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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刚到卢府,就响起一阵琵琶和鸣。那声音悠久动人。

    卢怀方仰头看着天空,解释道:“看来嵇老又在吹箫了。”

    笛声混合着斑驳的墙黛和深秋的晚风,演绎着一曲柔肠湮入梨花的高山流水。

    始料不及的曲乐,让我唯恐不及。

    细水长流的汇到了我心中,像品尝了一坛陈酿一般。我稍微有点醉了。

    淡辉夕阳下,美人如玉,是卢菱玥,她捋了捋几缕青丝,等在卢府门口,伊人如画,一笑倾城。

    她乖巧对我打招呼:“严公子,你来了啊。”

    卢怀方清咳一声,说道:“小妹啊,你可是从没对大哥都没这么热情,现在还没过门,就对严兄这样,以后要是嫁了出去,岂不是连亲哥都不认了?”

    卢菱玥又调皮向卢怀方伸了伸舌头,撒娇道:“才没有呢,妹妹也一直挂念着大哥。”

    卢怀方无奈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卢怀方转头又对我说道:“嵇老还是在老地方等你,你快过去吧。”

    迷蒙曲调里,我的思绪离它而去。干脆中又带几分缠怨绵长。嵇老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他和北齐又有什么故事呢?

    卢菱玥伸手拉住我,俏声说道:“严公子,我带你过去吧。”

    山川流水万千,不及你半点美。

    卢怀方见小妹这样,也不在多说什么。

    卢菱玥温润的小手,紧紧拉着我的手。

    我就一直被你牵着,从心动,到尽头。

    大堂点着青灯,嵇叔怀还在大堂等我,吹萧的人竟然不是他,他此刻正看着书。

    他一见卢菱玥和我一起来的,他先是对卢菱玥说道:“公主殿下,你还没过门,要有大小姐的分寸。”

    被嵇叔怀骂后,卢菱玥立马低下了头,愣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红着脸,不敢反驳。

    我替卢菱玥辩解道:“嵇老前辈,都是晚辈执意要公主殿下带我过来的,希望嵇老前辈不要见怪。”

    嵇叔怀无意深究,拿起一杯清茗,浅浅呡了一口。

    他又恢复了和蔼,对卢菱玥说道:“公主殿下,老夫和严公子还有重要的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卢菱玥回眸看了我一眼。这一垂眸,仿佛有万千星河。

    她柔婉对我说道:“我在闺阃等你。”

    说完,卢菱玥转头就走了,这一走,青灯都淡了几分。

    萧声断,嵇叔怀还在回味。他苍老的脸,仿佛与岁月共往。天色渐黑,晚来乍寒。下人赶紧生起了炉火。

    北方的朔风吹到了卢府。叶落满地。

    嵇叔怀沙哑地说道:“子恕啊,快入秋了,记得多穿点。”

    “谢谢嵇老前辈,晚辈会记心上的。”

    嵇叔怀又端起清茗,再喝了一口。古稀的鬓发更显沧桑了。他又问道:“子恕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要去北齐的事了吧。”

    我点头回到:“晚辈刚才已经得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北齐吗?”

    嵇老居然问我这个问题,这让我有点始料未及。

    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嵇叔怀大笑一声,又端起了茶,可是他没喝,他不急不躁地对我说道:“不着急,你可以猜一下。”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正纠结如何回答时,一个模糊的脸突然浮了上来。

    我问道:“嵇老前辈,你要到北齐和大陈边境待几天吗?”

    嵇叔怀大笑着点头,称赞道:“严公子不愧聪明绝顶,老夫确实要到边境待几天。”

    “嵇老前辈,能给我兄长带几句话吗?”

    “你说吧。”

    我又回忆起了那个夏天,有梅子味的晚霞,有我和你一起玩水到天黑的时光,有落日,有蝉鸣。那是属于我俩的童年回忆。

    可话一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该说什么,怎么又说得完。

    我只吞吞吐吐交代道:“告诉大哥,一切小心,我等你凯旋。”

    乱世烽火,疆场多少白骨无人收。太平岁,再度重相逢。

    嵇叔怀感叹道:“此去经年,老夫大概不会再回大陈了,你要记得好好照顾菱儿,老夫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晚辈谨记。”

    嵇叔怀突然一转话峰,问道:“你知道老夫到大陈边境待好几天是为了什么吗?”

    嵇叔怀总让我感觉话里有话。

    实际上,嵇叔怀确实话里有话。

    他见我疑惑不已,他说道:“老夫去北齐,有自己的私事,也是受卢大人所托的事。”

    卢相有事托嵇叔怀去做?我越发疑惑了。萧声此时又响起了。这次倍加悠转绵长,似乎在诉说离别。

    嵇叔怀也不再卖关子,他慢慢说道:“老夫去北齐,一是为了帮你大哥筹策,孙子兵法有言: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胜,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成势,无恒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我也略懂兵法,正因如此,我才受托帮严家那小子出谋划策。其二才是为了自己的事。”

    “有劳嵇老前辈了。”

    “既然要走了,老夫也留点话给你吧”

    没有归期的分别,青山不留人。江湖风尘多,但愿嵇老一帆风顺。

    “听说你要救赵廷之,老夫主张无为,顺其自然,不必有所作为。”

    嵇老要我无为。疑惑在我心里泛滥。恍如初见,嵇老问我第一个问道正是何为大道,现在离别在即,他给我的忠告又是无为。这是他的大道吗?

    可惜的是,这是他的大道,不是我的大道。我也有我的道,无为放在现在,未免也太格格不入了吧。我想救赵廷之。无为显然不可能达到救出赵廷之的目的。

    风轻轻刮着,云静静跟着,月赤裸裸扑了下来。嵇叔怀还有很多想和我聊。

    不过时光维度跨越更广。

    他提到了他的三十八贤的称号,他说道:“不过虚名而已,世上文人数不胜数,那些寂寂无名的文人未必比不上我,偌大的江湖,藏着许多俊彦。”

    他也聊到了池峪得,“治理国风,抑恶扬善。是大陈的中流砥柱,不过不可以完全依仗他。”

    说到太师时,他评价道:“胸怀万卷诗书,名高三十八贤。是个可以完全依仗的人。”

    最后,他提醒我:“你和菱儿这个婚事,依老夫看,三个月内是办不下来的,即使你兄长在边疆屡建战功,可是那毕竟是你兄长的,子恕,你想娶公主,就必须付出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

    风卷过,我也明白,前方岌岌滔滔,风起云涌。

    会谈结束后,我立刻赶去了卢菱玥的闺阃。也许只是来和你说句告别话,但是我觉得足够了。

    可能是那不经意的一眼,我脑中深深留下你的倒影,擅自私定终身。

    我像在黑夜中的沙漠,长途跋涉,沿着微醺的灯火。我来到卢菱玥的住所。她果然没睡。

    我轻敲了敲房门。

    门开了。

    不止卢菱玥在里面,卢家主母也在闺阃。

    她和卢菱玥果然很像,虽然老了,但是肉眼可见风韵犹存,年轻时绝对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吧。

    “你就是严子恕吧。”

    她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动听。

    我回到:“小婿拜见岳母”

    她笑了笑,我瞥见卢菱玥也在疯狂给我使眼色。难道她不是卢菱玥的母亲,我一时之间犯了难。

    只见那个风韵犹存的老妇挥了挥手,笑道:“在卢府,也不必在意这些礼节,随便坐吧。”

    看来她确实是卢菱玥的母亲,可卢菱玥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呢?

    卢母也和卢菱玥一样,没有架子。她问我:“听闻严公子是江南人士?”

    “是的。”

    她笑到:“我的女儿,没出过远门。以后和子恕你回了江南,你记得带她多见见江南的风土人情。”

    我点头答应了卢母的请求。

    窗外的风沙沙地拍打着木门,卢母却兴致勃勃。她特意找下人生起了火,靠我的身侧。

    和我聊了一些诗词歌赋,江南奇闻异事。仿佛我是来见她的,卢菱玥安静在一边听着。惬意的时光总是溜得很快。

    她也同样交代了我一句:“菱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看样子,她对我很满意。

    她让卢菱玥送送我。卢菱玥欣然同意了下来。

    回去路上,我问卢菱玥给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也笑了,她告诉我:“家母也是大陈的公主,你直接叫她为岳母,可是乱了礼数的。”

    我这时才想起来,卢菱玥曾经和我说过,卢相和皇族有联姻,没想到关键时刻却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拍大脑,有些懊悔,不过好在卢母并不关心这些。

    卢菱玥安慰我:“家母,没有架子,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天又凉了,我却一点没感觉。我就这样一边看月,一边看你。自从遇到了你,你让我相信,以前一切的磨练只是为了和你的相逢。从今往后,我的世界,就多了一丝光亮,那是属于你和我之间的光亮。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