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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买粮食

    赵平安哪里知道这柴火生意原本就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纯属这一路上被王盘这懒汉耽误出来的。王盘觉得这钱来得挺轻松,暗道阿爷战死,朝廷不过发了两贯钱的体恤。阿爷一个活生生的人,到死就得了这么点花差,到县里的勾栏里听一回曲就无了。没想到卖个柴火,一个月也有几百个钱的收入……

    倒是个可做的生意。

    只不过一想到天不亮就得起身,人家窝婆娘的时候,自己在哼哧哼哧地伐木砍树打捆上担,再挑上个一百来斤走几个时辰,顿时又觉得这也太累了,心气瞬间就瓦解消失地无影无踪。

    赵平安也不指望这废物能帮上多大的忙,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分工、分账的事。王盘怕吃苦,让他一道挖个炭窑,没事烧烧炭总不算太苦太累,再不行,看看火候总没有问题的。

    两人各怀心思,一道去市集上量买粮食。

    因为北边打仗,粮食调配已归入战时管制。顾县市面上的粮是官营的,来自江州太平仓。说起太平仓这个事,王盘顿时就滔滔不绝起来。

    至少在兴庆三年之前,没有人听说过有这么个管粮食的衙门。据说这是河陇传过来的,朝廷大力推广至今。江州太平仓初建时,奉的是皇命,不受州府节制,直归户部辖理,有一套专门的衙门班子和牌子。为的就是平抑粮价,不至于在丰年时粮食贬贱,灾年时过分上扬。若逢战时,短期内亦不需各州各府调集军粮,全由太平仓筹运摆平,既及时,又足量。

    赵平安听着听着,暗道这太平仓怎么听起来耳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战备粮库么?他穿越来之前,坐火车就经常能看见。

    “这谁想出来的点子啊!?”

    王盘一脸骄傲:“当朝兵部尚书,左司丞相,苍宣侯赵公讳正字元良。”

    倒是个有远见的人才!

    谁知,太平仓的粮价虽然相对平稳,但也比入冬前高了不少,眼下糙米一斗已至四十六文。赵平安瞅这粮价也不算便宜啊,王盘脸色不好看,更是直接骂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秋时才二十六文,怎地一到冬天,就快翻了一番了?”

    那坐镇的粮官得亏是个好脾气,见王盘一个山野人,倒是没有针锋相对,只道:“秋收时粮多,自然便宜。可入冬,营州狗贼都已打到颍阳了,淮西军粮调配吃紧,江州太平仓存了几年的粮食都快搬空了,就你们看到的这些,还是从岭南太平仓调来的。你等升斗小民,只知骂人,却不知如今处处要人,处处没人,车马还都抽去了前线,这运粮来回运费飞涨。就这些粮,今日明日都是两个价,你不买,还得涨!”

    赵平安见这粮官也不像说谎,前线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能笃定。淮西若是扛不住,叛军就能渡江南下长驱直入。这么一想,四十几文一斗糙米,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王盘见赵平安已露妥协神色,一时急了,拉着赵平安走到一旁,“你可知去年一斗米几钱?”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十二文!这都翻四倍了!”

    那粮官却听得清楚,见王盘质疑,直冷哼一声,道:“去年?某不怕明着说,若是没有太平仓,去年的粮最低恐怕只要七八文一斗!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去岁吐谷浑大战,淮西军粮尽数抽调去了河陇。今年为了补这个窟窿,你等又知其中曲折?去去去去,不买就滚开,爷没心情伺候!”

    “买买买!”赵平安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按理说这太平仓初建,无论法度还是用人应是最严时期,这些粮官看上去也正直,不似中饱私囊的样子。他既然如此说了,那必定是打仗打得太狠,粮草和人消耗速度太快。一个初建才三四年的粮仓,就算想法再好,运作再精打细算,它又有多少余量去支持旷日持久的国战?

    若是今日不买,来日真的要涨到五十文甚至六十文一斗。

    他不顾王盘的阻拦,从钱袋里拿出铜钱,在柜台上排布开来。

    “要一斗!”

    这一斗粮,就花去了赵平安大半的铜钱。这如果要与王盘分账,到自己手里的就不剩下多少。

    王盘心里赌气,忙活一早晨加一上午,到最后,只拿到了四升糙米和十个铜板,离开市集的路上一边跳脚一边骂,说这世道太不公道。

    可赵平安不这么想,他手里有了这六升米,那就意味着在这个饥寒交迫的寒冬,他与崔娥都有了希望。王盘说的不错,这个世道对普通百姓的确不太友好,但钱少可以挣,只要铜钱还是钱,它就能买粮度日,而且在铜本位的货币体系中,手里的铜钱就是硬通货,就算叛军攻下了淮西,渡江来到了江州,它也是要认铜钱的。

    普通人安稳度日,无非就是辛苦些,旁人砍一百斤柴,他砍两百斤而已。

    王盘对他这安于现状的想法感到震惊,一边叹气,一边把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

    赵平安手里没有多少余钱,原本想买把铁柴刀怕也不太够。两人在铁器铺上晃荡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没法,赵平安又饶了两升糙米,再将剩下的铜钱一个不剩都给了掌柜的,神情极为可怜,态度极度诚恳,终于换来了对方无奈的首肯,约定了余下的钱等日后再还。

    赵平安不禁感慨,这年代,人到底还是朴实无华的。

    两人回到胡山村,已是到了夜里。在村口,赵平安要将手里的米糖也分一份给王盘,王盘居然破天荒地没要。只是语气多少有些无奈,“弟嫂快要生了吧?”

    “还两个月呢!”

    “那也得好好照看着,这点米糖,与我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你都拿回去吧,也让她开心开心。”王盘道:“人家好歹也是大家出来的,虽然名分低了些,可跟着你这啥也没有的野混蛋,确也惨。”

    “你不骂人的时候其实挺好的……”赵平安没有客气,将包着米糖的纸包收了回来,小心地藏进了乌鸦羽披里。

    “明日怎么说?”王盘有些意犹未尽,“还跟着你走这冤枉路?”

    “明日歇了吧!”赵平安道:“咱去挖个炭窑。”

    “烧木炭啊?”王盘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喊我啊,太早我可起不来!”

    说罢,便背着那可怜巴巴的四升米,一步一摇,回家去了。

    赵平安站在寒风里望着王盘那背影,不禁“啧”了一声,摇头暗道:可能自己对王盘的了解,还不是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