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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七郎有妻

    落雁村逢此劫难,萧芜一行人便暂缓了行程。

    以朝廷的名义补贴了一二,留下银钱重建房舍家园。还有那些遭遇不幸却侥存性命的女子,萧芜知晓她们经此一难往后人生必是不顺,便让如兰挨家去问,有愿意的随她走,往后府里总有一个女使的容身之处。

    这不是萧芜滥发善心,毕竟曾为乡邻,也是为她所累。绣娘也好厨娘也罢,也算给这些可怜的女子一个去处。

    只叶秋凡事操心,不等褚珣嘱咐,已经写好了书信的底稿,要褚珣过目好给陛下消息。

    算是对此间情况做一二陈述,对先斩后奏之举做番报备。

    褚珣拿着信,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不言语。少见的没对着来,竟真的原样的誊录了一份送了出去。

    他心里明白,叶秋虽看着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其实却是个心思细腻谨慎的人。

    果然,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殿下有勇有谋,但对杀伐之事,竟是含糊其辞的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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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的这几天时间,因着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萧芜的所在,因而褚珣也并没有遮着掩着。

    反而顺势而为,摆出了接驾的规仗,并将骁云骑一营,大模大样的安置在落雁谷口以作威慑。

    这样明明白白的大白天下,多少双眼睛看着,有心人反而不敢随意动作。

    横竖就差撕破脸皮,不必在虚以委蛇的做什么遮掩。

    落雁镇上下人尽皆知,原来何家“七郎”,竟是大靖皇室那多年前流落民间的七殿下——萧氏第七位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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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病歪歪的“宁二公子”,居然就是大靖骁云骑大帅——安国候褚珣。

    后知后觉般的感叹:怪不得宁大公子前前后后的忙着、护着,原来本就是侯爷的“马前卒”啊——那自是应当的!

    叶秋听到这话,不知暗地里翻了多少白眼。

    倒不是不乐意当自家大帅这个“马前卒”,可明明尽心竭力的操持,在看到褚珣一脸的心安理得,听到众人口里从“含辛茹苦”变成了“理所应当”,他就气恨的不行。

    这厮,恁的让人牙痒。

    只叹自己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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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间褚珣亲往雁荡两关城防,又威慑训诫了一番,严命城防每日巡防,并每村留两人看顾通信。

    惊得城防守备冷汗津津,褚珣也不管他吓得两股战战,原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的能为。只是人数多些,每日四处晃晃,好赖也是一副“气昂昂”模样,顺便让真正的“响马”紧紧皮。

    也许确实有了两分“乡情”,他不愿这里再有何闪失。

    反正每到了年关,这边防之地总有些让乡民担惊受怕。

    好在过不了多久,这里自然会换个能管的人来管。

    褚珣兀自在一边忙活的热闹,却不知那位七殿下,干了件令他掉下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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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芜征得阿阮家人的同意,不顾事后褚珣黑的滴水的脸,也不管旁人的惊诧,坚持要石匠按她说的篆刻阿阮的石碑——

    墓碑上赫然题记:“亡妻萧氏阿阮之墓”,左下侧题“大靖萧芫泣立”。

    落雁镇上下皆惊。

    ……

    世人皆知,这墓志铭记、碑刻题记,凡是在姓名前,带有“大靖”二字的,那绝不是普通人。

    上,天潢贵胄;下,封疆大吏。

    除此之外,若要题记“大靖”在名前,等同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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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靖萧芜”四个字,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这是萧氏皇族七殿下亲立。

    这是把曹家阿阮,堂堂正正标上了天家的印记。

    只要大靖王朝不灭,就算是地方大员,也不可随意轻忽。初次途经此地,也必要来焚香祭拜一二。

    七殿下以女儿之身,不但小娘子芳心暗许,如今这位尊崇的贵人,却是连名分都给出来了。

    ……

    叶秋顾不上唏嘘感慨自己没比过个女子,至今赤条条光棍一根,而是火急火燎的奔着褚珣而去。

    “奉仪——奉仪——”叶秋一路奔来,“你知晓了吧?”

    褚珣掀了掀眼皮子,“你当我又瞎又聋?”语气很是平静,没有一丝火星子。

    叶秋凭借多年面对这喜怒无常的“千金”培养出的绝佳求生欲,生生改口,“那就好,那就好。咳咳,那个,那我出去了。您多歇着,咳咳,歇着——”

    原本他是想来要大帅,对殿下劝阻一二。但光看褚珣那一口闷气不上不下,险些快憋死的模样,立马机智的改了主意,暗暗发誓坚决不做池鱼。

    叶秋虽担忧殿下此举,可能引得陛下怪罪他与大帅“看护不周”,心里却是感佩这位殿下的厚德仁心。

    这世间虽也不少见兄长祭拜亡妹的,却少听说过侄孙还会祭拜姑奶奶百年的。

    阿阮未及笄,牌位进不得曹氏的家祠祖坟,还是那样的死法……

    那位是怕阿阮百年之后,身后零落无人祭拜供奉,落得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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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珣虽是一脸平静无波,心里却气恼的要死。

    “死丫头,长本事了!你老子我还棍儿在这呢,你倒是先‘娶’上了!”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侧头喝骂,“滚出来,猫什么耗子弄什么鬼呢!”语气极为不耐。

    “那个,咳咳,那个……”去而复返的叶秋,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奉仪,这事儿咱报不报啊——这殿下以后是要大婚的,这驸马……”该什么名分。

    “滚!”褚珣暴躁。

    “得嘞!属下这就走着——”几个起落,叶秋已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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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中硬汉,自是有一股血性。

    见萧芜如此,都心下十分感念她的仁心。又思及沙场上的英姿,对传说中的萧氏皇女的种种“传闻”,坚信不疑。

    自古军中以强服人,骁云骑的将士本就高傲,此时却是真将这个殿下看在眼里、放到心上。

    再者,这位可是自家大帅的“闺女”,里外里都该伺候好了。

    遂干活跑腿的,更是殷勤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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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片各有忙碌,唯独褚珣这个“闲人”,处处事端。

    总之就是这里、那里的,反正就是总会有哪里碍了他的眼。

    这会儿又撇着嘴角在一旁挑刺儿,“王八崽子们,没见你们爷在这大太阳干地里,晒了个来回?问杯茶水的人都不见,你们眼珠子都当泡踩了?”

    众人虽不知大帅为何事不快,就是自打有了这位殿下起,大帅就时常“喜怒无常”。

    大伙也不敢多嘴,闷着头端茶倒水、前后忙活的,反正咋说咋来就是了。

    褚珣找茬未果气儿更不顺,黑着脸踹开门,又进屋闷头睡觉去了。

    萧芜这光景没顾上注意褚珣。

    军务、传讯上,自然有褚珣和叶秋。

    就连她专门嘱咐带回来那两个活口,也只是交代了务必保证活着,且不让人去问,就扔开不管。

    只面目沉静、少言寡语的,忙碌着阿阮的身后事。

    在墓碑之后,萧芜又请匠人篆刻一方端正的牌位与碑同记,准备往后带着,好给阿阮供份香火。

    估计阿阮也没有想到,她活着没有指望。可一朝身死,却是意外的算是真过了萧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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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年头,以妻之名供奉可不是说说而已。

    那是一应供奉、记谱、承嗣都要有这位“亡妻”一份的。

    虽然萧芜身份特殊,嗯——性别也特殊,但是这等同于昭告天下了。

    往后萧芜的后人,也是要继续供奉的……

    可除了褚珣莫名不快以外,就连忐忑的叶秋在内,竟再无一人觉得萧芜以女儿身,供奉“亡妻”之举“不成体统”。

    萧芜“七郎”之名久矣,气度风姿又着实没有一丝娇弱的缠绵女态。

    竟是有志一同的忽略了她的性别,好像本该如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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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家从开始震惊,到后来的惶恐,再至如今的受宠若惊。

    怕是包括落雁谷所有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贵人,会为了曾经往昔重情至此。

    阿进跪在萧芜面前,咚咚磕了三个大头,脑门儿呲着血印儿信誓旦旦,“七……殿下,您对阿阮的大恩大德,阿进无以为报。阿进往后愿不离左右,给您做个侍奉人,一辈子鞍前马后,生死不离、誓死相随!”

    说完,又咚的磕了个头,不等萧芜回话,哒哒哒的跑远。

    萧芜本想说些什么,可看阿进顶着充血的眼睛和脑门,生怕她拒绝一样一路跑远,最终暗自叹息一声,还是没叫住他。

    目睹全程的褚珣更是心堵。

    心说真他|娘的有幸!

    想这天下,谁能亲眼看着‘闺女’先一步有了‘妻室’,‘大舅子’还自卖其身?

    怕是他是独一份儿吧!

    是吧?

    啊?

    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儿!!

    叶秋这时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眼的凑过来戳刀子,“奉仪,殿下行啊!这刚十四媳妇儿都有了,厉害!”说着咂吧着嘴,“回头也请教请教咱七殿下如何掳获‘芳心’,没准能早点抱得美人归……”

    褚珣:“……”

    恕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别样的安慰和故作轻松!

    他脑仁嗡嗡作响,脑门子青筋直蹦,很有种发配叶秋这不长眼的玩意儿,去南疆个十年八年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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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没发觉他家大帅,已经有了想干脆绝了他有姑娘可见的机会。

    看他默不吭声,还当自己的良苦用心终于被理解了,也不管褚珣不搭理他,又想起来正事儿道:“我说大帅,您说,这往后驸马会不会因这一遭,跟殿下起了间隙……”

    虽然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这两口子关起门来的事儿,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男人嘛,再是金枝玉叶,等成了老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男人自尊”那玩意儿作祟,给殿下找不自在。

    他是真担心。

    何况这位殿下一打量,就知道不是个爱多话申辩,能盲从哄着谁的人。

    哦,面前这位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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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珣脸一沉,脸上反而扯出两分笑来,“呦呵,还真就你聪明,连‘驸马’怎么样都想到了。”他冷笑一声,斜着眼瞥一眼叶秋,脸色十分阴沉,“滚!”

    “?”叶秋睁着一双大眼,剑眉微挑十分不解。

    怎么了这又是?

    刚不还好好的?

    “你成日就不能干点正事儿?”褚珣满脸鄙视。

    “……”叶秋委屈。

    他忧心的这个,怎么就不算个正事儿?

    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是憋着火,还没撒完呢。

    连忙后知后觉的闭紧嘴,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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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没胆子问出来大帅到底是不高兴什么,毕竟就算陛下不快,也不会因为这事儿,给自家闺女使脸子看。

    可不妨碍叶秋心里嘀咕,略略一寻思,觉着找到了大帅这几日不痛快的原因:大概是看着自家“闺女”都“娶妻”了,由人思己?

    感怀“家室不济”?

    叶秋自以为找到了症结,也替褚珣唏嘘不公一番。

    不由拍拍上司兼好友的肩,“奉仪,时日还长着呢,往后谁说的准。没准哪天,陛下就给你钦赐个娇娘。你莫感怀……”

    褚珣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叶秋的言下之意,不禁大怒,“去你娘的感怀!!!”

    转身愤然离去。

    “……”算了算了,这人也不容易,莫与他计较。

    叶秋觉得自己非常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愤愤而走的褚珣心里恨恨。

    驸马?

    哼!将来他若真多话,他势必第一个剐了他!

    又想起被叶秋误会成,因为“娶不上媳妇”而“触景伤情”的事儿。

    十几步远的青石小路,生生走出了横刀踏马、大杀四方的气势。

    至于叶秋和几个亲近的人,总是耿耿于怀于他“不能”娶妻一事,也许曾经年少还有过憧憬和怨怼。

    但越到往后,尤其如今有了小七这个“闺女”,褚珣是真觉得,无甚紧要了。

    横竖他有了“闺女”,有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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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秋看褚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走远,自个儿在原地絮絮叨叨,“哎!大帅也是艰难。风华正茂,却偏偏不敢遵循天伦,不怪他窜这么大的邪火。”

    说完觉的相比较起来,自个儿简直是身在福中而不自知。

    遂交代身边部下,“大帅这是心里苦,咱们几个亲近之人自当多体谅。最近你们可注意点儿,别招了他的眼给人添火!”说完扭身颠儿颠儿走了。

    说起这叶大将军,那是粗中有细。

    可偏偏这会儿神经粗的,一旁的几个亲信都看不下去了。

    没敢说大帅这看起来哪像是“恨嫁”,这怎么看都像是吃味啊!

    何况,叶大将军自个儿,给大帅这点火添柴的事儿,干的还少么?

    哪来那么大自信让他们几个甭招眼……

    几人对视几眼摇头苦笑,心想以叶将军这心大的揍性,怕是迟早让大帅扯出一把六尺大刀,剁吧剁吧给埋了!

    至于大帅,谁家当爹的“吾家有女初长成”,可不都对臭小子们连恨带怒嘛!

    理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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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暴躁的褚珣,其实他自己也不知有什么好烦躁的。

    要说害怕陛下怪罪,那不存在。

    打小他就是个混不吝,长在陛下跟前,没少干上房揭瓦让老头子头顶生烟的事儿。

    而且皇命不算违背,小七也安然无恙,落雁村也劫后余生,那些人打算落空,后续也安排了保障。

    就连这令人瞠目的“妻室”,说起来也是小七仁厚,回以情义。

    既不记名又不过礼,陛下、朝臣以及天下人知晓,也只有赞叹她仁义的。

    没错,哪哪都完美。

    ……

    可他就觉着不舒坦!

    真是——大概也是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