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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杀星降世

    云华山,是大靖中心最近,也是三川七脉中最高的山脉,地处仅距平京城南五六十里的华靑郡。

    郁郁葱葱,密林丛生。

    大靖国教道门“云佑宫”,便在此峰顶。

    从山下至山顶只有一路官道,朝廷定期派采买供给,来往云佑宫行人也皆从此过。

    因山势险峻,真真是山高路拔.除了偶有山猎采药人出没,算得上是人迹罕至。

    也许是移情作用,萧芜因为师父玄宁真人之故,很了解一些道家的掌故,对道家玄门也很有些亲近信赖之情。

    昨夜至今,萧芜一直心绪不宁。

    便到此处一步步登高至极,为自己无法解脱的心绪找一个去处。

    萧芜自来不是随心所欲,仅为一己之私全然不顾其他的人。

    不说褚珣何意,起码这天下,不会有人愿意看到他们亲为一体的。

    萧芜想的明白。

    他们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

    一个代表天下民心,是民众心中的信仰。

    只要她活着,大靖百姓就相信大靖无虞、万无一失。

    哪怕她只会喘气。

    一个代表靖北军权。

    泱泱大靖漫北,仅褚珣一个人,就可威慑八方。

    威赫之名千丈,宵小难犯。

    不约而同的,两人就是民众、朝廷的寄托、希望。

    虽然同样成为一些人忌惮、避讳的存在。

    若是今后储君登基,除非他初心不变,胸怀万里。

    任由一个民心在旺,一个手握重兵。

    否则,这天下万代君主,很难会把身家性命,寄托在莫测的“人心”里。

    再说褚珣,在他眼里,她只是“身为人女”,是陛下信重的托付。

    如若知晓她的意外倾心,怕是避之不及。

    萧芜不怕千夫所指,骂她有悖伦常,无处容身。

    但却大概是无法接受,褚珣的疏远和冷待。

    更加不忍心,这一举动情景,可能每时每晌都会陷那人于性命攸关之境。

    虽然得陛下信赖,但是类似“托孤”之举,和托付女儿终身,是两回事。

    怎知庆元帝能容得下?

    又如何确信,兄长“将来”,也能容得下。

    必须烂在心里!

    这是她的决断。

    好容易登顶的萧芜,并没有急着进殿。

    站在山巅看着眼前一片官道柳荫荫,丛林山花漫漫。

    既然已有打算,放松了许多,只觉得郁气消散。

    心里既有些失落,又有些解脱。

    转念一想,既然自己愿为这一人安危喜乐所牵绊,那就如他所愿,安分的做父皇与他心里本分的后辈子侄吧。

    无论将来,封妻荫子也好,眠花宿柳也罢。

    只愿她的将军,一世逍遥。

    心有所定,萧芜呼出心里那口名为“酸涩”和“难舍”的滞气,好像又是重生一回,不再仅仅是名为萧芫的“萧苑”。

    此生,她也许依然离群索居,但注定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也算终于知道,师父所说的“心中有人”,是怎样的信念和无畏。

    这天下,她愿舍己欲……得他安。

    因为不再彷徨无措,拘泥于小女儿心思,萧芜满怀平静。

    正准备进颠拜会主持,也就是宫主玄净真人。

    甫一转身,被身后五步之遥一人的身影略惊了一瞬。

    想来是她心绪烦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看他形容潇洒面若璨瑜,长身玉立。

    头戴一顶上清飞云冠竖于发髻,斜指擎天,发丝飞旋飘飘似雾;身着月白的交领罗袖逍遥裳,衣袂飘飘,似那画中的仙人风流姿态。

    山巅清风冽冽,欲乘风而去。

    看他的衣着打扮、容貌气度,大概是这云佑宫的门人,萧芜心中了然。

    “这位道长,突来此处,打扰了。”反应过来,她揖手行礼。

    “福主不必拘礼。原是贫道扰了福主思绪,该请原谅才是。”微微一揖,“贫道清云。”

    云佑宫是没有约定,旁人不会擅自登门的。

    更不必说,半腰的山门处有那护山大阵。若非知晓入门之法的皇室中人和云佑宫人,等闲人是不可轻易登顶的。

    萧芜又回礼,“原是玄净真人首徒,萧芫失敬,见过清云道长。”

    萧芜在回宫庆典焚香祭天时,是几十年未下山的国师玄净真人亲至,为她洒珠挥蒿祈福。

    当时首徒清云道长远行游历,因此并未得见。

    听闻清云道长虽年仅二十六,却天赋极高。温文翩翩,惊才风逸。

    是所有人默认的,下一任国师继承人。

    不想今日竟能见到此人。

    清云听到她的自称,便知道,眼前看起来亲善,气度非凡却自带疏离气质的女子是谁。

    “不想是七殿下亲临,贫道失利。”清云道长忙预备行大礼。

    萧芜轻轻制止,“道长不必多礼。”

    青云略微落后半步,和萧芜一同拾级而上。

    “方才观殿下形容,似是心有愁绪,但转瞬却又似坦然落定。想来殿下来这云佑宫求解的,却是还未得人开解。便已自行通透了。清云敬佩。”

    萧芜浅笑,“我也是凡夫俗子,总会有凡尘俗事的烦扰。比不得道长身处方外,心清镜明。”也不深说,两句话就一笔带过。

    清云也不以为意,“人在凡俗,总有凡俗的苦。无论身处何位,苦,自是有各自的苦。殿下身份贵重却如此通透聪颖,令人钦佩。”

    萧芜听他谈吐通透,言谈文雅,便心生一丝好感,“清云道长过誉了,既是各有各苦的‘俗人’,高低贵贱在这天地之间,又有何区别。”

    萧芜身在云华山巅,刚落定了心思,此刻遇到一位颇合意趣之人,少了份疏离。

    清云也听说过一些她的过往,遂笑道:“殿下虽为女子,却颇当得这‘七郎’之称。”

    萧芜一愣,转瞬相视一笑,无形之中两人觉得亲近不少。

    日过午时,清云带着萧芜在云佑宫前后参拜一番,细数了些许掌故典文。短短半日,已经互引为知交。

    萧芜告辞临行前,清云从怀中囊袋拿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入手温暖。

    递给萧芜戏称道:“七郎,这是一枚清心扣,是贫道少时念咒所持之物。虽不甚大用,仅清心去念。随身带着,也是个心意。”

    萧芜并未推诿,“谢过清云,我并未带身外之物。只得要清云得闲下山时,定来寻我,必好生招待——”

    言语间,也不再道长的叫着。

    轻手接过清心扣放入怀里,又感慨,“待清云再去游历,如若时机合适,真愿随你山川河流的走一番。”

    言罢两人各自作别。

    “如何?”玄净真人不知何时站在远望这萧芜背影的清云身后。

    手拿浮尘,双手交握。

    清云一愣,回神后道:“面有游龙之气,杀伐隐现。想必这大靖莽莽之边,山止川行……如此之人,又岂是池中物。怕是陛下的心意——终是要落空了。”

    庆元帝对这七殿下的厚爱和期待,两人都是知情人。

    玄净真人心里微微一叹,“此君虽为女身,却为我大靖天下七杀星现世。”微微一捋长须又道:“贪狼已至,偏宫又现。如若紫薇不泄,山川叠峰,必是再孕大靖一脉华夏炎黄百世——只是……”

    清云却知听到重点,闻言表情惊愕,“七杀星?七殿下?”

    玄净真人莫测一笑:“当初祭礼一见,观其面相气运,才知多年前的偏宫七杀星竟是此人。天枢、七杀本虽为相对,却相互制约、缺一不可。天枢又谓贪狼,吉凶难料。若无七杀约制,难免杀过失控。如若相和——则相辅相制。”

    清云不解,“可师父曾对陛下说,我朝天枢降世,时隐时现,如今莫非是……”

    玄净真人叹息着点头,又满目感叹宇宙洪荒之妙:“大靖天枢星,便是那安国侯。我虽敬佩侯府历代血忠,但却终归不敢托大……以免误引世道,故为师才略作隐瞒,算是为一门忠烈,留下那一线希望。可陛下偏偏依托‘七杀’奉其为‘亚父’,这大约就是天意吧。”

    当初玄净真人推易测算,天枢将星虽能大定天下,却不一定守得住天下。

    与那紫薇星君互对互利,只怕要二存其一。

    但如果有七杀星降世,三足鼎立,自然是国祚稳固,再绵延数百年。

    真正时隐时现的是那七杀星,时而隐隐光卓、熠熠生辉,时而摇摇欲坠、似灭似幻……

    因此玄净真人不敢直言不讳,生怕真应了天命,要么是帝王忌惮杀之而绝后患,要么是帝星陨落国祚另立。

    哪个都不是玄净真人希望看到的,只能缓兵之计说天枢并不稳固。

    如果有一天七杀星再不亮起,他也会痛下决定,只得牺牲了天枢以保大靖国祚绵延……

    幸好幸好。

    只是……

    “师父,您似乎并未放下忧心……”清云有些疑惑。

    “哎,于国祚互对互利,但这天枢与七杀本就是同根相生,只怕纠缠不断啊。但愿不会再有什么意料之外了……”玄净真人叹息。

    两颗星多年前虽一明一暗,却已相辅相成。如今看来,更是有相互吸附辉映的迹象。

    不知是好是坏……

    虽然如今七杀星依然有隐遁之态,但终有一日会大放异彩。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玄净真人暗自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