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传销（二）
二人口中的托并不多，但站位却刚好能够辐射到台下所有人，在他们的带动下，竟然真有不明所以的豪绅跟着鼓起掌来，其他人见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心想自己不能不合群，也只好加入进去，一时间整个礼堂掌声雷动，黄九黄吉敷衍地拍着巴掌，低声交流：
“怎么回事，都傻了不成？”
“哼哼，那些人可巴不得他们变成傻子，这样才好进一步洗脑，等着瞧吧，一会儿还有好戏看。”
“这法子真能管用？”
“无需对所有人都起效，哪怕只有一两人受骗入教就算是成功，一本万利的买卖。”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锣响，有人扯着嗓子喊：“恭迎法师！”
紫衫男女面朝舞台匍匐跪倒，巨大的帷幕拉开，粉红花瓣自空中纷纷飘落，同时一座巨大的五色莲台凭空缓缓降下，逐渐露出其上的正主。此人身着道服，手持拂尘赤足而立，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国色，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精芒四射，不怒自威，正是闻香教浙江分教教主范红袖。
在场人哪里见过如此神迹，有迷信者纷纷拜伏口呼大仙，也有人窃窃私语：
“她是妙一法师？”
“不对啊，我记得之前帮我解决麻烦的是个白胡子老头。”
“我的明明是个中年道士。”
听见质疑，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的男子转头低声解答：“其实你们说的都对，妙一法师化身众多，可男可女，可老可幼，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无非是其中一种形象罢了。”
“我靠，这么神奇？”
“这算什么，当初在我家还是化形为一只白鹅呢。”
褚家兄妹在后台看得真切，原来五色莲台是由几股韧劲极强的透明丝线所牵引，那些壮汉通过手摇绞盘控制着莲台升降速度，台下人隔得远看不清透明丝线，还以为范红袖真能够御物飞行。
说话间五色莲台稳稳停住，范红袖轻摇莲步款款走下莲台，拂尘挥动半圈双手笼袖，银白色的尘束自然落于左臂，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微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片刻前还火气十足的豪绅们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满嘴谄媚：
“岂敢岂敢，是我们打扰法师仙修了。”
“能有机会再次瞻仰法师是我等的荣幸才对。”
黄九抱着膀子冷眼观瞧，心想：“这些人现在的崇敬之情倒不似作伪，只是想诓骗他们甘心入教还不够。”
黄吉则想：“妈的好烦，我现在上去一拳把她干趴下不知道能不能逼问出少爷的下落。”
范红袖早听惯了马屁，面上无悲无喜，道：“各位都是有名望的贵人，能放下手中事专程赶来，贫道不胜感激，请各位入座，一点小礼物浅表谢意。”
说话间一群青衫女婢手持托盘自后门进入，依次向在座众人奉上白瓷茶盏，有手快的率先揭开盏盖，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好香！”
与此同时，奇异的淡雅清香弥漫整个礼堂，黄九看着碗中不见任何茶叶茶渣的浅褐色液体，心想：“倒是个稀罕玩意儿，从没闻到过这种香味。”
在座豪绅自然不乏有见识的，低声惊呼：“这是骞林仙茶啊。”
黄九耳朵一动，又听有人说：“骞林茶树仅生长于武当山高处，乃是前朝贡茶，后来茶树枯死不复存于世，直到前些年大岳太和宫的道士山中采药无意中又发现两株，骞林仙茶才得以重现人间。”
“据说骞林仙茶有祛除百病延年益寿的功效，本来应当列为皇室贡品，但今上念在此茶产量极少且不易保存，每年仅取部分新茶入贡，其余部分由武当山道士自摘自用，民间不得流传。两年前我去往武当山烧香，在南岩宫借居了几日，有幸见识过这骞林仙茶，可惜此茶只用来招待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似我等人物根本无缘品尝，不想竟能在妙一法师这里重见仙茗。”
说话那人显然是在场的托之一，范红袖还特意等着他跟周围人大吹牛逼，以显骞林茶的不凡，黄吉心说真有这么神奇，端起茶碗一口就喝得精光，全然没品出什么滋味。
黄九心思缜密，生怕茶水里有什么致幻之类效果的药物，眼见黄吉全无戒心鲁莽地把茶水一口闷了，劝阻已经来不及，只能暗中观察看他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在座豪绅都是因妙一法师才聚集于此，哪有什么怀疑，又听骞林仙茶珍贵神妙，赶紧低头品茗，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啜饮声，黄九装模作样地润了润嘴唇，实则将茶水全倒在地上，飞快地拿脚跐散。
范红袖可不是专程请他们来喝茶的，轻启朱唇：“方今天下异事频出，三贼之后，各地邪祟层出不穷，京师大爆炸、湖州水怪……”
黄吉黄九俱是一惊，京师大爆炸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毕竟只是耳闻，而湖州水怪事件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亲历者。当初黄只帆上任嘉兴，携家眷先行，黄端则带着二仆一路游山玩水磨磨唧唧，行至湖州府时恰好遇见涨水，三人便在湖边客栈暂歇，正在吃酒取乐时，忽听外面传来震天的刺耳鸣叫，似虎啸又似牛哞，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喊声，三人出门查看，只见湖中正有一只头如牛，长着双鹿角，唇下长须身形似蛇的巨大怪物不断翻腾追逐船只，不少渔船已经损毁，幸存的渔民怪物并未攻击，似乎只对船只感兴趣。
不久当地卫所兵赶到，不敢下水，只能从岸上向怪物射击，然而箭支无法伤其分毫，反倒激发怪物凶性，卷起巨浪将不少人拍入湖中，这次怪物不再客气，将落水者尽数撕成碎片，就连领兵的百户都未能幸免于难，湖水顷刻间被鲜血染红。正当怪物气焰愈发狂暴之时，天空轰然炸响，一道巨型闪电怪物似乎颇为畏惧，一个猛子扎入湖中就此消失不见。
湖州水怪事件就发生在浙江，当地人没有不知道的，范红袖拿来举例恰到好处，引得众人窃窃私语，黄九心想：“水怪之事是我亲眼所见，或许世界上真有精怪也说不定。”
“……诸多异象，皆因世人罪孽深重所致，妖邪应天数而生，祸乱人间，此即弥勒星宿劫，”范红袖续道，“所谓在劫难逃，释迦牟尼持世期将满，弥勒将出，届时世间重归地水火风，不论权势富贵如何，劫数当中众生平等，有机缘者安然度过，无机缘者化为齑粉。”
褚福柔暗自点头，范红袖宣扬的就是闻香教的三劫理论，在场豪绅有钱有势，既惜命又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范红袖趁着刚才噪声洗脑众人反应迟钝的效果尚在，一步步进行诱导，抛出所谓绝境后定然是给予希望，诱骗豪绅入教，在环环相扣的精心布局下，即便招数老套，局中人也很难不上当。
“说来还真是，去年我祖宅西南角塌陷了个大洞还发出刺鼻气味经久不散，今年初又有狐妖作祟，生意也大受影响，若非妙一法师相助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说话的是嘉兴沈记漆器老板沈慎，他这一年来着实倒霉，家里破事一堆生意又不好，店上伙计比客人多，其实他的漆器工艺款式已经逐渐落后于同行，自然会流失客源，然而沈慎并未意识到这个主要原因，只当是妖邪损坏了气运。
范红袖借着他的话头说道：“劫数将至，妖邪渐起，异象只是开始，真正的大灾厄尚未现世，以浙江目前状况推断，当地可能还有巨孽潜藏，一旦出世，必将给浙江带来灭顶之灾，因此贫道决定就地修筑道场，一来能及时抵御巨孽，二来普渡有缘人，在劫数中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立马有好几个人胡乱叫喊：“我愿入教，求法师度化！”
“我愿捐出两成家产，只求安稳渡劫！”
“孙某诚心天日可表，望法师收我入教！”
说话的除了托外还有少数被蛊惑的豪绅，大多人则是眼神闪躲沉默不语，他们视财如命，明知入教必然大大的破财，岂不是如拿刀子剐肉一般，哪有那么容易被诓进去，至于范红袖所言，倒不是说完全不信，只是过于虚无缥缈，这劫数啥时候来又没个定准，就这么傻乎乎地上赶着送钱，着实不够精明。
“怎么回事，都傻了不成？”
“哼哼，那些人可巴不得他们变成傻子，这样才好进一步洗脑，等着瞧吧，一会儿还有好戏看。”
“这法子真能管用？”
“无需对所有人都起效，哪怕只有一两人受骗入教就算是成功，一本万利的买卖。”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锣响，有人扯着嗓子喊：“恭迎法师！”
紫衫男女面朝舞台匍匐跪倒，巨大的帷幕拉开，粉红花瓣自空中纷纷飘落，同时一座巨大的五色莲台凭空缓缓降下，逐渐露出其上的正主。此人身着道服，手持拂尘赤足而立，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国色，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精芒四射，不怒自威，正是闻香教浙江分教教主范红袖。
在场人哪里见过如此神迹，有迷信者纷纷拜伏口呼大仙，也有人窃窃私语：
“她是妙一法师？”
“不对啊，我记得之前帮我解决麻烦的是个白胡子老头。”
“我的明明是个中年道士。”
听见质疑，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的男子转头低声解答：“其实你们说的都对，妙一法师化身众多，可男可女，可老可幼，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无非是其中一种形象罢了。”
“我靠，这么神奇？”
“这算什么，当初在我家还是化形为一只白鹅呢。”
褚家兄妹在后台看得真切，原来五色莲台是由几股韧劲极强的透明丝线所牵引，那些壮汉通过手摇绞盘控制着莲台升降速度，台下人隔得远看不清透明丝线，还以为范红袖真能够御物飞行。
说话间五色莲台稳稳停住，范红袖轻摇莲步款款走下莲台，拂尘挥动半圈双手笼袖，银白色的尘束自然落于左臂，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微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片刻前还火气十足的豪绅们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满嘴谄媚：
“岂敢岂敢，是我们打扰法师仙修了。”
“能有机会再次瞻仰法师是我等的荣幸才对。”
黄九抱着膀子冷眼观瞧，心想：“这些人现在的崇敬之情倒不似作伪，只是想诓骗他们甘心入教还不够。”
黄吉则想：“妈的好烦，我现在上去一拳把她干趴下不知道能不能逼问出少爷的下落。”
范红袖早听惯了马屁，面上无悲无喜，道：“各位都是有名望的贵人，能放下手中事专程赶来，贫道不胜感激，请各位入座，一点小礼物浅表谢意。”
说话间一群青衫女婢手持托盘自后门进入，依次向在座众人奉上白瓷茶盏，有手快的率先揭开盏盖，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好香！”
与此同时，奇异的淡雅清香弥漫整个礼堂，黄九看着碗中不见任何茶叶茶渣的浅褐色液体，心想：“倒是个稀罕玩意儿，从没闻到过这种香味。”
在座豪绅自然不乏有见识的，低声惊呼：“这是骞林仙茶啊。”
黄九耳朵一动，又听有人说：“骞林茶树仅生长于武当山高处，乃是前朝贡茶，后来茶树枯死不复存于世，直到前些年大岳太和宫的道士山中采药无意中又发现两株，骞林仙茶才得以重现人间。”
“据说骞林仙茶有祛除百病延年益寿的功效，本来应当列为皇室贡品，但今上念在此茶产量极少且不易保存，每年仅取部分新茶入贡，其余部分由武当山道士自摘自用，民间不得流传。两年前我去往武当山烧香，在南岩宫借居了几日，有幸见识过这骞林仙茶，可惜此茶只用来招待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似我等人物根本无缘品尝，不想竟能在妙一法师这里重见仙茗。”
说话那人显然是在场的托之一，范红袖还特意等着他跟周围人大吹牛逼，以显骞林茶的不凡，黄吉心说真有这么神奇，端起茶碗一口就喝得精光，全然没品出什么滋味。
黄九心思缜密，生怕茶水里有什么致幻之类效果的药物，眼见黄吉全无戒心鲁莽地把茶水一口闷了，劝阻已经来不及，只能暗中观察看他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异常。
在座豪绅都是因妙一法师才聚集于此，哪有什么怀疑，又听骞林仙茶珍贵神妙，赶紧低头品茗，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啜饮声，黄九装模作样地润了润嘴唇，实则将茶水全倒在地上，飞快地拿脚跐散。
范红袖可不是专程请他们来喝茶的，轻启朱唇：“方今天下异事频出，三贼之后，各地邪祟层出不穷，京师大爆炸、湖州水怪……”
黄吉黄九俱是一惊，京师大爆炸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毕竟只是耳闻，而湖州水怪事件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亲历者。当初黄只帆上任嘉兴，携家眷先行，黄端则带着二仆一路游山玩水磨磨唧唧，行至湖州府时恰好遇见涨水，三人便在湖边客栈暂歇，正在吃酒取乐时，忽听外面传来震天的刺耳鸣叫，似虎啸又似牛哞，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喊声，三人出门查看，只见湖中正有一只头如牛，长着双鹿角，唇下长须身形似蛇的巨大怪物不断翻腾追逐船只，不少渔船已经损毁，幸存的渔民怪物并未攻击，似乎只对船只感兴趣。
不久当地卫所兵赶到，不敢下水，只能从岸上向怪物射击，然而箭支无法伤其分毫，反倒激发怪物凶性，卷起巨浪将不少人拍入湖中，这次怪物不再客气，将落水者尽数撕成碎片，就连领兵的百户都未能幸免于难，湖水顷刻间被鲜血染红。正当怪物气焰愈发狂暴之时，天空轰然炸响，一道巨型闪电怪物似乎颇为畏惧，一个猛子扎入湖中就此消失不见。
湖州水怪事件就发生在浙江，当地人没有不知道的，范红袖拿来举例恰到好处，引得众人窃窃私语，黄九心想：“水怪之事是我亲眼所见，或许世界上真有精怪也说不定。”
“……诸多异象，皆因世人罪孽深重所致，妖邪应天数而生，祸乱人间，此即弥勒星宿劫，”范红袖续道，“所谓在劫难逃，释迦牟尼持世期将满，弥勒将出，届时世间重归地水火风，不论权势富贵如何，劫数当中众生平等，有机缘者安然度过，无机缘者化为齑粉。”
褚福柔暗自点头，范红袖宣扬的就是闻香教的三劫理论，在场豪绅有钱有势，既惜命又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范红袖趁着刚才噪声洗脑众人反应迟钝的效果尚在，一步步进行诱导，抛出所谓绝境后定然是给予希望，诱骗豪绅入教，在环环相扣的精心布局下，即便招数老套，局中人也很难不上当。
“说来还真是，去年我祖宅西南角塌陷了个大洞还发出刺鼻气味经久不散，今年初又有狐妖作祟，生意也大受影响，若非妙一法师相助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说话的是嘉兴沈记漆器老板沈慎，他这一年来着实倒霉，家里破事一堆生意又不好，店上伙计比客人多，其实他的漆器工艺款式已经逐渐落后于同行，自然会流失客源，然而沈慎并未意识到这个主要原因，只当是妖邪损坏了气运。
范红袖借着他的话头说道：“劫数将至，妖邪渐起，异象只是开始，真正的大灾厄尚未现世，以浙江目前状况推断，当地可能还有巨孽潜藏，一旦出世，必将给浙江带来灭顶之灾，因此贫道决定就地修筑道场，一来能及时抵御巨孽，二来普渡有缘人，在劫数中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立马有好几个人胡乱叫喊：“我愿入教，求法师度化！”
“我愿捐出两成家产，只求安稳渡劫！”
“孙某诚心天日可表，望法师收我入教！”
说话的除了托外还有少数被蛊惑的豪绅，大多人则是眼神闪躲沉默不语，他们视财如命，明知入教必然大大的破财，岂不是如拿刀子剐肉一般，哪有那么容易被诓进去，至于范红袖所言，倒不是说完全不信，只是过于虚无缥缈，这劫数啥时候来又没个定准，就这么傻乎乎地上赶着送钱，着实不够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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