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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到了芒种,家家户户又开始为麦收麦种忙碌起来。古槐树下左旁的宅院里,孙兴贵不在,孙文清便走向前台当起了主角。他二十好几的人,家里家外的事办理起来还很稳妥、条理。麦收期间,几十亩的麦子顺利收割入库,点种的棒槌子也苗齐苗壮的长势喜人。而更令宅院里男女老少欢喜的事,孙文清的媳妇孙许氏生下一个胖小子,为宅院里添丁加口。最高兴的还是老太爷,他捋着胡子为重孙子起名,想了好几天。越是文化人越有诸多的讲究,起个即显文化底蕴又意义不凡的好名子,确实要费一番脑子;不像穷家的孩子,随便起个狗剩、铁蛋的一想就是。按着族谱这一代是二十二世,辈份字为¨士¨字,那么这一代的孩子应该叫孙士什么。老太爷就为这个¨什么¨想了好几天,最终想了个¨星¨字,他便给第一个重孙子起名叫孙士星。具体¨孙士星¨有什么讲究,在此不必、也没时间细考,反正就是个小孩名字而已。

    麦收期间,孙文源也常回家来。六月六日那天正是他十六岁生日,孩生日,娘苦日,这一天,他特意告假在家里待了一天。清早,娘给他煮了红皮鸡蛋;中午,娘给他亲自下的长寿面。孙刘氏看着儿子进门、出门都要低头的个头,心里甭提多高兴。她想:文源已经是大人了,和尹家闺女订婚也有四年差不多,该给俩孩子操办喜事啦……就在她想得满心里高兴的当口,老太爷倒是不请自到,她伺候着老太爷在堂间里坐下。但见他:腰板挺直,端坐如鼎,印堂闪亮,满面红光;眉开颜笑,笑得皱纹舒展,年轻十岁有余;慈心善目,目光如炬生辉,神采胜过青壮。她刚想开口,老太爷还是先开口问道:¨文源不在这儿又去哪里了?¨¨可能在文绣、文娴的屋里。¨她回答着又给老太爷倒了茶。老太爷呡了口茶,笑容满面的说:¨文源这孩子这两年发了身量,出落的人高马大的,看上去比文清足足高出半头。¨她也微笑着说:¨爹,您可不是只为说文源的个头才过来的吧?肯定还有大喜事要说!¨¨哈哈!¨老太爷大笑着,抹了抹泪花说道:¨看来,文源他娘也想明年抱大孙子啦!真是和爹想到一块去了,那咱就托人查日子张罗起来吧,哈哈!¨

    孙老太爷从文源他娘的屋里出来,不由得向文绣的屋走去。他摸摸身后,结果没摸到插在腰间的烟袋锅。文绣的屋门开着,晶亮的琉璃珠子门帘,折射着五彩缤纷的光,还是一道好看的风景。孙文源在屋里透过门帘见爷爷到了门前,便忙起身到门旁撩起门帘,爷爷的人还没进屋,话声倒先进来:¨文娴在屋里吗?¨正在摆弄琵琶的孙文娴听到爷爷的喊声,忙跑到门口问:¨爷爷,我来啦,有啥事吧?¨爷爷跨进屋来,摸了摸文娴扎着小辫子的头说:¨去你娘屋里看看有没有爷爷的烟袋锅,你娘那里没有,就到爷爷屋里看看,给爷爷拿来。¨文娴答应着蹦跳着去了。

    这间屋原是孙文锦的闺房,而她出嫁后,孙文绣和孙文娴俩姐妹,自然便搬进来。女大十八变。十四岁的孙文绣已是出落的如花似玉一般,十一岁的孙文娴也不示弱,紧随着姐姐的身材、模样精雕细刻着,姊妹俩就像一朵鲜花开到三分和六分的区别。当哥哥的孙文源,眼见着俩妹妹由黄毛丫头变化为娉婷少女,他早就有个心愿,就是希望把这两个妹妹还有孙文菊培养为多才多艺的姊妹花,就像她们的准嫂子尹秀娟那样。

    孙文娴拿着爷爷的烟袋锅蹦跳着很快就回来,老太爷接过烟袋锅,按了烟末点火吸起来。孙文娴一下骑坐到孙文源的腿上,说:¨二哥哥,刚才你说带我和四姐姐、五姐姐去五肼集跟秀娟姐姐学琵琶,哪天去呀?¨没等孙文源答话,老太爷听此插话道:¨小妮子,你和姐姐们学琵琶,不用去五肼学啦,咱在家里学不是更方便、更好!¨孙文绣撇撇嘴说:¨咱家里又没有好老师跟谁学呀?¨老太爷吸口烟,咳嗽了两声,¨呵呵¨笑着说:¨咱们赶快把你秀娟嫂子娶来家,老师不就有了。¨爷爷的话令姊妹俩高兴的欢呼雀跃起来,可孙文源一脸的不高兴。姊妹俩跑出屋去,爷爷还笑滋滋的吸着烟袋锅,丝毫也没注意到二孙子不高兴的表情。老太爷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说:¨文源呀,我和你娘都说好了,咱们赶紧的查个好日子,把秀娟娶过来,你那武术也学的差不多了,回来帮着文清打理打理家务。¨

    孙文源望着爷爷的眼睛,以商量的口气说道:¨爷爷,我和秀娟的婚事,我想再过两年办也不迟,前些日子,我们听说县里的师范讲习所又开学了,我和赵阁庄的高齐民在五肼既练着武术,又复习着功课,正准备秋后报考师范讲习所;如果考上了就要去县里上学啦,所以,我不想这么早就结婚。¨老太爷听了二孙子的这番话,心里直犯嘀咕:文源、秀娟这俩孩子订婚都快四年了,这些年里俩人不说是天天见面吧,一个月里少说有半个月的日子在一起,有情有恋的应该着急上火的盼着结婚才是,本想一提就上赶子着同意答应,而这孩子反倒是不急不躁的推迟,真是不可思议。

    老太爷又拿起烟袋锅,伸进荷包里按了烟末,点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看坐在面前的二孙子:身材高大魁梧,一副男儿气概,相貌堂堂正正,十分英气逼人。这一看,令他记起了尹掌柜的那句话:文源这孩子富贵面相,以后定成大器。他想:这要是在前朝,考取个功名,成就个文士武将的,是谓成大器;而现如今民国不国,党派纷争,天下不定,投身哪一方都没有个定数,上哪里去成就大器?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兴家立业为好;现成的令人痛心的例证,三年前高先生身陷囹圄,至今下落不明,还不是吃了不安分的亏。毋庸置疑,自从高老师被抓出事之后,残酷的现实使老太爷的思想又变得保守、谨小慎微起来,他的观念又还原到当初:生逢乱世,要保全身家性命,唯有安稳在家才是上策。而孙文源的既定目标是:不光到县城读书,还要去省城读书,三年前那回在五肼集巧遇的大姐夫白旭,正是他的榜样,是他人生路途的标杆。显然,爷孙俩截然不同的思想观念,早晚的发生碰撞是必然的!

    老太爷吸着烟袋锅,沉吟了足有两口烟的功夫,脑袋里转悠着思考了这许多问题。面前的二孙子是大人了,不是以前的小屁孩哄哄、训训的,就会俯首贴耳乖乖地听话服从。他要跟二孙子摆事实、讲道理。他又吸了口烟,白茫茫的烟雾从他的鼻孔、嘴巴里出来,缓缓的升腾着。他慢言慢语的终于开口了:¨文源呀,你那不争气的爹,在你八岁时就撇下咱们走了,你娘这边孤儿寡母的没有个撑家的,所以,那年爷爷在给你们三家子分家时就只分了宅院,所有的地产、家资都没分,爷爷就是盼着你长大了撑起门户来,再把地产家资分了,由你们各家各过各的日子,爷爷就是闭了眼也放心啦。¨他吸口烟接着说:¨那年给你订了五肼尹家这门亲事,多好的人家啊,你和秀娟又投缘投脾气的,情分也不浅,你俩现在也都成人了,实指望给你们尽快办了婚事成了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爷爷我也该享几年清福啦。¨

    究竟,一岁年龄一岁心。孙文源自小就是懂事明理的孩子;这会儿,十六岁的他完全能够理解、体谅到爷爷的良苦用心。爷爷的心愿无非就是要他尽快结婚成家、独立门户,在家过安稳日子。而他去县城、省城读书的志向显然相悖相背于爷爷的愿望。他想:爷爷的愿望也是为自己、为这个家着想,男大当婚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自己任性的拧着不结婚,不服从爷爷的愿望,也不一定对自己外出求学的志向有利,五肼集大姐夫白旭不就是结婚成家后再去省城读书的。他寻思到这里,就笑着跟爷爷说道:¨爷爷,这结婚的事是两家的事,更是我和秀娟的事,咱家里急着结,而人家尹家不着急,秀娟要是不同意,只咱们急着结也是没办法不是。爷爷,我明日回无肼集去,容我去和秀娟商量商量,只要她和她家里同意结咱就结,不然,我可是没办法。¨他没按刚才寻思的说,那是留了余地,他先把尹家能否同意结婚这道杀手锏亮出来,然后把只要同意他外出求学就结婚作为后备条件。头脑活络、心眼子快是他的特点。

    老太爷在鞋底上磕了烟袋灰,听了二孙子的话,他知道这孩子又在转心眼子,可他心中有数,尹家两年前就向他把问过俩孩子结婚的事,尹家早就盼着啦,你去问保准是一百个点头同意。他就说:¨文源呀,你去问问正好,爷爷也省得再找人去要年命,你去一块要着吧。¨孙文源¨啊¨了一声说:¨我可不懂得要年命!¨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说了句:¨再说吧!¨就回自个屋去了。

    晚饭后,孙文源又到了娘屋里,把爷爷要他结婚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的想法,大略的跟娘说了说。娘说:¨你今年满十六岁,可秀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啦,你感觉自己还小,可秀娟不小了,她的年龄等不起啊!爷爷要你结婚说的事,也正是娘的意思,所以,不要跟爷爷拗着了,乖乖地听话,把秀娟娶过来,多好的媳妇啊!¨他说:¨儿子只是担心爷爷本来就反对我外出读书,而我一旦结婚成了家,不是更增加了爷爷反对的筹码和理由,所以,儿子是想先去县里考上学,然后再结婚不迟。¨娘笑了笑说:¨你这孩子,都说你脑子活络,怎么在这些事上就不转弯呢?你想啊,不管你结婚或不结婚,爷爷都是反对你外出读书的,其实,也不是反对你读书,只是担心你们在外头激进参党结派、闹革命什么的,就像高老师那样;在这些事上,娘有过沉痛的经历,当年,娘的表舅也就是你表舅姥爷,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参加了康梁维新党,后来维新变法失败,被朝廷砍了头;那时,娘受你表舅姥爷的影响,也曾接受过康梁维新变法的思想,人人都认为你表舅姥爷叛逆朝廷,罪有应得当诛,唯独娘敬佩你表舅姥爷是英雄……嗨,娘扯远了。¨娘笑了笑,拿过他的手柔柔的抚摸着,深情的说:¨文源,把秀娟娶过来,帮娘操持着家务,你认准的事尽管去做,娘支持你,秀娟肯定也支持你!¨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顿时,在他的心目中,娘是那样的崇高伟大。他听娘又嘱咐道:¨无论爷爷怎么反对你外出,爷爷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所以对爷爷不要顶撞,要耐心解释、折中调和。¨慈母的一席话,令孙文源茅塞顿开,心境也豁然开朗。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冒红,孙文源背起行装准备回五肼集去。他出门后瞅着爷爷倒背着手,刚溜达到古槐树下,便悄悄的快步跟上去抱住爷爷的双肩,嘴凑近爷爷的耳朵说:¨亲爱的爷爷,快派人去五肼尹家要年命查日子,把您孙子媳妇娶来,给您弹奏唱曲吧!¨老太爷转过身来,伸手——本来是拍头来,结果太高了,只好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这熊孩子,吓我一跳!呵呵,爷爷懒得操这份心啦,猪八戒娶媳妇——自个去背吧,哈哈!¨……

    自从孙兴贵躲去后,孙老太爷就像少了根左膀或右臂一样,时时处处感到不应心;虽然,宅院里外的事情现有孙文清总理着,他也是着实尽心尽力,但终因事多繁杂,往往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一人难敲四面鼓。时下,老太爷心里有两件急办的事,需得力的人手去办,眼看就要午时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他已去后场院、丝场两趟了,孙福常忙着,孙文清忙着,孙文强和孙文刚等文字辈的好几个人,都没有闲着的;就是年岁稍大些的常字辈的,也是个个各有各的事,个个撤不出身来。就在他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那刹里,他一拍脑门,豁然想起:孙兴贵不就在五肼尹家吗,尹家的事找他就地一办不就得了,只是找个人来回递个话、传个信而已。这时,他见文源他娘正好打门前经过,就想:这递话传信之人找文源他娘去,再合适不过了。太阳已是偏西啦,这件事明日一早再说。两件事,五肼的事有眉目了,另一件就是西阳村的事,还是烦劳媒人夏婆子再跑一趟吧,也是明日一早再说。

    第二天一早,孙老太爷遛达转圈回来,径直来到文源他娘的门外喊:¨文源他娘,……¨孙刘氏听到喊声赶忙到屋门口答应道:¨爹,进屋吧。¨老太爷随着进屋后坐到方桌旁,说道:¨文源他娘,今头晌你去趟五肼集吧。¨下面的话压低了声音说:¨爹想去尹家要年命查日子的事,还是由兴贵出面去办稳妥些,你带上礼金直接到尹掌柜那里找到兴贵,把事情跟他说明白了,你回来就行了。¨她点头应着也想:好几年没去五肼集了,这回去逛逛也好,还有给孙兴贵纳了双布鞋正好捎去。老太爷接着说:¨文源的婚事最好定在八月里,还有一个多月的日子,文源的婚房又现成好准备。¨¨爹想好的事情,总是这么急,嘻嘻。¨她笑着就要去准备的意思,老太爷站起身,又问:¨去牵个毛驴骑着?¨她回答说:¨不用,五六里的路一会儿就到啦,¨老太爷边出屋边说:¨也好,礼金我都备好了,来拿着就是;我还要去前村找夏婆子,要她去西阳村再问问上回说的事。¨

    艳阳东升,炙热的光直射着西行人的背,文源他娘孙刘氏幸亏带了把花伞。她撑起暗红色的花伞,把那些光热阻挡在伞面上,只透过来彤红映着她张俏脸,更显红润悦目,光彩不是一般。天气有些干旱,麦收后的田地里,脚脖多高的棒槌子苗,开始耷拉起叶颈,满地里是无精打采的泛绿。她没走山路,而是沿着宽敞的车马道走,田地里劳作的人有熟悉的都跟她打个招呼,不熟悉的也个个投来欣赏的目光。路上行人稀少,但在她身后有个头戴旧苇笠、衣衫不整的人,远远的离她八九十步的样子跟她同向走着,她虽注意到这个人,但根本就没在意,各走各的路罢了。也就小半时辰的功夫,她便到了鹊儿岭的坡跟处,前面沿街百多步的地方左拐,再走五六十步就是尹记杂货铺,她对这里也很熟悉。她要先见到尹掌柜,而后由尹掌柜领她再去见孙兴贵。她便直奔尹记杂货铺而去。

    也巧,孙兴贵要到尹记杂货铺拿些账册什么的,他从砖瓦场北路一路下来,这会儿走到离那个左拐处还有八九十步的地方,远远的看到从东路走来一位打着暗红花伞的女人。那花伞、那穿戴,还有那身段、那步态,看上去是那样的眼熟,他放慢脚步,一直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左拐过去,消失于那排店铺的墙角处。就在他满腹疑惑的想加快步伐快些追过去的当口,他猛的又看见在这北路和东路的交叉口处,一位头戴旧苇笠、衣衫不整的男人快步的跑到左拐处,身子笔在墙角探头向那面窥看。这人不地道的举动,令他好奇心大发,便决定探探这人有如何动机,于是,他借着一些树丛、建筑物的遮挡,悄悄地靠近了那人。尽管那人的苇笠压低到齐眉处,经他仔细端详一眼认出是冠子。嗨!这小子显然是跟踪那女人而来,先不管你动机如何,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坏水一肚子。他想到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几步上去,瞅着冠子的两个肩膀几下子比划,冠子那双臂立马耷拉下来。

    冠子活该倒霉。就在他眼瞅着那女人进了尹记杂货铺,正想着再进一步跟过去打探的时候,突遭背后袭击,顷刻间两个胳膀垂下不听使唤,他不由得扭头看过来;呵,在他身后露着得意笑容的这人,不正是他千辛万苦打探了几个月的孙兴贵嘛!他心里一阵兴奋,倒忘了刚刚不听使唤的胳膀,心想:孙兴贵你小子先别得意,待老子施展擒拿术把你小子扭住送往乡公所,那十块——不,已领了两块了,还有八块大洋就到手啦,哈哈!他心里得意地想着、笑着,欲疾速使出擒拿术取敌制胜时,可俩胳膀像冻住了怎么也抬不动:他望着还露着得意笑容的孙兴贵,一时像撒了气的皮球——瘪了。孙兴贵把他提溜到跟前,问:¨你小子刚才跟的那个女人是谁?¨他苦丧着脸回答:¨是孙文源他娘。¨孙兴贵明白了个大概,心想不能把这小子弄到尹掌柜那里去,先让他老老实实的回家待着,等我搞明白了二妹子来五肼集的事由再作打算。孙兴贵想到这里,二话没说,伸出两手啪啪两下把他的下巴脱下来,又在他的俩肩膀上又按又托的,让他的胳膀复原。孙兴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先这么耷拉着下巴回家去,每顿饭喝水、喝稀的饿不死,早晚把你跟踪文源他娘的勾当讲明白了,改邪归正了,老子再给你治好下巴,听明白啦?¨他喉咙里嗷嗷的叫着,雀斑脸上一副可怜相,俩眼像是哀求地看着孙兴贵,孙兴贵说:¨老子还没功夫跟你啰嗦,你小子老老实实的回家,唉,你不是会写吗,把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写下来再说,快走,再不走把你大腿卸下来,你想走也走不了!¨冠子这才乖乖的离开。

    孙文源他娘孙刘氏迈进尹记杂货铺的店堂,正赶上尹掌柜从柜台里出来,他一见亲家母光临驾到,一时喜不自禁,忙不叠的请她进里屋,又忙不叠的请坐端茶的,早晚这些待客礼数都尽全了,他才坐下来笑嘻嘻问道:¨亲家母有些年头不来五肼集了吧,今日里怎得有闲心闲情的来逛逛,莫不是想来要俺的宝贝侄女秀娟的吧!¨这尹掌柜看人看事总是这么入木三分,啥事也瞞不了他,她也嘻嘻的笑着说:¨正是此意,尹家不会不舍得吧!亲家叔,其实,我来只是给孙兴贵递话传信的。¨他呵呵笑着问:¨此话怎讲?¨她便把老太爷吩咐的要孙兴贵出面下礼金、要年命,查日子的一系列流程和盘托出。他笑道:¨亲家公老爷子就是认真礼数多,我家大哥前天刚去了上海,一两天还回不来,这样本人就替我大哥作主了,礼金就免了,只写个生辰八字文书,交给孙兴贵托人查日子便罢。¨她刚想再说两句客套话,口还未开,倒是看见孙兴贵一阵风的进来。

    几个月不见,这咋一见,她还感到心跳脸热的,不过那也就一瞬的事,待她稍平静了些后,站起来看着孙兴贵说:¨老孙,你来啦,坐吧。¨尹掌柜快言快语的说:¨看看,说曹操曹操到,兴贵老弟快坐呀!¨孙兴贵说:¨都叫我坐,你俩也别站着了。¨各人各就各位的坐了,尹掌柜又忙着倒了茶水。孙兴贵端起茶杯喝了口,看着她说:¨二妹子,你这一路来,后面跟了个盯梢的,你没注意吧?¨她摇了摇头,问:¨怎么,你看到发现什么啦?¨他说:¨我也感到纳闷,前庄里孙廷全、外号叫冠子的,一路跟踪你到了拐弯处后,又躲在墙角里偷看你。¨她说:¨啊噢,我想起来了,我从庄里出来,是看到有个男人远远的在我后面一路跟着走,没想到是冠子,这就怪了,他跟踪我干什么?¨孙兴贵就把刚才巧遇冠子并制服他的情况说了说。

    尹掌柜静静地听完孙兴贵的话,沉吟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兴贵老弟啊,刚才你说的这个冠子,是不是几年前陷害你家老爷子的那个人?¨孙兴贵说:¨是呀!¨¨这就对了,这个冠子一定是被乡公所民团小队那伙人买通了当眼线,打探你的行踪,看来你逃出来的这几个月里,这小子一直监视着你家宅院,这几个月里你们家只有文源频繁的来五肼,但这小子知道文源在五肼上学两三年了,跟踪他没有价值,而亲家母常年不怎么出门,今早突然出门来五肼,这小子断定亲家母出门可能是找你,所以就一路跟踪而来。¨尹掌柜这些精到分析,令他和她二人点头称是,孙兴贵说:¨尹兄,幸亏我没把冠子提溜到这里来,所以,这小子只知道我人在五肼,但不知道我具体的住处,再说,我卸了他的下巴,估计这小子还不敢去报案。¨尹掌柜摆摆手说:¨老弟,不管怎么说,这以后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砖瓦场里,哪里也不能去,你想呀,这伙人肯定是重金收买冠子,而冠子为了钱宁愿掉着下巴,可能不会听你的恐吓,所以,冠子如果去报了案,这伙人要知道你在五肼,肯定派杀手来五肼潜伏在街道、路口上,一旦发现你的身影就会远距离射杀,不会靠近了抓捕你,让你防不胜防。¨孙兴贵点头答应着,忽然想起什么的,问道:¨咱们刚顾了说冠子了,忘了其他的事啦,请问二妹子,突然的来五肼有什么急事吗?¨还¨请问,¨她听到他酸溜溜的问话噗嗤一笑,然后说道:¨爹吩咐我来拜托你拿着礼金去尹家要年命,然后再去找个阴阳先生查日子,咱家要娶尹家的千金小姐啦,人家尹家还不定舍得不舍得。¨¨哈哈!亲家母还真逗!亲家母啊,兴贵来之前,老哥不都跟你说好了,秀娟的事她叔我做主了,礼金拿回去,年命老哥都知道,查日子事吗,兴贵摊上这挡子事也不能到处跑了,还是由老哥代办吧,老哥对阴阳八卦也精通一二。¨说完,便一本正经的掐起指头,嘴里还嘟囔着:¨孙文源生辰,一九一四年农历六月初六辰时,子、丑——寅虎,婚月宜九月、十一月,婚日宜初八、十六日;尹秀娟生辰,一九一一年农历二月初八卯时,……酉、戊——亥猪,婚月宜六月、九月,婚日宜初八、二十日。¨尹掌柜掐算、嘟囔完,顺手拿来张大红纸和笔墨,铺纸提笔,用他最得意的柳体小楷,工工整整的写道:¨……娶婚男命一九一四年一十六岁不犯命星喜庆大吉,行嫁女命一九一一年一十九岁不犯岁星喜庆大吉,娶嫁择于一九三零年九月初八日上辰时迎娶进宅大吉,安床账……迎喜神……下轿……等等。¨一气哈成,详尽周到,令孙兴贵和孙刘氏目瞪口呆、钦佩之至。

    尹掌柜写完递给孙刘氏说道:¨亲家母,这件大事办完了,回去交给老爷子,保他乐哈哈满意;另外,兴贵老弟下山来还有啥事?¨孙兴贵赶忙说:¨我来拿些账册,别无他事。¨尹掌柜吆喝伙计拿些账册过来,然后又急促的说:¨估计那个冠子这会儿也就刚到家,一个时辰之内那伙人还来不到,以防万一,我套驾带棚的马车拉着二位去鹊儿岭吃全羊,吃完了全羊,亲家母自个儿回家,老哥送老弟回山上的砖瓦场,就万事大吉啦!¨说完,尹掌柜便吩咐伙计去套马车。他和她二人推辞不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按着尹掌柜的吩咐去品尝鹊儿岭刚好吃的全羊。文源他娘孙刘氏,突然想起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办,险些忘记了!于是,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抽出那双崭新的布鞋,悄悄地塞进他的褡裢里,这可是她点灯熬油,纳鞋底、缝鞋帮亲手做的,那上面缝制着她的一片心、一片意!其实,孙兴贵也看到了她放得东西,心里也巴不得收下这件他认为很宝贵的礼物;这可是极好的念想!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