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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霹雳炮

    花了半日,大家齐心协力,伐木、捆扎,他们用破布和原木,横刀削的木契子,扎了一支横渡运河的筏子,随后便一船一船地东渡过河。

    赵平安与孙四站在西岸向大伙挥手告别,正式分道扬镳。王盘站在运河东岸,眼泪汪汪地拢着嘴让赵平安好好照顾诸娘子,诸碟便站赵平安甚旁摇了摇头,三人转身,诸碟忽然矮身施礼,道:“赵三郎君大义,妾身感怀。”

    孙四撇嘴,眼睛瞟向了别处。

    “还有孙四哥,妾身有礼了。”

    赵平安一摆手,“别矫情了,抓紧赶路抓紧办事,我老婆月子都坐完了,你两个还磨磨唧唧的。”

    他看了一眼诸碟,这小娘子别看一路上都萎靡地不行,其实心机可深了。她是笃定了赵平安不是个不讲情义不讲道义的人,只要能拖着他,他就一定会陪着一道去徐州。

    尤其是见了这附近村落的惨状,诸碟多少也有些感触。说她不怕死那是假的,但是有人陪着,能壮胆倒是一点都不假。

    孙四留下了两个弟兄,都是玄甲军的老兵,他们是从尸山血海里仅存下来的生死之交,有什么事不用多说,只问做什么。

    这两个人赵平安的印象也颇深,一个叫朱六,一个叫白塘。当初在淮河水面上对敌,赵平安调炮,便是他二人用自己的身躯护着。

    四人做流民打扮,顺着官道就往徐州而去。

    官道上没人,路边偶尔也倒着尸体。远处似有浓烟,那是大火将灭的征兆。空气中渐渐地闻出了焦臭味和血腥味,再往前走了十来里路,顺山谷而出,便见着了山川环伺的徐州城。

    从北而来的河流交汇,自东北向徐州城延伸,环城而饶,自然形成护城河流,再从东南流出,过山川谷地,汇入泗水湖。

    河边的水呈现出了淡红色。

    一具尸体从河面上流过,在众人的视线中渐渐飘远。

    诸碟的神色有些慌恐。

    孙四登高遮眉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前边似有军营,得绕过去!”

    “等天黑再说吧!”赵平安见诸碟的精神状态又变得不太稳定,便提议道。此处还是徐州城郊,就已经是血流成河了,不知城内,又是怎样一副惨像。不如等天黑了,这小娘子便看不见这惨状。

    孙四想想也是,于是众人便寻了一处凹地,白塘站岗,其余人喝了些清水,吃了些生米。直等到天黑,才又重新启程。

    他们绕开了前边的军营,抵达了徐州城下。

    城门被推倒,烧得一地焦炭。吊桥两旁守了人,连破败的城楼上也有人巡哨。于是赵平安只能绕道,去寻城墙的缺口。

    但那缺口根本不用寻,这城墙被投石车吊打了八个月,到处都是坍塌破败的景象。

    孙四找了个巡哨不注意的角落,想要摸进城去。

    护城河里黑乎乎的,朱六探了探,河里布满暗桩,暗桩与暗桩间的缝隙,全是死人和碎肉。河水被堵塞,已是漫过了护城河堤。一脚下去,血腥味和腐肉味顿时扑面而来。

    赵平安险些就喷了出来,好在胃里实在没有东西可吐。孙四几人倒也是见过世面的,见此情景,心中古井无波,脸上也是不动声色。他们在死人与死人只见穿梭,才找到一处能下脚去到护城河对岸的路。

    诸碟踩了一脚上去,却是一具软踏踏的尸体,趁着月光低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赵平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这是护城河!你见哪座城的护城河除了吊桥哪还有浅滩可渡的!?这水底下都是尸体,贼兵的,徐州军的,百姓的。你若是能过,那我们便过,若是不能过,那就打道回府,往后莫要再提什么家国道义了!”

    赵平安望着那黑漆漆的河面,胃里也是一阵翻腾。那河面宽约十丈余,水深处也有丈余,竟是被尸体堵得满满当当。他不由地望向了身后,那里一处开阔地,月色下地面黑的一块一块,血渍斑斑,阴森可怖。贼军屠城,这里便就是杀场。他们将尸体丢进了河里,有些被冲走了,有些淤积与此,与上游飘下来的尸首一道,形成了尸坝。

    这里少说也有上万人。

    诸碟脸色惨白,“我只是从未想到竟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行为!这河里堆着的,可都是大唐的百姓!”

    “莫要再感怀了!”赵平安见城墙上有火把的影子,孙四也在阴影里伸出一只手在那挥舞。诸碟浑身颤抖,已是泪流满面。赵平安见状,暗道真是接了一趟好差事,就这等娇滴滴的小娘子,满口家国,一心尽忠,却又把战争当成了什么!?

    “得罪了!”他拉了一把仍旧不忍心践踏河中尸首的诸碟,将她负在了背上,踩着那尸体堆砌起来的浅滩,感受着血腥味道的河水从膝盖下涌过,一步一步,度过了他来到这世界上最长的一段路。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踩塌了不知多少人的胸膛,踩断了不知多少条胳膊和腿骨。那水流冲刷着没有了身体的头颅,月光照着些失去头颅仍旧肿胀的肚腹,绿色、黄色的汁液从水底迷漫,再被黑色的水流冲向了下游。

    摔倒在护城河的对岸,赵平安“哇”一口吐光了胃里所有的物事。

    孙四和白塘过来搀扶二人。赵平安摆摆手,“赶紧走!”

    众人跌跌撞撞地翻过了坍塌的城墙,碎砖里隐约残留着火药燃烧过后的味道。诸碟皱着眉头道:“是霹雳炮。”

    “什么霹雳炮!?”

    诸碟道:“营州军在兴庆五年便就掌握了伏火雷的运用,正是因为他们有了霹雳炮,赵相才决定提前使用佛郎机来应对。今年二月,营州运来了大量的霹雳炮,徐州城破,与霹雳炮关系甚大!”

    “你早知道徐州会破!?”

    诸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你未到金陵时,我便接到了云婷阿姊的绝命书。她说,徐州城破,当在半月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