接倾洒向桌面,流淌得到处都是。压在最底下的几份纸制文件,也让水迅速浸湿。

    任石磊赶忙伸手扶正,就剩了个咖啡底的纸杯,接着迅速挪走桌面上的大堆文件。一阵手忙脚乱,他左手持着那叠照片,竟然直接滑落脱手。几十张刚打印没多久,上面油墨还有微微余热的相片纸,洒落满地。

    盘退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从头至尾都一直在盯着任石磊左手,他也在看着那叠照片。只不过,刚才角度,只能让他看见相片纸空白的背面。

    现在这些照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已再不被人隐藏。

    一张张,清晰记录数小时前,案发现场残留痕迹证据的照片,被这个小男孩一览而尽。

    他清澈瞳孔再次放大,直至扩散到极限,黑瞳几近占据小小的眼眶。

    男孩看见了其中一张相片的内容,这张照片泛着大量红色,落在地上最为醒目。

    一大滩鲜血,染尽了淡蓝床单过半的面积,同时也溅洒在床头靠背。红色,晕染整面墙体,墙上原本的黄色乳胶漆,已经褪成了画板底色。

    浓稠猩红,是这张照片的主旋律。

    男孩目光再次看向,旁边另一张照片:披头散发女人的尸体,仰着脖颈躺在床边的红木地板上。

    照片中的女尸,她穿着粉色睡衣。若准确来说,是小男孩知道,她原本穿着粉色睡衣。血液已经浸透衣服,她脖颈处一道红杠,是被割首而死。

    小男孩目光聚焦在照片女尸的脸上,距离有些远,看不清细节。

    视线模模糊糊中,女人那张脸,还是让小男孩产生出了熟悉感觉——这是我妈妈。

    回忆,数小时前的记忆画面,再次侵袭小男孩脑海:

    我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人,自从我家搬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我的房间里了。当时我还故意问老爸,问他能不能看见墙角站了一个人,结果老爸跟我说,那是个挂衣架。

    我知道,那个东西叫挂衣架,可在挂衣架旁边,还有一个人背靠着墙,正在对我挥手打招呼。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叫他“挂衣架”。

    嘻嘻,其实我知道,老爸老妈他们看不见,这个房间里还有个陌生人。

    在好久以前,有天晚上老爸背着我,和老妈一起走在广场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人行道栽种的一棵棵大树底下,围满了好多人。

    什么样的人都有,但他们都很瘦,很多人坐在地上说话。

    这些人穿的衣服好破啊,像乞丐一样,都是脏兮兮的。

    我趴在老爸背上,对他们挥手打招呼,他们也都愿意理我。还有人对我摆摆手,让我不要打扰他们聊天。

    妈妈跟在老爸身后,看见我挥手,她问我在干嘛。我说,我在跟坐地上的这些人打招呼,结果老爸说,这地上哪有人,问我是不是指地上爬的几只小虫子,妈妈也说我想象力丰富,能把虫子说成是人。

    哎,记得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能经常看见他们。晚上平摇城路边,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我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现在是冬天,家里空调一直敞开,我都感觉有些热。

    一听见水龙头放水声停了,我就跑去厨房问妈妈,老爸今天几点回来。

    其实我之前电话里,已经跟老爸商量好,他今晚九点之前到家,还会给我带两串铁板鱿鱼!

    “妈~老爸今晚几点回来呀!”

    “他说九点到家,现在都快十点了,估计是路上堵车。”我站在厨房门口,看见妈妈还在拿着抹布擦灶台,她刚洗完碗筷。

    “哦,那他刚才有没有跟你打电话,说他到底几点回来啊?”

    “没有。小沈,你平时不是说,不想你老爸吗?怎么现在一直要催他回来?”

    “老爸说他会给我买铁板鱿鱼,我好饿啊~”

    我双手抱住厨房玻璃滑门,来回滑动,心里急着想吃咸辣的铁板鱿鱼。

    “哎呀,别晃门了!拿我手机,你自己给你爸打电话问问。”

    “哦。”

    我接过妈妈递来的手机,拨打了老爸手机号码。

    “嘟——”

    电话一直没接通,我捧着手机等了会,还是无人接听。

    “他没接你就别打了,估计是营里出了什么事,他不方便接。”

    “啊!那老爸今天还会不会来呀?我都跟他说好了,要给我带铁板鱿鱼。”

    “你是晚上饭没吃饱嘛!?要不然,我把刚放冰箱的剩菜再拿出来热热?”

    “不要,我只想吃铁板鱿鱼。”

    “那你就等呗,等你爸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再吃。

    “哦~”

    我心里有些不开心,算了,还是进屋去找那个人玩。

    我进屋,“挂衣架”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哎,为什么连他都有手机,我却没有。每次妈妈不让我玩她手机了,我就只能找“挂衣架”,跟他商量,用他的手机一起看恐怖电影。

    “呦,你老爸还没有回来?”

    “对啊,他跟我说好了九点就到家,结果现在都没回来。”

    “哦,那你在等等吧,要不要来看电影?”

    “好!”

    我很高兴,因为快过年了,也没有作业,我这些天都可以跟“挂衣架”一起看恐怖电影。平时放学回到家,他也和妈妈一样,非让我写完作业,才能跟他一起看电影。

    “砰砰砰!”

    我刚准备躺到床上,突然听见客厅传来敲门声。

    “来了!别敲了,是谁啊?”

    我听见了妈妈的问话声,这个敲门声好吵,好像不是老爸。

    “喂,你老爸回来了?”

    “好像不是他,我老爸不这样敲门。”

    “哦,也对。”

    我听见了开门声,应该是妈妈开门了。

    “你是谁——”

    “啊!”

    “嘭!”

    我听见卧室门外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刚躺下身子,我又迅速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向外看,“挂衣架”也站在我身后,他比我高,我们俩一起扒在卧室门口往外看。

    “啊——”

    妈妈被人掐住了脖子!客厅里闯进来一个陌生人!

    “别看!”

    我刚看见妈妈被那个人单手掐住脖子,“挂衣架”就捂住了我的眼睛,可是那个陌生人右手还拿了一把刀!

    “你别捂我眼睛!”

    我喊出了声,但嘴巴又立刻被“挂衣架”捂住。我用力挣脱了“挂衣架”的手,探出头朝卧室门外喊去:“妈!你快点躲过来!”

    我看见妈妈也奋力挣脱了那个陌生人的手,她听见我的声音,快速向我的卧室跑来。

    可是,那个陌生人也看到了我,他紧追在妈妈身后,手里的刀直接砸向了妈妈后背。

    妈妈被刀砸得躬下了腰,但她也已经跑到了我的卧室门口。我也赶紧往后站去,给她让出躲避位置。

    妈妈躲进来了,她立刻关上了门,反锁!

    我站在原地,傻愣愣看着她。妈妈神色惊恐的看着我,我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同时,她正靠着卧室门用身体挡住外面。

    “打电话,快点打电话!”

    妈妈声音颤抖的说着,她哆哆嗦嗦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可我一直没看见手机屏幕有亮光。糟了!她的手机刚才被摔坏了!

    “嘭!”

    “嘭!嘭——”

    妈妈无力的瘫坐在地,她身后卧室门,一直在被陌生人从外面踹着。

    她放下了手机,抬头又看向了站在床边的我。

    妈妈现在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眼睛睁得很大,一直盯我看,同时她还在惊慌地喘息。

    “喂!?是富景区执安署吗!?这里是......”

    我听见身后“挂衣架”的说话声,我知道,他在帮忙打电话求援!

    “嘭!”

    就在这时,妈妈瘫坐在门边,她头顶上方的门把手,直接被踹掉下来,砸在了妈妈头上。

    木屑迸溅,门框被人踹烂了,那个陌生男人直接用力推开了门,坐在地上的妈妈,被跟着挤压到了墙角。

    被吓呆坐在地上的我,现在才看清楚,眼前陌生人身穿深蓝色羽绒服,体型很臃肿,脸上带着黑面巾,头发被帽兜罩住,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也在看我,他的眼神好吓人!

    陌生人听见门背后,响起妈妈的哭声,他又猛踹了两脚卧室门!我看见妈妈被挤压着,身体扭曲的夹在门和墙之间。

    他掰回卧室门,向后关去。但门锁已经坏了,没能关住的卧室门,在他身后轻轻晃动。

    墙角倒下身体的妈妈,眼里全是泪,她的鼻子歪了,脸上都是泪水和鲜血。陌生人又伸出左手抓住了妈妈的头发,妈妈被他拽着脑袋,竟又将脸朝向了我。

    我看见......妈妈嘴唇颤抖着,嘴里声音呜咽,眼里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到脸颊上。我想,妈妈这时即便是在面对着我,但她视线会不会已经......不能再看清楚我的脸。

    妈妈的哭声,陌生人粗犷喘息声,充斥了我的耳朵。

    我已经听不到身后“挂衣架”的声音,我不知道他现在正嚷嚷的是什么。我的眼里,耳朵里,只剩下......被陌生人殴打得,我已经认不出样子的妈妈,和她的哭泣。

    我看见,陌生人右手又举起了,刚才他用来砸妈妈的那把刀。

    妈妈脑袋被他向后拽着,她白皙的脖颈,大片袒露在我的视线之中。

    短刀,横架在妈妈脖颈。

    陌生人抬起头,他那双凶恶眼睛再次看向了我。只是这一次,我看见了他眼神里,满是戏虐神色,他黑色面巾下的那张脸,似乎是在冲着我微笑,他的眼睛已经微眯起来。

    他就是在笑!

    “这个疯子!”

    这时,我终于又再次听见,身后“挂衣架”的声音。

    “挂衣架”的声音很愤怒,可惜,只有我能听见。

    但不等我继续想更多,我的眼睛又再次被人捂住。是“挂衣架”!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是我还能听见声音,可下一秒,我竟然终于听见了陌生人的声音。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