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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严公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阳光栖停在我俩之间,寒凉的晨光中突然有风吹了进来,这个陌生学子就站在晨曦中看着我,冁然一笑,九月初至,属于我们的故事悄然而至。

    “在下姓池,名峪得,本江南人也,自幼举家迁居京都,年方二十一,希望有幸能认识一下严公子。”

    他眼神静定,晨光照在侧脸,笑着对我说:“江南严氏,和我家是故交,严公子,以后请多指教。”

    “不敢当,此后还指望池公子多多照应。”

    卢怀方的目光一层一层越过山重万水与我交会,尽是惊恐和慌张。

    等池峪得意犹未尽的离去,卢怀方才焦急的问我:“严兄,方才池峪得和你说了什么?”

    “没讲什么重要的,都是套近乎,拉关系的话。说池家和江南严氏是故交,仅此而已。”

    “严兄,你错了,大错特错。”

    卢怀方慞惶失次,额头的汗水配合着滚动掉落,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惶恐的说道:“你都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池峪得根本不屑巴结你,池党是当朝第三大党,把持朝政,翻云覆雨。池党领袖的二儿子就是这个池峪得,他向来不会巴结任何人。相反,当他想杀一个人的时候,却偏偏总是笑脸相迎,毕恭毕敬的。”

    我看着卢怀方郑重其事的讲话,心里却出戏的想卢菱玥,仿佛现在就在海边陪她一起看星星般美好,不知不觉消弭了眼下的烦恼,偷来了浮生半日闲。

    转眼间,池峪得又和赵廷之泛泛而谈起来,交谈正好是我能看到的范围,声音凑巧是我能听的程度。仿佛是一种有意的布局,似乎在埋下一个特意的伏笔。横在我心头。

    他们身前身后,似有烟雨弥漫。

    “峪得老哥,你看上的那幅画,我派人拿下了。”

    “哈哈哈,廷之老弟,我当时就随口一说,你怎么放心上了。”

    “不值几钱,我又不好古玩,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老哥你吧。”

    “那好,我也送你几个字帖吧。”

    他俩会心而笑,刹那的美好洒在两人之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

    聊到半晌,池峪得突然跨出了唐突的一步:“廷之,凭我们的关系,我想打你一巴掌也是可以的吧。”

    话里话外平添一种玩笑意味,可池峪得的表情却如此认真,明明之前聊天还是嘘寒问暖,风轻云淡。

    赵廷之只是傻笑,对于池峪得的玩笑,说什么都有点多余。多年的交情,就一个笑容,仅仅一笑就能泯恩仇。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池峪得突来的巴掌,重重落在赵廷之脸上,没有半点征兆。这一巴掌,打在了赵廷之高贵的自尊之上,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的腰压得更弯了。却没有任何表示。

    学院内,虚实交映,我看见太师被难缠的学子围住讨论问题,斜插在两个之间的学子,仿佛不约而同挺直身板截断其他人的视线。

    轻蔑如潮轻拍沙滩,只留下低沉的嘶声,脆弱的秩序,薄得像纸一拉就断。

    就在时间凝固的几秒,低吼的叫声突然传来:“那边的几个,都在干嘛呢!”

    太师不知道哪来的眼力劲,在错杂的人影里,敏锐的发现了汹涌的暗流。

    明明赵廷之一句话,就可以惩罚池峪得。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公然对太师说谎:“没事,学子间的打闹,没什么大事。”

    最后一丝光辉也暗淡了,学院陷入了彻底的寒彻。

    池峪得对赵廷之态度如此轻蔑,他真的会像卢怀方所说的仅仅为了赵廷之而加害我?人群无声,勾住了我的思绪。

    同时,我也为赵廷之感到委屈,他的步伐已足够豁达,他都已经放下了仇恨,可还是有人要刁难他,所有人都在嘲笑这个败者,这声叹息,是属于我和他之间的叹惋。

    池峪得在人群中听到了轻微的叹息,回眸看我,一眼万年。

    他又来找我搭话了。

    拨开人群,他笑着问我:“严公子,刚才那一巴掌可还解气?”

    “根本没有气,何来解气一说。”

    “不知道凭我俩的关系,能不能让我也打你一巴掌。”

    隐约的烟雨簇拥下,一切动作都显得多余,我没有犹豫的迅速起身,按住了他要伸出的巴掌,一动不动。

    我的四周,静的吓人。

    池峪得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道:“子恕啊,严氏族长是不是曾和你说过,如果你给家族抹黑,要你自行了断,我是来通知你,明天是最后期限的。”

    “你是族长派来的?”

    “哈哈哈,那不至于,我是受你们族长所托而已,准确来说,是严氏族长求着要我帮忙的。”

    “所以,族长是什么时候觉得我给他抹黑了呢?是刚才吗?”

    “是从你辨礼开始,你的才学,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可你的不安分,却很让他们担心。”

    族长看不起我家,是严氏一族心知肚明的事,往事随风走,他不想我功成名就,一直是他真正想告诫我的话。我们兄弟二人,都被族长打压,都被族里凌辱。我至今难忘,伴学身份最后落到我身上的那个夜晚,族长失态的打碎了珍藏的古玩。那本来是属于他儿子的名额,偏偏被我父亲去世前的一系列安排打点,落在我头上。

    “你如果死了就好了。”

    这是那天族长说出的最冰冷,最直接的话。久久横在我心头。永不溃散。

    所有人的族人绕在族长四周,无端的瞪目,饱含犀利,所有的轻蔑一时都难以言尽。哀怨缠绵中,夜更黑了。散落在族人心上的怨恨,像落花,在小屋里拥挤不堪。

    池峪得和气的说道:“子恕啊,你我都是聪明人,派人暗杀的事,我肯定是不会做的,我会做的,无非是不择手段,让你休学,如果你识趣,明天你傍晚之前,就回江南坐你的世子吧。”

    “池公子,以后也请多指教,我也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姓严,名子恕,江南人士而已。”

    来自在长夜孤灯下嘶声,悠悠传到京都城,摊开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仇恨,不是消弭了,只是在沉淀。所有轻蔑,都要付出代价。

    我看着笑容满面的池峪得,也报以灿烂的微笑。毕竟来日方长。反正前方征途是浩瀚星辰,我迟早会收拾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