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就这一回
烧制木炭并不难，自古以来先民便有丰富的经验。
首先找一处山坡开窑，挖成口小肚大的窑洞，随后选用一些稍粗的树干堆满炭窑，再一把火将它们点燃。因密封性较好，火势温婉，木柴燃烧较为缓慢，待柴火全部烧着，便用木板、泥封住洞口，让它们缺氧碳化，时辰到时，便能产出一窑的木炭。
当然，想要烧制一些耐烧的黑炭和白炭，则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火候。而且原材料也不容易获得，需要高密度的树木，比如龙脑香、榆树、桦树、栎树等。
这些品种少。
而胡山村山上的树，多为松、柏、衫，以及大片的竹。质地较疏松。
但有这些取之不尽的木柴已是大自然的恩馈，赵平安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他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对烧炭这门手艺有所接触，但限于经验，也只能慢慢试着来。
王盘跟在他屁股后面忙了整整两日，一个依靠山势，内里五尺见方的小炭窑大功告成。随后两人将砍来的松柏砍成四尺长段，竖着一根一根地塞满了垫了柴火的炭窑里。
松柏油性大，一点着不一会儿就燃烧了起来。两人坐在离炭窑不远处看冒出来的烟，直到从浓浓的白烟逐渐转成了略带冲鼻的青蓝烟色，自巴掌大的排烟口汩汩涌出，便连忙用粗树干子封了窑口，随后封上湿泥，让它们碳化。
山体的保温效果远比用泥砖搭起来的炭窑好上许多，加上赵平安的运气素来不错，这一窑炭烧的格外顺利。
赵平安考虑到新炭窑泥土水分大，闷烧的时间需要进一步延长，所以封窑就封了五日。
这五日，他自己去县里卖了两趟柴火。
头回买柴的那官人听说下乡公干去了，两个衙役倒是赵平安上回见过的，一个叫小满，一个叫陆六。两人都是城里人，在皂班里当差。听说赵平安有木炭，听了价钱比旁人卖得要便宜，顿时都笑了，私下里定了几十斤。
小满道：“我家老娘前日里去买碳，听说又贵了几文，气得饭都吃不下。平安，你若是真能有，碎一些也无妨。”
赵平安自然熟记在了心里，盘算着衙门里的人要挑些好的卖给他们，哪能随便给些碎的。只是也不知这一窑炭里，能有多少上乘的黑炭，莫要到时忘了。于是讨了纸笔，写下了两人要的斤数。
见赵平安拈着毛笔沾了墨，随手写下了两行漂亮的字，陆六顿时“啧”一声，惊讶道：“你会写字？识字？”
“小时候村保家郎君练字时，我趴一旁用木棍儿胡乱戳过几回。”赵平安暗道一声惭愧，毛笔字是以前的生活爱好，不过要说写得多好看，那纯粹是胡扯，也就是无聊随便画几笔。
不是他谦虚，他认为他这笔字，简直丑陋不堪。
小满“嘶”一声，“那不错那不错，既然会写字，那就再帮咱哥俩一个忙。”
赵平安见时辰不早，太阳都三竿了。他还要去铁匠铺还钱，顺便看能不能买鞋粗布，做身新夹袄。眼看就要过年了，自己无所谓，家里的崔娥，不能就这么将就对待。
于是脸上犯了难。
小满却轻推了他一把，道：“给钱！”
说着，便从腰兜里拿出一个钱袋，“就几张告示，东南西北门、集市上各处出入口贴的。花不上多少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数，数了十个钱，想了想，又从里边拿了十个钱，凑了二十个，一股脑地递给赵平安，“这事霍县丞一早出门的时候交代的，叫我两个去寻个会写字的！可你看咱这县衙，除了我们皂班的，就剩捕班的那些大老粗，笔都不知怎么拈！难不成，这几张纸还要劳烦卢县令？”
赵平安瞧了瞧桌上那二十个铜板，又看了看面前的二人。
写几张纸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钱也太少了些。这和卖柴火不同，卖柴火赚的是体力钱。写字，赚的是文化钱。两者有本质差别。
赵平安倒没直接拒绝，问道：“怎不招街头代写家书的夫子？”
陆六连忙摇头，“那不成……”
赵平安还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寻思莫非是要贴告示捉拿什么强人，不能走漏风声。谁知小满道：“那些老匹夫，写张纸就要五个钱，不如让他们去抢啊！”
赵平安便笑了起来，果然无论在什么年代，知识就是财富啊！
那霍县丞走时定也与他二人说过了价钱这事，大概若是找了那些夫子，要亏血本，是以二人不愿。这么一想，赵平安倒也心有所得，这也算是帮忙。
“哎呀，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看二位官人着急，左右也没几个字，我便代劳就是！”
二人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笑的灿烂，互相看了一眼，那模样似乎是从这趟活里贪污了不少。赵正也不去细问，拿了样文看了一眼，却发觉是安民告示。
说的就两件事，一件是颍阳大捷，江北无虞。一件是县府腊月十八开仓放粮，赈济灾荒。
赵平安心道还有这等好事？这县府也有存粮？
他提着笔，想了想，也不知这其中真假，反正自己两手准备，腊月十八赶个早，说不定是真的呢？
于是沙沙沙地开始书写。
小满搬来了一张胡凳和一摞纸张，陆六呆一旁研墨。三人便就在柴房里开始了办公。赵平安先还一笔一画认真书写，写到后边就越写越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写了不下二三十份，怎地还不够呢？
他歪头看了一眼小满，小满笑吟吟地吹着纸上的墨。
“再写几份，再写几份！有劳了！”
赵平安舔了舔嘴唇，罢了。
于是又写了四十余份。
饶是有一把子力气，此时也是累得小臂都麻木了。赵平安见小满又拿上来十几张纸，心里不由暗骂，这特么糊城墙都够了吧！
只是嘴上没说，脸上还要带着笑。
“还有呢？”
小满嘿嘿嘿地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啊，不多了，就这几张纸，写完收工！”
赵平安抿着嘴唇忍住没爆粗口，他看了一眼桌面上摆放整齐的铜钱，一闭眼，一咬牙……
就这一回！
首先找一处山坡开窑，挖成口小肚大的窑洞，随后选用一些稍粗的树干堆满炭窑，再一把火将它们点燃。因密封性较好，火势温婉，木柴燃烧较为缓慢，待柴火全部烧着，便用木板、泥封住洞口，让它们缺氧碳化，时辰到时，便能产出一窑的木炭。
当然，想要烧制一些耐烧的黑炭和白炭，则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火候。而且原材料也不容易获得，需要高密度的树木，比如龙脑香、榆树、桦树、栎树等。
这些品种少。
而胡山村山上的树，多为松、柏、衫，以及大片的竹。质地较疏松。
但有这些取之不尽的木柴已是大自然的恩馈，赵平安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他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对烧炭这门手艺有所接触，但限于经验，也只能慢慢试着来。
王盘跟在他屁股后面忙了整整两日，一个依靠山势，内里五尺见方的小炭窑大功告成。随后两人将砍来的松柏砍成四尺长段，竖着一根一根地塞满了垫了柴火的炭窑里。
松柏油性大，一点着不一会儿就燃烧了起来。两人坐在离炭窑不远处看冒出来的烟，直到从浓浓的白烟逐渐转成了略带冲鼻的青蓝烟色，自巴掌大的排烟口汩汩涌出，便连忙用粗树干子封了窑口，随后封上湿泥，让它们碳化。
山体的保温效果远比用泥砖搭起来的炭窑好上许多，加上赵平安的运气素来不错，这一窑炭烧的格外顺利。
赵平安考虑到新炭窑泥土水分大，闷烧的时间需要进一步延长，所以封窑就封了五日。
这五日，他自己去县里卖了两趟柴火。
头回买柴的那官人听说下乡公干去了，两个衙役倒是赵平安上回见过的，一个叫小满，一个叫陆六。两人都是城里人，在皂班里当差。听说赵平安有木炭，听了价钱比旁人卖得要便宜，顿时都笑了，私下里定了几十斤。
小满道：“我家老娘前日里去买碳，听说又贵了几文，气得饭都吃不下。平安，你若是真能有，碎一些也无妨。”
赵平安自然熟记在了心里，盘算着衙门里的人要挑些好的卖给他们，哪能随便给些碎的。只是也不知这一窑炭里，能有多少上乘的黑炭，莫要到时忘了。于是讨了纸笔，写下了两人要的斤数。
见赵平安拈着毛笔沾了墨，随手写下了两行漂亮的字，陆六顿时“啧”一声，惊讶道：“你会写字？识字？”
“小时候村保家郎君练字时，我趴一旁用木棍儿胡乱戳过几回。”赵平安暗道一声惭愧，毛笔字是以前的生活爱好，不过要说写得多好看，那纯粹是胡扯，也就是无聊随便画几笔。
不是他谦虚，他认为他这笔字，简直丑陋不堪。
小满“嘶”一声，“那不错那不错，既然会写字，那就再帮咱哥俩一个忙。”
赵平安见时辰不早，太阳都三竿了。他还要去铁匠铺还钱，顺便看能不能买鞋粗布，做身新夹袄。眼看就要过年了，自己无所谓，家里的崔娥，不能就这么将就对待。
于是脸上犯了难。
小满却轻推了他一把，道：“给钱！”
说着，便从腰兜里拿出一个钱袋，“就几张告示，东南西北门、集市上各处出入口贴的。花不上多少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数，数了十个钱，想了想，又从里边拿了十个钱，凑了二十个，一股脑地递给赵平安，“这事霍县丞一早出门的时候交代的，叫我两个去寻个会写字的！可你看咱这县衙，除了我们皂班的，就剩捕班的那些大老粗，笔都不知怎么拈！难不成，这几张纸还要劳烦卢县令？”
赵平安瞧了瞧桌上那二十个铜板，又看了看面前的二人。
写几张纸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钱也太少了些。这和卖柴火不同，卖柴火赚的是体力钱。写字，赚的是文化钱。两者有本质差别。
赵平安倒没直接拒绝，问道：“怎不招街头代写家书的夫子？”
陆六连忙摇头，“那不成……”
赵平安还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寻思莫非是要贴告示捉拿什么强人，不能走漏风声。谁知小满道：“那些老匹夫，写张纸就要五个钱，不如让他们去抢啊！”
赵平安便笑了起来，果然无论在什么年代，知识就是财富啊！
那霍县丞走时定也与他二人说过了价钱这事，大概若是找了那些夫子，要亏血本，是以二人不愿。这么一想，赵平安倒也心有所得，这也算是帮忙。
“哎呀，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我看二位官人着急，左右也没几个字，我便代劳就是！”
二人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笑的灿烂，互相看了一眼，那模样似乎是从这趟活里贪污了不少。赵正也不去细问，拿了样文看了一眼，却发觉是安民告示。
说的就两件事，一件是颍阳大捷，江北无虞。一件是县府腊月十八开仓放粮，赈济灾荒。
赵平安心道还有这等好事？这县府也有存粮？
他提着笔，想了想，也不知这其中真假，反正自己两手准备，腊月十八赶个早，说不定是真的呢？
于是沙沙沙地开始书写。
小满搬来了一张胡凳和一摞纸张，陆六呆一旁研墨。三人便就在柴房里开始了办公。赵平安先还一笔一画认真书写，写到后边就越写越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写了不下二三十份，怎地还不够呢？
他歪头看了一眼小满，小满笑吟吟地吹着纸上的墨。
“再写几份，再写几份！有劳了！”
赵平安舔了舔嘴唇，罢了。
于是又写了四十余份。
饶是有一把子力气，此时也是累得小臂都麻木了。赵平安见小满又拿上来十几张纸，心里不由暗骂，这特么糊城墙都够了吧！
只是嘴上没说，脸上还要带着笑。
“还有呢？”
小满嘿嘿嘿地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啊，不多了，就这几张纸，写完收工！”
赵平安抿着嘴唇忍住没爆粗口，他看了一眼桌面上摆放整齐的铜钱，一闭眼，一咬牙……
就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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