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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裴县长目送着崔胜仨人出门后,心里也是懊恼不已:今年全县麦粮大丰收,他想趁此机会提高征粮纳税的额度,多收些粮食,充盈国库,突显政绩!没想到各乡村民闹抗交,尤以孙家小埠严重,本想杀一儆百,枪打出头鸟,把孙修德抓来,杀杀抗交粮税的邪风。万万没想到抓了孙修德,惹了一身臊,还险些丢官帽!看来这么高额强征是不行了,这样不但收不到粮食,一旦激起民变,岂不更遭?还是发善心,顺民意,把征粮纳税的额度降至五成,能收多少算多少吧。他正这么想着。秘书领着孙修德和孙文清来了。只见爷孙俩脸上都挂着伤,孙文清还一拐一拐的。裴县长把秘书拉到一旁小声责问:¨不是要你找人把他们送回家吗,怎么把他们领这儿来了?¨秘书一脸苦相的说:¨爷俩都被打成这样能送回家吗?¨裴县长想想也是。他忙转过身,满面笑容的跑过去,扶着孙老太爷的胳膊说:¨老前辈,让您受苦了!都是由于本县施政有误,高额强征,造成民怨;本县又偏听偏信,害的老前辈蒙冤受屈,在此本县向老前辈赔礼了!¨说着,退后一步,向老太爷鞠了一躬。孙老太爷客套的说;¨不敢当,县长大人多礼了,老朽受不起呀!¨

    裴县长寻思:总在这院子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啊,办公室里不能去,只好先到会客室歇息吧。他又满面笑容的跟孙老太爷说:¨老前辈可否暂到会客室稍歇,等过了晌,本县派人将老前辈护送回家如何?¨¨哈哈、哈哈!敢问县长大人,四天前兴师动众,把老朽及孙儿押到乡公所;又派了几个比土匪还土匪的团丁,一路上拳打脚踢的,把老朽和孙儿又打进监狱里;在监狱里过堂,又非打即刑……就这样遍体鳞伤的叫老朽和孙儿回家去呀?¨老太爷说完,在台阶上坐下了。裴县长满脸愧疚的说:¨老前辈消消气,都是本县疏于管教,至使下属对老前辈无理,请老前辈宽谅!老前辈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本县一定照允。¨孙老太爷咳嗽了两声说:¨县长大人也不必为难,请个大夫给老朽爷俩疗好伤,然后再让那帮送老朽爷俩来的团丁,把老朽爷俩送回去就行了,别无他求。¨¨本县一定照办!¨裴县长答应道,接着交待秘书按照老太爷的意思去落实。

    宝积乡公所的乡长,这几天里春风得意、兴高采烈,喝着小酒,哼着曲儿,甭提多高兴!抓了孙修德,教训了孙文清,有几个村里有人扛不住了,开始乖乖的交粮……正琢磨着哪天抽些空,去县里邀功请赏呐!¨嘀铃铃……¨县里来电话了,外面的喜鹊也叫喳喳,他想一定是好事。他拿起听筒,把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香香的嚼着,一听那边是县长秘书的声音,他赶忙说:¨宋秘书您好啊!¨¨好个屁!¨乡长听着不对劲呀,没等他开口,那边接着说:¨出大事啦!那个孙修德关系硬得很呀,县长这回都栽了!你后天派那几个送他来的团丁,推着小车来县里,把他爷俩推回家去,要嘱咐那几个团丁路上好生伺候,不得有误!¨乡长目瞪口呆的听完宋秘书的指示,傻傻的站在那里像根木头桩,中山装的领口也斜着,嗓子里好像花生米的末儿还粘着舌头。乡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想:眼下最好的补救法子,就是赶紧到孙修德老爷子的家里负荆请罪,也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子的家人。他主意打定,整了整中山装,喝了口水把那花生米末儿冲下去,吭了声鼻子,清了清嗓子,就一遛烟儿的上路了。

    晌午头的太阳还很热的,村民们都有歇晌的习惯。冠子瞅着这会儿街上人影稀少,便悄悄的开了柴门窜出村外。孙老太爷被抓走好几天了,他该到乡公所讨封领赏了。晌午饭,他啃着辣疙瘩咸菜吃了两个煎饼,这会儿又回味起那香喷喷的馄饨来,肚子里¨咕咕¨的叫;他摸摸裤腰袋里,还是一个铜钱。馄饨摊就在前面了,他放慢了脚步,有些犹豫:还是半碗馄饨,那个厨油子肯定笑话他!正在他为一个铜钱、只能半碗馄饨而纠结的时候,他看见乡长急急的奔过来。他想:你看巧不巧,赏钱来了,先要他两碗馄饨,让厨油子瞪牛眼吧!

    ¨乡长大人,您好啊!¨冠子抱起拳在胸前晃了晃。乡长一看,面前这个向他作揖问好的,正是那个坏他前程的人,顿时火冒三丈!这会儿他顾不得整整中山装了,飞起一脚,把冠子踹到路边上,嘴里吼着:¨空闲时再找你算账!¨说完后,急急呼呼的走了。可怜这冠子那两碗馄饨的向往眼看要实现了,冷不丁挨了这一脚踹,到底咋回事呀!馄饨老板先是瞪起了牛眼,瞬间笑口咧的像瓷碗。

    乡长穿行于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里,过晌的太阳虽然隐在薄云里,那散漫的热更像蒸笼一般,风儿懒懒的在棒槌子缨上一动不动,豆粒大小的汗珠在他的额头、两腮上滚落着,他前胸后背的中山装全湿透了,他干脆解开胸扣,把剩下的那点斯文也不要了。他总算逃出了青纱帐进了村,又奔到古槐树下坐在石凳上歇歇了,他气喘吁吁的,若脱了那件湿透的中山装,和刚锄完二亩地的农夫没有什么两样。

    他正见孙兴贵从宅门里出来,忙站起来有气无力的打招呼说:¨啊!长工,不,您是老孙吧?请您留步!¨孙兴贵听到喊声,看了看古槐树下那个人,一霎半会儿没认出谁来。乡长接着说:¨鄙人惭愧呀!……¨孙兴贵这时才认出来是乡长,他极度纳闷:五天前那个文绉绉、自负气盛又不可一世的乡长,这会儿像落水狗似站在他的面前,这真是世事难料、吉凶无常!¨呸!狗官。¨孙兴贵朝乡长吐了口唾沫,转身要走。乡长一把拉住孙兴贵说:¨老孙,鄙人是来向孙家道歉请罪的!¨嘿!孙兴贵又纳闷了,就问:¨狗官,你来道歉请罪,怎么我们家老爷子还关在监子里?¨乡长便把县长秘书交待他的话学了一遍,又说了些认错悔改的话。孙兴贵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一阵欢喜,但他依然没好气的说:¨我们知道了,后日你们把老爷子和文清好好的接回来再说,你回吧!¨

    孙兴贵看着乡长转身悻悻地走了后,他也转身向小学堂走去。高老师刚讲完课喝水休息,看到孙兴贵来了便赶紧起身迎过来。孙兴贵笑滋滋的说:¨这世间事真是让人琢磨不透,那天狗乡长兴师动众的把老爷子抓走,刚才又落水狗般的来和我说,后天把老爷子接回来。你说奇怪不奇怪?¨高老师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世事难料早料到,吉凶无常最平常。¨孙兴贵说:¨啥意思呀?文邹邹的。¨高老师说:¨我等费神费力托关系求路子救老太爷,却是一筹莫展,无所作为,而老太爷临走之前就捎过话来,要我等去五肼集找尹掌柜,这不就早料到今日的结果了吗?¨孙兴贵听得有些明白,心想这尹掌柜还有神通呢!

    到了去接孙老太爷和孙文清的日子,乡长把挤眼子队长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挤眼子心里还不服气:这不都是按你的吩咐才动手的呀!虽然心里不服归不服,但口头上还得一个劲的答应是。乡长最后严厉的说:¨你等去接他爷孙俩,路上能用小车推就推着,不能推着就人背着,谁要胆敢再为难他爷孙俩,本乡长决不轻饶!”这真是去时孙子回来爷,挤眼子队长这脸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