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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来出一策

    赵平安捏了捏人中,闭着眼道:“去找死啊?大过年的去寻人晦气,还不被人当场打死。这种出入最大的乡里,是最肆无忌惮的硬骨头,你我二人没有任何背景,说上天就是拿钱办事的跑腿小厮,谁会理会?”

    他把账册一扔,“交霍县丞料理便是。”

    一旁的张账房便笑:“平安说的是,泽里乡可真是一块硬骨头,他们乡里许多人,便都与县衙有关的。之前管户籍的陈经乘,还有捕班的刘捕头,他们都是泽里乡人。”

    “那先生又是哪里人?”

    张账房笑笑,道:“江州柴桑人,也是随卢县令一道来的顾县。家中受了卢县令恩惠,小老二心里也一直记挂,卢县令代管顾县,我便就跟来了。”

    王盘略有所思,“这卢县令倒是神秘地紧,来这许多次了,就是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行了,别扯有的没的。”赵平安心中已有计较,大骨头得扔给霍县丞,自己去核对剩下的小骨头,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顺便再想一个解决这两千人缺口的计策。

    他将数据书写在竹简上,招呼账房与王盘歇息片刻,自己跑去内堂寻霍县丞。

    顾县县衙,循的是礼部制定的格局。坐北朝南,对门是照壁,门前两面鼓,一面鸣冤,一面示警。两扇朱红大门入内,迎面一扇仪门,入此仪门者,须得正衣冠。仪门往内踏入府衙,按东西方向分左右两厢,自内向外左厢为户、工、兵司,右厢为刑、礼、吏司,对应朝廷六部。左厢后的建筑是府库,装的是籍册、银钱、资料、县衙杂七杂八的生活存货。右厢后的建筑是县狱,作人犯临时看押之用。

    顺左右两厢夹出的中轴线向北,是正堂,县令办案专用。过正堂后是内堂,有左右偏门,是县令、内眷及幕僚日常歇息场所。

    赵平安送碳进过后堂几回,是以轻车熟路。只不料想霍县丞将好也从内堂出来,两人在花廊上碰了个正着。

    霍县丞见赵平安神色平稳,心知是有了眉目,拿过他手里的竹简粗略看了一眼,不由“啧”了一声,皱眉道:“平安的数据详实,账目清楚,只是这字……”

    “难看是难看了一些。”赵平安道:“不过总算不辱使命。”

    “这就不如使命了?”霍县丞笑笑,“你把泽里乡的数字给我看,难不成是要我去把这七八百黑户的税给收齐了?平安啊,这事还得你来弄。”

    “县丞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赵平安叫苦道:“泽里乡这地方,县衙都啃不动吧?让我这个白身去,县丞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霍县丞闻言哈哈大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泽里乡是难缠了一些,乡里的耆老早先也是景中年间淮西王的幕僚。我与卢县令刚到,打起交道来确实也是气短。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霍县丞说这话时,脸色也有些尴尬,看得赵平安心里直犯寸。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站在县衙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泽里乡他敢在这节骨眼上带这个头,那就是明目张胆的阴奉阳违,县衙就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否则有了泽里乡的龙头效应,其余各乡里谁会卖县衙的面子?政策推行不下去,最大的阻碍就是本地原生的氏族、耆老。若是不痛下狠手,县衙的政令就难以为继。今次征发兵员还能有一万余人,那下次呢?不得让县令自己去充这填不满的数?

    看霍县丞这神情,似乎也早知道泽里乡定是其中最大的始作俑者,只是一拖再拖,没什么良策去解决这个事情。

    以小见大,看来躲在后边的卢县令,怕也是个软骨头。

    难怪这些人会从残酷的朝堂斗争中被筛弃下来,这个事都办不好,我若是圣人,我要你等何用?

    这也太窝囊了。

    赵平安不说话了,握着手站在画廊上,等后续。

    霍县令摇了摇头,试探道:“要不,你先从别的乡里开始抽核?只要凑了这两千人头,泽里乡能不动,就别动了。毕竟根深蒂固,轻易撼动不得。否则卢县令往后在顾县,怕是要寸步难行!”

    赵平安看了一眼花廊外枯萎的荷花杆子,抬头看了看白云朵朵的蓝天,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腌臜的羽披,想了想,道:“即是不想动手,那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泽里乡的糊涂账,就应该以雷霆手段果断处置,所谓首恶必办的原则。他不是有六七百黑户吗?他不是不能足额完成征发吗?

    好办呀,民册往乡里耆老面前一丢,丁是丁,卯是卯。这黑户县衙不认,把人交出来就成。要不交钱也行。不交?民册往折冲府一送,让江州折冲都尉带兵来拉就是。

    当兵的办事可比县衙的胥吏要凶残狠辣,横刀往脖子上一架,我看谁敢造次!

    只要把泽里乡整死整残,剩下的各乡里还怕他们弄虚作假?此等国家危亡之际,还容你在此跳梁卖脸?就算官司打到淮西沛郡王的王府里,他也治不了顾县县衙的罪。

    必要时候,杀个鸡给猴看,也不是不行。

    赵平安一板一眼,手起刀落,把霍县丞看得一脸震惊。

    他一拍大腿,斥道:“胡说八道,你这么办是要民变的!”

    赵平安摊了摊手:“不然呢?县丞若是让我处置,我不就得这么来?难不成县丞还得让我每家门前焚香祭拜一番,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劝?”

    “你……”霍县丞无言以对,已是失望至极,“行行行,你收拾收拾,回胡山村去吧。”

    “得令。”赵平安也不纠缠,大步流星,转身就走。

    身上的乌鸦羽披“嚓、嚓”地响起,头顶上的乱发随风飘舞。

    走到花廊尽头,赵平安停了下来。

    他转身突然问道:“霍县丞,那我那五十贯呢?”

    霍县丞气得脑袋冒烟,两眼望天,“走走走,拿与你便是。”

    两人一同回了户司,霍县丞有些气急败坏,让王盘也看得胆战心惊,他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赵平安,那意思是,你是怎么把他给得罪了?

    赵平安压了压手掌,示意莫须惊慌。

    这小老头儿不敢得罪地方氏族,但也是个善良的人儿。言出必行,体察民情。

    就是太过迂腐,不懂变通。

    想来那坐在后堂的卢县令应该如是。

    倒是挺有意思的,这样的人也该是刚直不阿,只不过不太适合呆在基层。

    他瞧了瞧门外,清净地让人以为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