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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太师鄙夷地打量着任九猿。问起任九猿的近况,任九猿不明所以,违心回道:“一切都好。”

    可这回答,太师听上去很不满意,他吩咐任九猿稍晚到翰林院去找他谈话。任九猿目光闪躲,看上去很不愿意去,不过太师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语气坚决。

    “九猿,你最近还干了什么,到时候记得和我好好说清楚。”

    任九猿突然僵直起来,他只想立刻结束对话,他并不想学院里的人再知道更多。但太师执意要继续聊下去,太师说他也可以亲自到任府转达这个邀约。太师眼里如刀片盯着任九猿,好像有难言的隐喻。

    “如果你不说,我会亲自和令尊说的。”

    明暗勾在任九猿成熟的脸上,凶狠一闪而过,解不尽的怒火,悄然藏在无声处。

    他低声说:“九猿知错了,九猿会亲自向严公子道歉。”

    太师借着清风,在任九猿旁低声呢喃,任九猿的脸色出现短暂的惊讶和慌乱,我隐约觉得太师指的是其他的事。

    过了一会儿,太师又提问我策论,我忐忑起来,思绪已凝霜。其实,这根本不是太师目的。他想跟我谈一个年代模糊的轶事。他想听听我对这个轶事的看法。那发生在京都百废俱兴的时候,其中部分官吏已经青史留名,这些官吏,一年内都得到了升迁。仅仅是他们全选择了沉默。

    当年当权执宰,为官极其贪财。又正值陈国大兴兵争,往北部边疆用兵,购并民间的骡马运送军需。京都以此为借口,大肆搜刮,将地方上老百姓的财物劫掠个干净。西市是商人云集的地方,每逢集日,车水马龙。将军便率领部下走卒,明火执仗,在集上抢夺了不下数百头牲畜,各地商人,无处控告。

    “当年执宰,聚敛无厌,还能多年不倒,仅仅靠讨先皇开心还是不够的,还要有本事,国库空虚,全倚仗得他敛财,才打赢了开国之战。子恕,你觉得这样对吗?”

    历史,像细小的尘埃,美到窒息,同时,也不忍直视。

    晚上,小菀来找我,问我如果男未婚,女未嫁。我愿意不愿意娶她。

    “小菀,我很喜欢你,可不是出于恋人之间。”

    于是,她的眼睛失去最后的温度。我想我已经不止说过一次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她说:“那为什么又要选我呢?”

    我回答说:“你对我很重要,正是这样,我不希望对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沉默了一阵,一声不响地望着我。后来她说话了。她只是想知道,如果这个话出自小雅,我和她的关系跟我和小菀的关系一样,我会不会接受。

    我斩钉截铁回答:“不会。”

    于是她少女的心思更愁了,而我,关于这一点是一无所知。又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北齐。

    我摇头,说道:“小菀,谢谢你,可你不了解我。”

    “我想了解你,想了解关于你的国家,关于你的过往。你的一切。”

    她或许因为某个刹那爱我,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在某个刹那讨厌我。我一声不吭,没什么可说的。她微笑着看着我,笑到一半,她就哭了。她想知道我家乡的事。我告诉她,江南很美,那的云,像琉璃,那的花,始终在开。我说:“江南很美,一旦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也离不开它了。”

    学院里,终于有人开始笼络我了。没想到居然是李贺袁,他问我是否注意到了,学院的暗流涌动。我确实注意到了,而且有了解。

    他告诉一个让我惊讶的事:“昨天傍晚,赵廷之当众向池峪得下跪。”

    我无比惊愕,心里卷起一片海,却静不下去。

    但我还是想知道更多,他跟我说:“下次休沐日,我想邀我严公子一起去西市喝酒,并且只能有你我二人。”

    我很想去,不过我有事。

    我正为难时。李贺袁看了看我说:“你不是想扳倒池峪得吗?我可以帮你。”

    话轻飘飘的,份量却沉甸甸的。

    这时忽然插进来一个奇怪的学子,他问我他是否可以坐在我的桌旁。

    “当然可以。”

    他没有着急坐下,两眼与李贺袁对视,明明两人没有对话,我却感觉好吵。他,坐下,匆匆看了看我桌上的书。小心拿起一本,立刻翻动起来,不动声色。仿佛在等李贺袁的离开。

    “范公子,你也来找严公子吗?”

    他头也没抬,回道:“李公子,我的事不急,你们先聊。”

    李贺袁意味深长拍了拍我,不再多说,离开了。

    那个学子一见李贺袁离开了,开口说道:“在下范守克,太子门下的,久仰严公子大名。”

    我客气回答:“不敢当,不敢当。”

    “李公子刚才说的话,严公子,你最好一句也不要信。”

    这又是一个最神秘的对话。我的思维破碎像泥土一样。

    范守克手指摸索着书卷,又说道:“你我是同门,池峪得的事,太子自然会帮你解决。”

    他的话,像巷口抓不住的风一样,我不置可否。

    在门口,我再次看见了李贺袁。他邀我一起回去,同时,他也支走了董孟卿,看意思他只想和我一起走。偏偏范守克也在等我,他也想和我一起走。

    范守克问我:“听说你和卢公子以兄弟相称,以后我和严公子能否也以兄弟相称。”

    可能还是没有习惯,干脆把眼里腾空,只装着山川河流算了。

    夜半,我蹲在床上,小雅坐在案几前的一张椅子上。她面对着我。穿着和我初次见面时的墨绿裙。纤纤玉手,缝补着衣服,她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说什么。我有点困了,不过我却没有一点睡意。

    空言游谈,我就问起她的往事来。她说她是在他哥哥死后来的京都。年轻的时候,她曾经想当绣女。但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来京都谋生,她并不后悔,因为京都的生活很幸福。在母亲死后,她感到江南的家已经再无牵挂了。

    “令堂去世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个月吧,那天让世子大人操心了。”

    车水马龙,还是世事无常啊。

    小雅低着头,娇羞说道:“现在我已经无牵挂了,我唯一牵挂的,只有大人了。”

    世间有很多冷漠,可也有不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