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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一日(六)

    听完这话,三首领很明显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再言,那边的张大首领却适时将他拦了下来:“老三,退下!”

    闻言,肉山虽然依旧忿忿不平,但是张大首领在覆龙帮中的威望也不是吹出来的,他只好依言退下,赌气坐在席子上不再言语。见此,张大首领又转过头来对左铭说道:

    “和尚固然是好嘴皮子,但这好嘴皮子在咱们混江湖的人身上却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我也不瞒你,直言与你说吧,你想入伙我们覆龙帮,可以商量。但是眼下你还尚未入伙,却先在我们地盘上闹出了人命,这是不行的。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先把这烂摊子解决掉再谈!你说是吧?”

    左铭心下凛然,估计他也明白,这就是要在入伙之前立规矩、谈条件了,尽管他刚才喷了人家覆龙帮两位当家,但此刻依旧不敢怠慢,遂说道:

    “我自认是来诚心加入咱们覆龙帮的,闹出这摊烂事也确实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话又说回来,该做的我都做了,再说别的话转圜也是无益。张大首领你是怎样个打算便都说出来吧,我全都接下,今天若是皱一下眉头,我便不是个好汉!”

    啧~仔细琢磨起来,左铭这话说得倒是挺有水平的,第一句话,仍旧是表明自己想要加入覆龙帮的诚意跟立场;“烂事”二字又坦白的指出了覆龙帮在此事中要负的责任;“该做的都做了”这句到结尾则是提醒:我跟你那摔死的兄弟的差距很明显的摆在这儿,奉劝你不要因小失大,做的太过分,更不要真正惹毛了我,不然我要跟你们鱼死网破,那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

    说白了,左铭还认为张大首领是个明白人,应该是能听出来他这话里的玄机的。这话说完,他也看不出对台上的张大首领有没有触动,随后就听见他发话了:

    “吴大兄弟人已经没了,说他是咎由自取也好,命不该绝也罢,他终究是没了。俗话说的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然,刚才我听我家二首领说了,你也是武道第二境的修为,所以,我们也就不去奢求你偿命了……”

    听得此话,心下缓缓地长舒出一口气,左铭试探性的问他道:“大首领的意思,莫非是…赔钱?”

    张大首领点点头:“然也!”

    左铭面上看不出喜色,内心却直发乐,遂对他说道:“赔钱好说!我虽然是个和尚,可那也是报恩寺的和尚,此次出门虽然匆忙,但钱还是带了一些的…敢问大首领,死去的那位兄弟可还有妻儿家小?”

    眼看左铭“认错”的态度还算不错,张大首领也就没有过多分难他,指着台下满地的匪兵,摇头自嘲说道:

    “家小?这种东西我都没有,他们又怎么敢有呢?…也罢,既然进了咱们覆龙帮,那大家便都是一家人!你就将身上所带财物,都交给胡兄弟吧。”

    “善!”点点头后,左铭看向了那站起身来的“胡兄弟”,随之一阵茫然。原来,那位“胡兄弟”不是别人,正是年纪看上去比张大首领还要老的老翁。压住内心的吐槽欲,左铭走上前对他行了个抱拳礼,便将背后的包裹解下来,放在了他身前的案几上。

    胡首领的面色虽然自他上台之后便不算好,但此时还是压着怒气,还了左铭一个抱拳,随后也没听见他对左铭说什么别的话,拿起包裹后,就回身坐回了草席上。

    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并不算友好,左铭便也纳闷,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他,但此时显然不是问询这个问题的好时机,遂只好尴尬的退回原处,又抱拳向上首的张大首领问道:“张大首领,既已如此,可否商量关于在下的入伙事宜啦?”

    张大首领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先将头转过半圈,朝高台上的诸位首领问了一句:“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我个人是同意这位真空和尚加入咱们覆龙帮的,几位首领可还有其他不同的意见?”

    却不想,左边愤懑不平的艺术家尚未开口,又是右边的二首领先站了起来:“大首领,事情虽已解决,但观诸位首领意象,显然是不太乐意他入咱们的伙的。”

    张大首领此时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一是没人给他面子,站出来认同他做出的决定,二来,是他自己还惦记着之前二首领所说的丹药秘籍,真空和尚要是不能留下,他这想法当然是只能落空的。只听他问道:

    “那二首领也是这般想的?”

    “当然不是。”

    “哦?不是?那你要说什么?”

    二首领道:“我想说,当然是同意他加入咱们覆龙帮。”

    张大首领的兴趣瞬间被他吸引过去,呆呆站在高台中央的左铭闻言也向二首领看了过去。

    “我看其他几位兄弟都不言语,为何单单只有二当家出来劝我?”

    二首领道:“事情虽已解决,但是三首领与胡首领显然尚未压下火气,不言语很正常;韩首领平时皆以大首领唯首是瞻,但以他的性子,却也不一定会认可这位第一天上门就闯出祸事来的不安分和尚,也只好不出言语了。而我则不同。”

    张大首领问:“那二首领与他们三位的想法又有何不同?”

    “不同在于,我虽也是新近来投的,但是我知道大首领的志气,是一心想要壮大咱们覆龙帮!而壮大覆龙帮,又首在一个‘人’字,没有人来投奔咱们,其他话说得再好听终究还是白搭。放到这位真空先生身上来说就是,人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第二境武者,咱们两方既然已经放下了仇怨,那我又为何不同意他入伙呢?”

    听此一番话,张大首领的心情明显好转:“说得好,说得好!二首领说得好啊!老三、韩直、老胡,二首领刚才这话你们都听到了吗?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再抓着之前的成见与怨恨不撒手了,要壮大覆龙帮,就不能轻易拒绝来投奔咱们的好汉!”

    韩直算是几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颔首答道:“大哥说的是,韩直受教了。”

    见此,三胖子和胡老翁也只好点头称喏,表示自己认同此言。

    张大首领捋着胡子点点头,手指左铭,道:“那好,既然诸位都赞同此言,我宣布,从今天开始,真空先生便是咱们覆龙帮的六当家啦!”

    此言一出,高台下众匪徒或抱拳行礼,或单膝跪地,对着高台上的左铭齐呼:“见过六当家!”

    此刻,站立在高台上,望着台下跪倒的人群,左铭内心一再感叹,不容易啊!计划第一步,终于成了!

    已经三年多时间不曾出过这种风头的左铭,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强摆出一副‘绿林好汉’的架势,抱着拳,冲着台下人群喊道:“诸位兄弟请起!”

    身后,就算是再不情愿,三首领等人也只得起身对他抱拳见礼:“恭喜六当家!”“六首领!”“六首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此,左铭便对着他们一一回礼,做足了场面戏的给他们挨个问好。

    主位上的张大首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豪气大笑:“六首领入伙,咱们覆龙帮又添一位当家!覆龙帮壮大,我老张心里就高兴,兄弟们今日便不用操练了,上酒摆宴!咱们一起欢迎六当家的到来!”

    包括左铭在内,众人当即齐声答道:“喏!”

    趁着宴席还没开始,张大首领挥着手,道:“来来来,大家别站着了,都入座,都入座吧。”

    安排几位首领落座后,张大首领喊过左铭,左臂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头,“六当家,来,我且带你介绍认识下诸位首领。”

    张大首领这种自来熟的江湖气让左铭微微有些不适应,毕竟两人还只能算刚刚认识,不是太熟悉,但他当然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便只得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了。

    张大首领先是拉着他来到了二首领案前,拍着左铭的肩膀,对他说道:“这位,是咱们覆龙帮的二首领。”

    二首领顺着张大首领的目光站起身来,对左铭微微弯腰示意,口中轻吐出两个字:“高华。”

    左铭同样对他弯腰回礼,直起腰后才说道:“在下真空。以后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二首领多多包涵!”

    二首领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之后便又坐回了草席上。

    张大首领毫不在意的一笑,为左铭解释:“二首领也是两个月前才从北面南下,来投奔的咱们覆龙帮。他来了之后,就开始着手操练咱们帮众了,六弟你看台下的这些兄弟,是不是还真叫他操练的像模像样的。”

    左铭在心中吐槽者‘六弟’这个称谓,表面还颔首回应道:“嗯,之前韩首领带兵出寨,我便心下震惊,见他们虽然操练时间尚短,可却已有几分强军姿态了,未成想操练不过两月!二首领属实是好本事!”

    “对喽,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我让他当二首领自然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之前老三和韩直这看不清的还颇有怨言。只是…六弟,你与我说实话,你只比二首领晚来两月,却坐在了这么个位置,说实话,你不会怪罪大哥吧?”张大首领认真的盯着左铭双瞳,问道。

    听得此问,左铭也认真张大首领,说道:“那怎么会呢?且不说我孤身来投,尚在见疑之际,便承蒙大哥力排众议而收留,已然是感激不尽;再说了,人家二当家的本事也确实是我所不曾有的,如大哥所说,上位自然理所应当。既然如此,我又如何敢怪罪大哥呢?”

    张大首领感激而恳切拍着左铭的左肩:“好!好!你说得好啊!不怪罪大哥就好!来,大哥给你介绍下一位!”

    二首领之后的下一位,自然就是三首领了。张大首领拽着左铭的左臂,两人大步来到了三首领面前,眼看坐在席上的那肉山就要站起,张大首领便出言安抚他:

    “老三,不要强站,六弟既然入伙了,那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咱们自己人面前不需要这般客气。”

    左铭也附和张大首领,道:“大哥说的对,咱们都是自己人,三首领勿要与自己人客气。”

    话是这么说的,但行为艺术家还是强行扶着桌案站了起来,与左铭见礼。

    张大首领为左铭介绍:“这位是咱们覆龙帮的三首领。”

    左铭对着肉山抱拳:“三首领!”

    三首领也是一抱拳,随后说话了:“六首领,咱是粗人,入伙之前言语上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体谅则个。”

    “不敢,不敢。”

    三首领慢悠悠端起桌案上的一碗酒:“敢也罢,不敢也罢,与我满饮这碗酒,以后,咱们就是能托付性命的兄弟了。”

    闻言,左铭也是毫不含糊,接过三首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喊了一声:“三哥!”

    三首领是爽快直人,听见这一声三哥便当即应下:

    “哎!六弟!能复饮乎?”

    “来!”

    张大首领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喝酒,也不打扰,等他俩人皆喝过了三碗,才又拉着左铭向下一桌走去。

    下一桌上,韩直已经早早地站起在了案前等着他俩的到来。大首领呵呵一笑,指着韩直说道:“这位我就不用多介绍了吧,韩直,咱们的四首领。”

    左铭依旧是与他抱拳见礼:“四首领。”

    “六首领。”

    张大首领说:“韩直是最早跟我起家的几个兄弟里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他的武道修为,也都是我手把手的教出来的,不说能力多么出众,对咱们覆龙帮的忠心是数一数二的,他的为人也最是宽厚。六弟可以跟他多走动走动。”

    张大首领话都说到这里了,左铭于是便赶紧低头称喏。

    两人走到了倒数第二的席位上站定,这是那位胡老翁的坐席。

    胡老翁年纪虽老,腿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看他的腰间,却呈现出了一种不符合人体曲度的凸起。

    张大首领笑呵呵的说:“这是老胡,高二首领来之前,他才是咱们覆龙帮的二首领。老胡他加入咱们覆龙帮以前,做过药童、账房、木匠,会的东西可多了。现在年纪大了,腰也不好了,我就只让他管管咱们大寨的工程建造。哦,对了,那被六弟你一声吼倒的望楼,就是老胡他们几个木匠建造的,之后再重修望楼,多半也还是老胡带着他们重修。所以,你也不要怪他没给你好脸色了。”

    听得这解释,左铭一时间汗颜无语,我那只是发泄下心中怒火,顺便着装个逼,也没想到会连累着他啊!

    先是长揖到腰,随后左铭才抬头来说道:“胡首领,真空与你赔罪了!”

    胡老翁年纪大了,脾气却见长,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左铭:“嗯?你这赔罪就是这么赔的?我说让你起来了吗?”

    他话音刚落下,却见左铭又干脆的俯下腰去了,顿时气急的说道:“你这年轻人!怎的一丝傲气也没有!我让你低头你就低头了?抬头!”

    弯腰低头的左铭当然知道他这是老小孩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也就抬起头来,笑问道:“胡首领这是原谅我了?”

    胡首领连连摆着手,道:“你走,走走走!你这没傲气劲儿的,别在这里碍我的眼!赶紧走!”

    张大首领与左铭对视一眼,随后皆是大笑出声,这却惹得胡首领更加羞恼了,直将他俩人撵回了坐席上才算完。

    之后美酒佳肴上桌,一群人自是喝到宾主尽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