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下）
不同于407号巷所在的那座小城，临海而建的这座城市，初春的气温恰好攀升并保持在了一个相对宜人的温度。从大型商场五楼侧边的自动门走出的羽吉安做了个深呼吸。晚八时微湿的空气和着口中薄荷糖的余味，有种令大脑豁然清醒的沁凉。商场内的空调开得有些过足，更要命的是作为背景音乐的流行歌曲过分吵耳。如果自己是一个人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必全程都会佩戴着具有降噪功能的耳机。
卑迪，坐落于大国伊格德拉西尔的最东端，是连接该国与海国怀特莱亚的运输与贸易要地。港口处每周有数以百计的巨轮，驮着以吨为计量单位的货物于此停靠或是自此启航。排除了这点，卑迪市本身也是伊格德拉西尔东部有名的商业之星。城市本身的极速发展与常年舒适的气候，吸引了大量其他城市或国家的人移居驻足。
这里就是羽吉安在过目了那项时长不定的护卫任务的信息后的第一站。任务的委托人并非就是任务所述的需求保护的对象。羽吉安需要先同居住在卑迪市的委托人打个照面，取得能博取受保护对象信任的信物之后，再根据指示赶赴其他城市。
对于这种几乎是强加上去的路程，羽吉安也并无抱怨。暂且不提委托人主动表明会承包这笔额外的路费，单是卑迪市特产的美食炸鱼薯条就让他有特地远道而来一趟的价值。
伊格德拉西尔不管怎么说也是国土面积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超大国，尽管羽吉安在接到任务信息的当天下午便整理好了行李动身前往机场，但抵达卑迪市仍然是407号巷任务结束的三天以后。只是从一座靠近东北角的城市到全国的最东端，期间空中飞行的时长就达到了57小时，飞机油箱容量的限制也令这趟行程的中途不得不加入两次转机的流程。所幸这种程度的奔波对羽吉安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煎熬，作为赏金猎人周游各地的他对于一次耗费一周或更久的路途都早习以为常。
但既然这回有人乐意出资，羽吉安在购票时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客机的包厢票。这种包厢面积虽小，但包含了短期生活所需的全部基础设施和自带的洗手间，也能很好地隔绝飞机的轰鸣声。可以说是以远高于商务舱的价格来换取一个飞行时幽静的私人空间。
同委托人约见的时间是羽吉安抵达卑迪市的次日晚八点半。距此刻只剩半小时了。
羽吉安抬了抬眼。一名与他同龄的银发少年先一步搭上通往对面建筑四楼的露天自动扶梯，后者的目光则投向了北边林立的建筑群。太阳落山已经好些时间，那边的高楼早就点上了闪烁的霓虹灯。滚动着字幕和画面的巨大荧屏在几公里外的这里也格外醒目。
银发少年名为芬里尔·绫，是羽吉安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促膝长谈的友人之一。据其本人所言，无论是名还是姓都并非是父母所赐。他身穿一件红黑格纹的衬衫，体格与羽吉安相当，单薄的穿着勾勒出其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线条。
直言不讳地说，绫的职业是杀手，与身为赏金猎人的羽吉安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则在于两者所接取的任务的范围，以及双方负责的领域。
赏金猎人的任务中包含着暗杀一类，而杀手一职则是这一道的特化，即专攻这一行的专家。相比羽吉安，绫无疑葬送过更多条悬赏榜上的生命，也更有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某个黑市的悬赏榜上。
明明处于应该在某座城市的高中里安稳就读备考的年龄，却毫不安稳地游走于各地，执行着刀口舔血的任务。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谓是同等的与众不同。
会像现在这样在卑迪市碰面也单纯是个巧合。同样在卑迪市有一项工作的绫早在前些天就在此落脚，而从聊天群里得知羽吉安也要前来的他立刻将其截下，久违地敲诈一顿晚饭，还表示要送羽吉安前往委托人处。
“你是开车来的？”
羽吉安跟着踏上向下的扶梯，将原本用手臂夹着的薄风衣重新披上。他今天的穿着仍是以黑色为主。除了内衬的灰色T恤，从风衣到长裤到马丁靴都是漆黑一片。事实上，大概七成以上的时间，羽吉安的穿衣搭配都不会出现黑白灰以外的第四种颜色。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双手。风衣的袖口被卷起至胳膊处，裸露在外的小臂到十指的指关节全都缠有白色的绷带。左手手腕处有一根黑色的发绳，今天的他也确实未将发梢扎起。
“啊，开的摩托车。”
绫偏过头，将视线转向羽吉安，一对罕见的红瞳为其棱角分明的脸颊平添了一份别样的神秘气质。
“我记得这下面是机动车停车库。”
“嗯。我今天开的是“科斯默”那边的最新款，类似这种的摩托车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占个汽车停车舱。”
“这车只有科斯默才有售哦。”
银发少年的语气中有一丝洋洋自得。
虽然摩托车占停车舱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但羽吉安并没有追问下去。他对于这方面的信息知之甚少，少到根本无法支撑他与绫围绕这个主题完成一轮完整的对话。
相识多年至今，羽吉安也不会因绫三日两头地从各地搞来各式各样新的载具而惊讶了，这大概是这家伙的一种收集癖。后者在这方面也的确不是喜新弃旧的类型。即便是买了新款式，绫也会定期对原本就停放在车库的那些进行无可挑剔的保养。出门时选择开哪辆，也全视当日的心情和需求而定。
两人来到四楼停车库的入口。绫从口袋中摸出崭新的车钥匙，挂在食指上旋转了一圈后再一把握入掌心。他同羽吉安说了声“这边”，便带路前往之前停车的位置。
单从这个停车库就能隐约窥见卑迪市与伊格德拉西尔众多低线城市科技发展方面的显著差异。两人此时行走的停车库通道的两侧并非是被简单分隔开的停车位，而是排满了各自独立、科技感爆棚的灰白色机械舱。
这种近期普及，取代了寻常车位的停车舱理所当然地有着更高的收费标准，但这一设施的安全性则是无与伦比。租借之后必须通过车主的面容及手掌识别后才能再度解锁，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层出不穷的对载具的恶意破坏及偷窃。
此类事件羽吉安也多次耳闻，但完全不会驾驶除自行车外的载具的他当然不可能亲身经历得到。
“你跟人约的是几点来着。”
“八点半。这都只剩二十多分钟了，你确定赶得及？”
羽吉安深感疑惑。食欲大开的绫耗费在晚餐上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长不少。若非后者笃定地表示时间绰绰有余，他可能早就自己想办法赶过去了。
“信我，铁定来得及。我们抄近路过去。”
绫在一个停车舱前停下脚步。他走到一个装置前，装置上的高精密摄像头和掌纹识别系统快速确立了其车主的身份。羽吉安好奇地张望着逐渐开启的舱门——这种东西他还是头一回见人使用。
停车舱内呈白色，一尘不染，灯光亮却并不刺眼。一侧内壁上的充电装置是为那些以电力为能源的机动车而设置。步入舱内便能感受到内外明显的温度变化，显然这种停车舱也自带高端的恒温功能，使载具能够不顾外界气温地顺利发动。
“诶，还挺厉害的。”
羽吉安评价道。至少这先进玩意儿不能说是中看不中用。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停车舱正中央那辆夜空蓝的摩托上。即使是他这种对摩托车一窍不通的外行中的外行，在第一眼看到这辆“科斯默的最新款”时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它的特殊。不得不承认，论起外观的抢眼程度，羽吉安坚信自己不曾见过任何能与之比拟的摩托车。车身上似乎还搭载了众多他看不出用途的设备，而这些不存在于普通机车上的设备却完美融入了这辆摩托车的设计，巧夺天工。
“咋样，眼光不错吧。”
绫炫耀道，从那线条感十足的后备箱中取出两个头盔，将其中一个抛给了羽吉安。
“3V牌的最新型号，‘鬼火’。你可以当它是我的新老婆。”
羽吉安敷衍地点了点头。深刻理解了这辆摩托的帅气与高级之后，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他也无心继续探究它到底高级在哪些地方。
他戴上摩托车的头盔，翻上后座。
对于羽吉安的这种反应，绫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跟着跨上摩托，插入钥匙启动了发动机。仪表盘的一旁有一块长方形的屏幕随之亮起，上面呈现出一张详细复杂的卑迪市地图。
“最后确认一遍，是东霍兰穆街路口那块对吧？”
“嗯，霍兰穆街和贝鲁街的交叉口。”
“行，看好了，让你见识一下机车界顶尖的高速行驶系统。”
闻言，一股浓郁的不安涌上了羽吉安心头。但不待他发声，摩托已经以一种平缓的速度驶出了停车舱。识别到该次租借结束的停车舱在身后关闭了舱门，等待着下一位使用者的到来。
不同于市面上主流的摩托，“鬼火”的发动机并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一种平稳而轻微的嗡鸣声。
正当羽吉安为此而略感惊异时，绫已驾驶着摩托驶下了四层楼的回旋坡道。
他陡然加速。
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变得响亮，反而彻底陷入了静默。载着两人的机车却如离弦之箭冲出了商场的范围，拐入一条连通着主干道的四下无人的小道。绫按下握把上的一个按钮，与此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浅蓝色屏障自车头处张开，将绫和羽吉安完全笼罩在内。
摩托分明正在朝上百公里的时速逐渐迈进，可那道屏障出现时，羽吉安便感觉到车体的颠簸、加速的惯性和行驶时呼啸的空气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电子魔力屏障？”
羽吉安一眼看出了端倪。这是一种以电子程序作为根基，在使用时从空气中提取魔力并使两者混合的高端技术。即使科技与魔力相辅相成的技术在如今各国都已屡见不鲜，但能将之灵活运用乃至达到这种程度的，也唯有科技水平始终走在全世界最前端的大国科斯默了。
“这个是进入‘幽灵模式’前最好开启的一道保险。”
绫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不然的话，除非是过山车重度爱好者，一般人坚持不到二十秒就会吐出来。”
“此外，这个屏障还有隐形的机能。现在从外面已经看不到我们这辆车了。”
尽管电子魔力屏障使车身维持着一种奇特的稳定，但越听这家伙说明，羽吉安心中的不安就不由得更甚。
事实也证明他会觉得不安是理所应当的。
摩托车的前后轮突然诡异地悬浮了起来，与地面出现了两厘米的间隙，速度则依然在不断加快。十秒之后，“鬼火”的车身已经整个漂浮在了二十厘米的空中。
车身以各种惊险的弧度于道路上极速穿梭，两边的景色包括道路上正常行驶的车辆化作残影不断被抛至身后，摩托此刻的速度怎么想都必定超过了这段路的限速。显然，绫所说的完全属实，电子魔力屏障确实使这辆摩托变得对外不可视。若非如此，这种不要命的飙车早就在大街上引起巨大混乱，并遭到城市管理势力的全力拦截了。
“看好了。”
全身心进入驾驶状态的绫的双眼中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不等羽吉安发表任何意见，他操作着摩托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漂移，随后笔直地冲向人行道和街道旁的建筑物，丝毫没有要减速或刹车的迹象。
事到如今再感到震撼已经无济于事了。后座的羽吉安面无表情，做好了在摩托即将撞上大楼的瞬间就自己一个人跑路的准备。
不过似是没有这种必要。
在离大楼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时，推进器唐突地喷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光芒，摩托的前轮就在此时如受惊的野马般腾起。
于是，载具改变了行进路线。
视线的角度在翻转，眼前的不再是街道的喧嚷，而是零星散落的深邃夜空。摩托的双轮仍然保持着二十厘米的悬空，沿着大楼的外壁直冲而上。达到一定高度后，车身再度漂移，朝着目的地所在的方向，与外壁呈九十度角飞驰。
羽吉安大彻大悟，终于理解了绫先前那番说明的含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机车界顶尖的高速行驶系统。幸亏这家伙没有刻意寻刺激，老老实实地开启了那道电子魔力屏障，否则这会胃里恐怕已是一阵阵翻江倒海了。
也难怪这个型号的机车只能在科斯默本土购买——这就是个从根本意义上超脱了各国交规管控的离谱玩意。
“你看吧，我说了。没有了障碍，以现在的速度，二十分钟内肯定能把你送过去。”
“它的引擎能做到在楼与楼之间短暂滞空，而且是由我驾驶，保准万无一失。”
羽吉安不知该从何开始评价，只得沉默以对。他也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方式实在有些超出常识，但至少没有了失约的风险。
静下心欣赏着这种特殊的角度造就的难得一见的景象，两人在机车的无声驰骋下全速赶往与护卫任务的那位委托人约见的坐标。
短短十七分钟，摩托便接连跨越了最繁华的闹市区及北边与之相邻的两个城区。按照地图软件的保守估算，这个距离就算是乘坐地铁也要大约四十分钟才能到达。
东霍兰穆街，即霍兰穆街与贝鲁街的交叉口位于卑迪市最靠北的城区，这里再往北几乎便是城郊地带。由于与市中心相隔甚远，相对偏僻，交通也不便利，夜间自然鲜有行人来往。
或许这也正是委托人会把这里选作会面地点的主要原因。
电子魔力屏障解除后，机车与车上的两人在夜色下显出身形，于会面地点一条街外的小道上熄火急停。
“那么，我就在这把你放下来了。”
“没问题。”
羽吉安迫不及待地摘下头盔，这个笨重的东西戴在脑袋上让他很是不习惯。他甩了甩凌乱的头发，灵敏地翻下后座。
“你呢，接下来就直接赶去南城区了？”
“对，那个贪污富豪。明天就要下手了，我先提前过去做点准备。”
绫答道，随之停顿了一下。
“最坏的情况，是不是我们得半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你了？”
“不至于吧。雇赏金猎人做护卫基本都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
“具体的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回头见了那个委托人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一张漆黑的狐狸面具出现在羽吉安手中，他将之戴上，遮盖了面容。
“再说了，查探清楚情况，然后先一步把来袭的家伙宰了。这样一来护卫任务不就可以提前结束了吗？”
“啧，确实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快到点了，你赶紧过去吧。我也得出发了。”
绫笑了笑，摆正姿势重新发动了摩托。一席黑衣的少年拉上风衣的拉链，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慢悠悠地淡出了绫的视野。
两条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处有一家在这种环境下格外显眼的连锁便利店。店内没有顾客，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穿着制服的员工在冰柜前忙碌地整理着上边摆放的饮品。便利店一侧有个不起眼的楼梯通往楼顶，那里是对顾客开放的露天饮食区。
羽吉安登上锈迹斑斑的楼梯，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饮食区没有设置任何照明设施，只有街上的路灯为这里提供了一些微弱的橙色光亮。
在其中一个矮桌旁，一名身穿得体西装的青年正襟危坐，似是已经恭候多时。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三四岁左右，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见到那名佩戴面具的黑衣人准时到来时，青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来，他就是此次任务的委托人了。
羽吉安如此想着，径直坐到了青年对面。
“您是由‘SY’先生联系的、接受了护卫委托的赏金猎人吧。”
青年单刀直入地开口，确认着来者的身份。
羽吉安微微点头作答。青年口中的“SY先生”自然就是与羽吉安合作的情报商少女。SY为其代号“Synapse”的缩写，被称作先生则是因为所有工作相关的通讯她都会使用变声器来掩盖真声与性别。在这件事上，羽吉安无疑是唯一的例外。
“我看过您曾经的任务记录了。能由您来担任这次的护卫是我的荣幸。”
他毕恭毕敬地道，从表面完全看不出是单纯的客套话。
然而面前神秘的赏金猎人似是不吃这一套奉承，无所谓地摆摆手。
“您太抬举我了。比起这个，我想尽快了解一下这次任务的详情。”
“是。在下的名字是涅比利斯·乔纳森，想委托您护卫的人是涅比利斯·克雅克，她是在下的妹妹。”
青年也深知眼下的场合容不得太多废话，因此迅速切回了主题。
“我们父亲在本市经营的企业，近期与另一家企业发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生意上的摩擦。”
“双方都非常清楚让步的后果，所以都坚决没有做出让步。其结果就是摩擦愈演愈烈，最后演变为了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明争暗斗。”
“近几周来，双方都不断雇佣杀手和佣兵队对对方旗下的产业进行打击。我们虽成功给他们带来了难以忽略的损失，但说实话，我们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陷入了僵持，因此我担心对方会对克雅克——也就是我们企业的大小姐下手。一旦她出事了落到对方手中并以此来要挟我们，不管是从企业还是从家庭的角度来讲，对我们的打击都将是毁灭性的。”
“而只要你妹妹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与你们敌对的企业就少了一个能对你们产生巨大威胁的筹码。”
羽吉安梳理着情报。实际的状况似乎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般复杂。
“您说的没错。而且，我毕竟是她的大哥。尽管以前我们经常拌嘴吵闹，但面临这种问题，我绝不希望她被卷入这起争斗，从而受到伤害。”
乔纳森苦笑道。
“你妹妹她现在不在卑迪市吧？”
“是。父亲一年前就送她去其他城市的学校进修了。她还处于为学业奋斗的年龄，何况几个月后就是大学的入学考核。我也考虑过把护卫这事儿交给当地的安保势力，可那群家伙动静太大也太引人注目，我还是不想因为这个破坏她最后几个月平静的高中生活。”
“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觉得让一位靠谱的赏金猎人来担任护卫最为合适。至于企业间的矛盾与纠纷，我这个当哥的，还有父亲他们那边一定会想方设法处理妥当。”
“我知道时长不定的护卫任务对您这样的赏金猎人会带来很大的不便。报酬方面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
“不必了。”
面戴面具的赏金猎人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乔纳森的话。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就这么定了吧。护卫期间，我会全力确保你们大小姐的安全。”
青年怔了怔。随即他立刻向眼前的赏金猎人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激不尽。”
一个精美的白色信封被递到了羽吉安手中。或许是为了方便拆封，封口处没有采用标准的火漆与印章，仅仅是贴着一个醒目的徽标贴纸。
“对方肯定也想到了克雅克会是当下僵局的一个突破口，必然会采取行动、收集与她相关的情报。不过受到两城间距离的限制，加上克雅克的住所等信息只有家中的几人才知道，一时半会他们也无从下手。”
“即便如此，被他们找到恐怕是迟早的事，局势也可以说是分秒必争。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与大小姐会面的时间地点，接下来会有专车直接送您前往机场。请您在车上打开信封阅读后，再根据信内所述来制订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尽快赶往大小姐所在的城市。一笔路费此时应该已经汇入了您的账户中，若是不够的话，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为乔纳森的企业少爷在办理这些事情时可谓雷厉风行、滴水不漏。在保证了这场谈话机密性的前提下，仍是选择以这种高明的手法来防止重点情报被窃听，资金方面也丝毫不显怠慢。
将信封妥善收起，羽吉安二话不说地起身，缠着绷带的手与乔纳森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待他松开手时，掌心中已多了一个做工精巧绝伦的吊坠。一块拇指长的翠绿色的玛瑙被安置在底座之上，底座部分则包裹着一层亮银色的鳞片，每片鳞片都是单独雕琢后再被镶嵌于其上。
羽吉安粗略端详了一番这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吊坠，将其一并放在信封所在的内侧袋中。
“这是信物，见到克雅克之后给她看这个就可以了，她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乔纳森退后一步，再度向赏金猎人弯腰示意。
“专车已经停在下面便利店的门口了，您准备完毕后就随时可以出发。”
“有劳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吧。”
羽吉安转身踏上楼梯。正如乔纳森所说，有一辆纯黑色的轿车自两人开始谈话后不久便停靠在了路边。
“我妹妹她，就拜托您了。”
一声由衷的托付自身后传来，和着初春夜间微凉的风飘入了羽吉安耳中。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阵风似是将其身形一同卷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乔纳森的视野中。片刻后，下方传来了轿车车门关上的声音，以及发动机的响动。
漆黑的轿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卑迪，坐落于大国伊格德拉西尔的最东端，是连接该国与海国怀特莱亚的运输与贸易要地。港口处每周有数以百计的巨轮，驮着以吨为计量单位的货物于此停靠或是自此启航。排除了这点，卑迪市本身也是伊格德拉西尔东部有名的商业之星。城市本身的极速发展与常年舒适的气候，吸引了大量其他城市或国家的人移居驻足。
这里就是羽吉安在过目了那项时长不定的护卫任务的信息后的第一站。任务的委托人并非就是任务所述的需求保护的对象。羽吉安需要先同居住在卑迪市的委托人打个照面，取得能博取受保护对象信任的信物之后，再根据指示赶赴其他城市。
对于这种几乎是强加上去的路程，羽吉安也并无抱怨。暂且不提委托人主动表明会承包这笔额外的路费，单是卑迪市特产的美食炸鱼薯条就让他有特地远道而来一趟的价值。
伊格德拉西尔不管怎么说也是国土面积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超大国，尽管羽吉安在接到任务信息的当天下午便整理好了行李动身前往机场，但抵达卑迪市仍然是407号巷任务结束的三天以后。只是从一座靠近东北角的城市到全国的最东端，期间空中飞行的时长就达到了57小时，飞机油箱容量的限制也令这趟行程的中途不得不加入两次转机的流程。所幸这种程度的奔波对羽吉安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煎熬，作为赏金猎人周游各地的他对于一次耗费一周或更久的路途都早习以为常。
但既然这回有人乐意出资，羽吉安在购票时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客机的包厢票。这种包厢面积虽小，但包含了短期生活所需的全部基础设施和自带的洗手间，也能很好地隔绝飞机的轰鸣声。可以说是以远高于商务舱的价格来换取一个飞行时幽静的私人空间。
同委托人约见的时间是羽吉安抵达卑迪市的次日晚八点半。距此刻只剩半小时了。
羽吉安抬了抬眼。一名与他同龄的银发少年先一步搭上通往对面建筑四楼的露天自动扶梯，后者的目光则投向了北边林立的建筑群。太阳落山已经好些时间，那边的高楼早就点上了闪烁的霓虹灯。滚动着字幕和画面的巨大荧屏在几公里外的这里也格外醒目。
银发少年名为芬里尔·绫，是羽吉安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促膝长谈的友人之一。据其本人所言，无论是名还是姓都并非是父母所赐。他身穿一件红黑格纹的衬衫，体格与羽吉安相当，单薄的穿着勾勒出其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线条。
直言不讳地说，绫的职业是杀手，与身为赏金猎人的羽吉安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则在于两者所接取的任务的范围，以及双方负责的领域。
赏金猎人的任务中包含着暗杀一类，而杀手一职则是这一道的特化，即专攻这一行的专家。相比羽吉安，绫无疑葬送过更多条悬赏榜上的生命，也更有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某个黑市的悬赏榜上。
明明处于应该在某座城市的高中里安稳就读备考的年龄，却毫不安稳地游走于各地，执行着刀口舔血的任务。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谓是同等的与众不同。
会像现在这样在卑迪市碰面也单纯是个巧合。同样在卑迪市有一项工作的绫早在前些天就在此落脚，而从聊天群里得知羽吉安也要前来的他立刻将其截下，久违地敲诈一顿晚饭，还表示要送羽吉安前往委托人处。
“你是开车来的？”
羽吉安跟着踏上向下的扶梯，将原本用手臂夹着的薄风衣重新披上。他今天的穿着仍是以黑色为主。除了内衬的灰色T恤，从风衣到长裤到马丁靴都是漆黑一片。事实上，大概七成以上的时间，羽吉安的穿衣搭配都不会出现黑白灰以外的第四种颜色。
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双手。风衣的袖口被卷起至胳膊处，裸露在外的小臂到十指的指关节全都缠有白色的绷带。左手手腕处有一根黑色的发绳，今天的他也确实未将发梢扎起。
“啊，开的摩托车。”
绫偏过头，将视线转向羽吉安，一对罕见的红瞳为其棱角分明的脸颊平添了一份别样的神秘气质。
“我记得这下面是机动车停车库。”
“嗯。我今天开的是“科斯默”那边的最新款，类似这种的摩托车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占个汽车停车舱。”
“这车只有科斯默才有售哦。”
银发少年的语气中有一丝洋洋自得。
虽然摩托车占停车舱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但羽吉安并没有追问下去。他对于这方面的信息知之甚少，少到根本无法支撑他与绫围绕这个主题完成一轮完整的对话。
相识多年至今，羽吉安也不会因绫三日两头地从各地搞来各式各样新的载具而惊讶了，这大概是这家伙的一种收集癖。后者在这方面也的确不是喜新弃旧的类型。即便是买了新款式，绫也会定期对原本就停放在车库的那些进行无可挑剔的保养。出门时选择开哪辆，也全视当日的心情和需求而定。
两人来到四楼停车库的入口。绫从口袋中摸出崭新的车钥匙，挂在食指上旋转了一圈后再一把握入掌心。他同羽吉安说了声“这边”，便带路前往之前停车的位置。
单从这个停车库就能隐约窥见卑迪市与伊格德拉西尔众多低线城市科技发展方面的显著差异。两人此时行走的停车库通道的两侧并非是被简单分隔开的停车位，而是排满了各自独立、科技感爆棚的灰白色机械舱。
这种近期普及，取代了寻常车位的停车舱理所当然地有着更高的收费标准，但这一设施的安全性则是无与伦比。租借之后必须通过车主的面容及手掌识别后才能再度解锁，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层出不穷的对载具的恶意破坏及偷窃。
此类事件羽吉安也多次耳闻，但完全不会驾驶除自行车外的载具的他当然不可能亲身经历得到。
“你跟人约的是几点来着。”
“八点半。这都只剩二十多分钟了，你确定赶得及？”
羽吉安深感疑惑。食欲大开的绫耗费在晚餐上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长不少。若非后者笃定地表示时间绰绰有余，他可能早就自己想办法赶过去了。
“信我，铁定来得及。我们抄近路过去。”
绫在一个停车舱前停下脚步。他走到一个装置前，装置上的高精密摄像头和掌纹识别系统快速确立了其车主的身份。羽吉安好奇地张望着逐渐开启的舱门——这种东西他还是头一回见人使用。
停车舱内呈白色，一尘不染，灯光亮却并不刺眼。一侧内壁上的充电装置是为那些以电力为能源的机动车而设置。步入舱内便能感受到内外明显的温度变化，显然这种停车舱也自带高端的恒温功能，使载具能够不顾外界气温地顺利发动。
“诶，还挺厉害的。”
羽吉安评价道。至少这先进玩意儿不能说是中看不中用。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停车舱正中央那辆夜空蓝的摩托上。即使是他这种对摩托车一窍不通的外行中的外行，在第一眼看到这辆“科斯默的最新款”时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它的特殊。不得不承认，论起外观的抢眼程度，羽吉安坚信自己不曾见过任何能与之比拟的摩托车。车身上似乎还搭载了众多他看不出用途的设备，而这些不存在于普通机车上的设备却完美融入了这辆摩托车的设计，巧夺天工。
“咋样，眼光不错吧。”
绫炫耀道，从那线条感十足的后备箱中取出两个头盔，将其中一个抛给了羽吉安。
“3V牌的最新型号，‘鬼火’。你可以当它是我的新老婆。”
羽吉安敷衍地点了点头。深刻理解了这辆摩托的帅气与高级之后，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他也无心继续探究它到底高级在哪些地方。
他戴上摩托车的头盔，翻上后座。
对于羽吉安的这种反应，绫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跟着跨上摩托，插入钥匙启动了发动机。仪表盘的一旁有一块长方形的屏幕随之亮起，上面呈现出一张详细复杂的卑迪市地图。
“最后确认一遍，是东霍兰穆街路口那块对吧？”
“嗯，霍兰穆街和贝鲁街的交叉口。”
“行，看好了，让你见识一下机车界顶尖的高速行驶系统。”
闻言，一股浓郁的不安涌上了羽吉安心头。但不待他发声，摩托已经以一种平缓的速度驶出了停车舱。识别到该次租借结束的停车舱在身后关闭了舱门，等待着下一位使用者的到来。
不同于市面上主流的摩托，“鬼火”的发动机并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一种平稳而轻微的嗡鸣声。
正当羽吉安为此而略感惊异时，绫已驾驶着摩托驶下了四层楼的回旋坡道。
他陡然加速。
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变得响亮，反而彻底陷入了静默。载着两人的机车却如离弦之箭冲出了商场的范围，拐入一条连通着主干道的四下无人的小道。绫按下握把上的一个按钮，与此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浅蓝色屏障自车头处张开，将绫和羽吉安完全笼罩在内。
摩托分明正在朝上百公里的时速逐渐迈进，可那道屏障出现时，羽吉安便感觉到车体的颠簸、加速的惯性和行驶时呼啸的空气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电子魔力屏障？”
羽吉安一眼看出了端倪。这是一种以电子程序作为根基，在使用时从空气中提取魔力并使两者混合的高端技术。即使科技与魔力相辅相成的技术在如今各国都已屡见不鲜，但能将之灵活运用乃至达到这种程度的，也唯有科技水平始终走在全世界最前端的大国科斯默了。
“这个是进入‘幽灵模式’前最好开启的一道保险。”
绫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不然的话，除非是过山车重度爱好者，一般人坚持不到二十秒就会吐出来。”
“此外，这个屏障还有隐形的机能。现在从外面已经看不到我们这辆车了。”
尽管电子魔力屏障使车身维持着一种奇特的稳定，但越听这家伙说明，羽吉安心中的不安就不由得更甚。
事实也证明他会觉得不安是理所应当的。
摩托车的前后轮突然诡异地悬浮了起来，与地面出现了两厘米的间隙，速度则依然在不断加快。十秒之后，“鬼火”的车身已经整个漂浮在了二十厘米的空中。
车身以各种惊险的弧度于道路上极速穿梭，两边的景色包括道路上正常行驶的车辆化作残影不断被抛至身后，摩托此刻的速度怎么想都必定超过了这段路的限速。显然，绫所说的完全属实，电子魔力屏障确实使这辆摩托变得对外不可视。若非如此，这种不要命的飙车早就在大街上引起巨大混乱，并遭到城市管理势力的全力拦截了。
“看好了。”
全身心进入驾驶状态的绫的双眼中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不等羽吉安发表任何意见，他操作着摩托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漂移，随后笔直地冲向人行道和街道旁的建筑物，丝毫没有要减速或刹车的迹象。
事到如今再感到震撼已经无济于事了。后座的羽吉安面无表情，做好了在摩托即将撞上大楼的瞬间就自己一个人跑路的准备。
不过似是没有这种必要。
在离大楼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时，推进器唐突地喷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光芒，摩托的前轮就在此时如受惊的野马般腾起。
于是，载具改变了行进路线。
视线的角度在翻转，眼前的不再是街道的喧嚷，而是零星散落的深邃夜空。摩托的双轮仍然保持着二十厘米的悬空，沿着大楼的外壁直冲而上。达到一定高度后，车身再度漂移，朝着目的地所在的方向，与外壁呈九十度角飞驰。
羽吉安大彻大悟，终于理解了绫先前那番说明的含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机车界顶尖的高速行驶系统。幸亏这家伙没有刻意寻刺激，老老实实地开启了那道电子魔力屏障，否则这会胃里恐怕已是一阵阵翻江倒海了。
也难怪这个型号的机车只能在科斯默本土购买——这就是个从根本意义上超脱了各国交规管控的离谱玩意。
“你看吧，我说了。没有了障碍，以现在的速度，二十分钟内肯定能把你送过去。”
“它的引擎能做到在楼与楼之间短暂滞空，而且是由我驾驶，保准万无一失。”
羽吉安不知该从何开始评价，只得沉默以对。他也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方式实在有些超出常识，但至少没有了失约的风险。
静下心欣赏着这种特殊的角度造就的难得一见的景象，两人在机车的无声驰骋下全速赶往与护卫任务的那位委托人约见的坐标。
短短十七分钟，摩托便接连跨越了最繁华的闹市区及北边与之相邻的两个城区。按照地图软件的保守估算，这个距离就算是乘坐地铁也要大约四十分钟才能到达。
东霍兰穆街，即霍兰穆街与贝鲁街的交叉口位于卑迪市最靠北的城区，这里再往北几乎便是城郊地带。由于与市中心相隔甚远，相对偏僻，交通也不便利，夜间自然鲜有行人来往。
或许这也正是委托人会把这里选作会面地点的主要原因。
电子魔力屏障解除后，机车与车上的两人在夜色下显出身形，于会面地点一条街外的小道上熄火急停。
“那么，我就在这把你放下来了。”
“没问题。”
羽吉安迫不及待地摘下头盔，这个笨重的东西戴在脑袋上让他很是不习惯。他甩了甩凌乱的头发，灵敏地翻下后座。
“你呢，接下来就直接赶去南城区了？”
“对，那个贪污富豪。明天就要下手了，我先提前过去做点准备。”
绫答道，随之停顿了一下。
“最坏的情况，是不是我们得半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你了？”
“不至于吧。雇赏金猎人做护卫基本都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
“具体的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回头见了那个委托人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一张漆黑的狐狸面具出现在羽吉安手中，他将之戴上，遮盖了面容。
“再说了，查探清楚情况，然后先一步把来袭的家伙宰了。这样一来护卫任务不就可以提前结束了吗？”
“啧，确实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快到点了，你赶紧过去吧。我也得出发了。”
绫笑了笑，摆正姿势重新发动了摩托。一席黑衣的少年拉上风衣的拉链，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慢悠悠地淡出了绫的视野。
两条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处有一家在这种环境下格外显眼的连锁便利店。店内没有顾客，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穿着制服的员工在冰柜前忙碌地整理着上边摆放的饮品。便利店一侧有个不起眼的楼梯通往楼顶，那里是对顾客开放的露天饮食区。
羽吉安登上锈迹斑斑的楼梯，脚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饮食区没有设置任何照明设施，只有街上的路灯为这里提供了一些微弱的橙色光亮。
在其中一个矮桌旁，一名身穿得体西装的青年正襟危坐，似是已经恭候多时。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三四岁左右，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见到那名佩戴面具的黑衣人准时到来时，青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来，他就是此次任务的委托人了。
羽吉安如此想着，径直坐到了青年对面。
“您是由‘SY’先生联系的、接受了护卫委托的赏金猎人吧。”
青年单刀直入地开口，确认着来者的身份。
羽吉安微微点头作答。青年口中的“SY先生”自然就是与羽吉安合作的情报商少女。SY为其代号“Synapse”的缩写，被称作先生则是因为所有工作相关的通讯她都会使用变声器来掩盖真声与性别。在这件事上，羽吉安无疑是唯一的例外。
“我看过您曾经的任务记录了。能由您来担任这次的护卫是我的荣幸。”
他毕恭毕敬地道，从表面完全看不出是单纯的客套话。
然而面前神秘的赏金猎人似是不吃这一套奉承，无所谓地摆摆手。
“您太抬举我了。比起这个，我想尽快了解一下这次任务的详情。”
“是。在下的名字是涅比利斯·乔纳森，想委托您护卫的人是涅比利斯·克雅克，她是在下的妹妹。”
青年也深知眼下的场合容不得太多废话，因此迅速切回了主题。
“我们父亲在本市经营的企业，近期与另一家企业发生了一些不可避免的生意上的摩擦。”
“双方都非常清楚让步的后果，所以都坚决没有做出让步。其结果就是摩擦愈演愈烈，最后演变为了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明争暗斗。”
“近几周来，双方都不断雇佣杀手和佣兵队对对方旗下的产业进行打击。我们虽成功给他们带来了难以忽略的损失，但说实话，我们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陷入了僵持，因此我担心对方会对克雅克——也就是我们企业的大小姐下手。一旦她出事了落到对方手中并以此来要挟我们，不管是从企业还是从家庭的角度来讲，对我们的打击都将是毁灭性的。”
“而只要你妹妹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与你们敌对的企业就少了一个能对你们产生巨大威胁的筹码。”
羽吉安梳理着情报。实际的状况似乎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般复杂。
“您说的没错。而且，我毕竟是她的大哥。尽管以前我们经常拌嘴吵闹，但面临这种问题，我绝不希望她被卷入这起争斗，从而受到伤害。”
乔纳森苦笑道。
“你妹妹她现在不在卑迪市吧？”
“是。父亲一年前就送她去其他城市的学校进修了。她还处于为学业奋斗的年龄，何况几个月后就是大学的入学考核。我也考虑过把护卫这事儿交给当地的安保势力，可那群家伙动静太大也太引人注目，我还是不想因为这个破坏她最后几个月平静的高中生活。”
“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觉得让一位靠谱的赏金猎人来担任护卫最为合适。至于企业间的矛盾与纠纷，我这个当哥的，还有父亲他们那边一定会想方设法处理妥当。”
“我知道时长不定的护卫任务对您这样的赏金猎人会带来很大的不便。报酬方面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
“不必了。”
面戴面具的赏金猎人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乔纳森的话。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就这么定了吧。护卫期间，我会全力确保你们大小姐的安全。”
青年怔了怔。随即他立刻向眼前的赏金猎人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激不尽。”
一个精美的白色信封被递到了羽吉安手中。或许是为了方便拆封，封口处没有采用标准的火漆与印章，仅仅是贴着一个醒目的徽标贴纸。
“对方肯定也想到了克雅克会是当下僵局的一个突破口，必然会采取行动、收集与她相关的情报。不过受到两城间距离的限制，加上克雅克的住所等信息只有家中的几人才知道，一时半会他们也无从下手。”
“即便如此，被他们找到恐怕是迟早的事，局势也可以说是分秒必争。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与大小姐会面的时间地点，接下来会有专车直接送您前往机场。请您在车上打开信封阅读后，再根据信内所述来制订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尽快赶往大小姐所在的城市。一笔路费此时应该已经汇入了您的账户中，若是不够的话，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为乔纳森的企业少爷在办理这些事情时可谓雷厉风行、滴水不漏。在保证了这场谈话机密性的前提下，仍是选择以这种高明的手法来防止重点情报被窃听，资金方面也丝毫不显怠慢。
将信封妥善收起，羽吉安二话不说地起身，缠着绷带的手与乔纳森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待他松开手时，掌心中已多了一个做工精巧绝伦的吊坠。一块拇指长的翠绿色的玛瑙被安置在底座之上，底座部分则包裹着一层亮银色的鳞片，每片鳞片都是单独雕琢后再被镶嵌于其上。
羽吉安粗略端详了一番这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吊坠，将其一并放在信封所在的内侧袋中。
“这是信物，见到克雅克之后给她看这个就可以了，她手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乔纳森退后一步，再度向赏金猎人弯腰示意。
“专车已经停在下面便利店的门口了，您准备完毕后就随时可以出发。”
“有劳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动身吧。”
羽吉安转身踏上楼梯。正如乔纳森所说，有一辆纯黑色的轿车自两人开始谈话后不久便停靠在了路边。
“我妹妹她，就拜托您了。”
一声由衷的托付自身后传来，和着初春夜间微凉的风飘入了羽吉安耳中。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阵风似是将其身形一同卷走，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乔纳森的视野中。片刻后，下方传来了轿车车门关上的声音，以及发动机的响动。
漆黑的轿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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