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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一啸崖边

    过了两日,飓风就离开了海云岛,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朗模样。朱慧韫的病也逐渐好转,不再呕吐,还能吃些清淡食物。到了第三日,她已能下床走动,虽然步履有些蹒跚,远不如往日那般敏捷活脱,但也算能走能动,精气神已恢复了大半。

    这期间,阳川海去看望了几次朱慧韫,和师兄们一起端茶送水,各种呵护关切自不必说。看见小师姐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奕奕神采,阳川海欢欣不已,心中只期盼着她能早日痊愈。

    这日清晨,阳川海想起掌门师父闭关前对他的教诲,便想着再多加苦练剑法,于是去了归云堂的竹林里练剑。他一边挥剑,一边回想着那日在清心楼时师父所使的“凌波探路”,便多练了几遍。

    正练着剑,竹林边的小径里走出了一个人,是二师兄马普。那马普见阳川海独自一人练剑,身旁无人指点,但剑招势道劲急,有板有眼。他心中有些诧异,便问道:“阳川海,你今天这招‘凌波探路’似乎蛮有气势的嘛,大师兄教你的?”

    阳川海收起剑,答道:“这招是那日在清心楼时,师父使出来给我看的。”

    马普一听,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自加入凌波派以来,练剑五六年,师父却从没当面指点过他,按常理派中弟子学剑两三年后,掌门都会亲自指教一番,但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师父却从来不亲自点拨自己,而这阳川海学剑才半年,却能得到师父的亲自指点。想到这里,马普心中忿忿不平,顿时坏念升起,想把气撒在阳川海身上。

    “师弟,你过来,我们切磋切磋。”马普一脸坏笑。

    阳川海愣怔了一下,道:“二师兄,我的剑术跟你差距甚大,切磋还是免了吧。”

    “没事没事,我们师兄弟切磋,点到即止。而且我可以教你两招,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阳川海抱拳弯身道:“师兄,我学艺不精,功力太浅,真不是你的对手。”

    马普不耐烦了,圆目一瞪,道:“少废话,接招吧。”说完,他唰的拔出剑来,一剑刺向阳川海的中路。

    阳川海没料到马普说刺就刺,只得一个后跃避开剑锋,然后一招“凌迈斜击”,想封挡住马普的剑路。马普嘿嘿一笑,转身来了个扫腿,然后剑头一勾一挑,朝阳川海肩部袭去。阳川海知道马普比自己早学剑术多年,而且其亲叔叔马福生多有指点,大师兄都未必能赢他,自己根本就不是马普的对手,所以多采用退让守势。两人过了十多招,突然马普一个侧步急追,运用内力之劲,猛然使出一招“凌霜拂穴”,只听“啪”的一声响,阳川海的左臂已被马普的剑背打中,痛得他牙关紧咬,往后快速退了几大步。

    阳川海垂下手中的剑,忍着臂痛道:“二师兄好剑法,我输了。”他以为自己收剑作罢,马普会见好就收,不再追击。不料那马普还不收手,身影向前疾移,对着阳川海的下盘一个扫腿。阳川海并无防备,猝不及防,下盘不稳,顿时重重摔倒在地。

    马普见阳川海连吃两个暗亏,心中觉得很是解气,便收了手,看着阳川海嘿嘿冷笑道:“师弟,你的剑法确实太差,而且下盘也不够稳扎,要勤加苦练才行,这样吧,过两三日我再找你比试。”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阳川海心中顿然有气,觉得马普有些欺人太甚。

    那马普走了几步,转过身道:“记住,还是这里哦,你可不能不来,不然我就告诉马师叔,让你去伙房砍一个月的木柴”。

    阳川海心中火气渐盛,大声应道:“来就来,我阳川海也还想再领教领教师兄你的剑法。”

    马普听了此言,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有种,哈哈,我们三日后见喽。”说着,他大步往前走去。

    阳川海看了看了自己的左臂,只见瘀青很是明显,且周遭皮肉有些浮肿。而刚才那下重重摔倒,让他的右手也擦破了皮。他只得捡起地上的剑,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回到屋中,他拿出跌打膏药,涂在了那些伤口上。想到着过几日还要跟马普比试,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三日之后,又该如何应对?难道继续任由马普欺负不成?”他知道,自己比马普晚练了五六年剑法,这几日再怎么发奋苦练,也断然不是马普对手,二十招都很难撑过,更别说挡住他的剑路了。阳川海越想心中越烦,苦思良久也没有对策。

    突然间,有个念头疾闪而过:“如果不用凌波剑法,用别的武功呢?或许出奇制胜,也未可知。”想到这里,阳川海眼睛一亮,心道:“对,我切不可用凌波剑法,马普对本派剑法比我纯熟多倍。”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海滩上看到的礁石。

    “礁石!礁石上有剑法!”阳川海心中一动,想:“对!我何不去学那些礁石上所刻剑法呢?”他心念快转,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顿时心头释然。

    用膳之后,阳川海就提了佩剑,出了凌波堂东门,独自一人往千龟岩的海滩赶去。这番不带提篮盒,也算轻装上路,所以一炷香的时辰,他就到了那片海滩。经过千斤钟之时,他并未看见敲钟老者,他心中挂念着剑法之事,所以也没去老者居住的石洞去打搅。

    阳川海到了那几片礁石跟前,只见海水皆已将它们淹没,只露出少许礁石之角。若在旁人看来,那些礁石实在无任何稀奇之处,更不知道海面之下大有玄机。而阳川海那日机缘巧合,知道了礁石上刻有剑法,自然不会转身离开。

    他自小在海岛长大,水性极佳,于是深呼吸几口气,随后潜入海水下。游入海底之后,他张开双眼,瞧见第一块礁石上舞剑的人像,见招式独特,剑法精妙,便仔细多看了几眼,牢牢记住之后,他方才游出海面,走回岸上。

    阳川海也不歇息,将刚才在海底礁石所见的两个剑法招式,用剑在沙滩上勾勒画出。画完之后,他觉得第二个招式的剑锋指向似乎和礁石上的有些不同,于是又潜入海水,去那水中礁石跟前细细观看,果然发现自己所绘有所差错,而且他还看见了两个招式的名称,一招叫“百川朝海”,一招叫“海立云垂”。他浮出水面,游回岸上,在沙滩上重新把第二个剑法招式勾勒出来。如此以来,第一块礁石上的两招剑法,已都被他原原本本地刻画在细沙上。

    阳川海调息运气,聚精会神,依照那画像所示的姿势,飞腾纵越,一板一眼地挥剑舞了起来。几遍练下来,他只觉今日新学这两个剑招甚为奇特,出剑飘逸,横剑有力,收剑带风,举手投足之间,似藏有奔雷不息之奇崛之势,跟自己所学之凌波剑法全然不同。

    练了一会,他觉得自己的剑姿似乎有所不对,于是收起剑,再去看那剑招线条,那所画线条甚为简易,但从“百川朝海”的姿形之中可以明白看出,剑势飞舞而出,轻盈灵动,但功中有守,进退两相宜,而自己刚才的用剑过于飘忽,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接着,阳川海又细细对照那招“海立云垂”的线条,其姿形看似有些笨拙,但实为收剑蓄势,举手投足之中却含着余招不尽、绵绵无绝之意。

    他寻思:“这两招剑式实在精妙,内藏六七种后着,若能练至纯熟之境,不是一般人所能破解。”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悦,于是不假思索,按照线条所示飞身舞练起来。他越练越兴奋,须臾便进入忘我练剑的状态,就在这大海之畔,将“百川朝海”和“海立云垂”这两招足足练了数十遍。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半日过去。阳川海一看时辰,已近中午,于是缓缓收起长剑,吐纳调息一番,随后往凌波堂走去。一路上,他心中揣想着或许这套剑法可以抵挡马普的剑招,心情也是欢快了许多。

    回到凌波堂,阳川海心中挂念朱慧韫,便去其住处找她,到了凌云阁,阳川海在楼下轻轻呼唤“小师姐”,但无人应答。阳川海猜朱慧韫不在屋中,可能去清心楼练字了,于是便出了庭院,从北部的走廊直奔清心楼而去。他上了二楼,果然看见朱慧韫独自一人,在那里安静练字。今日她身穿一袭淡红色纱裙,腰间用水粉色古纹双蝶云系成一个耀眼的相思结,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碧落髻,肌肤晶莹如玉,粉黛略施,整个人散发出大家闺秀之气质。

    见阳川海前来,朱慧韫扬眉一笑,左手向他招手,右手仍然拿着毛笔在纸上临摹。

    阳川海走上前去,看了朱慧韫的气色,知道其已然痊愈如初,心中释然,道:“小师姐,病一好就来此练字,师父知道了肯定夸你几句。”

    朱慧韫娇嗔道:“别提了,我在临摹柳公权的字,不知为何发现好生难写。”她停下笔来,看着自己刚写的帖子,摇头道:“这柳体用笔十分灵活,但我老是写不来,他起笔多方,收笔多圆,长画多瘦,短画多肥,竖笔多挺健,而我怎么临摹都写不出他那种神韵来。”

    阳川海微笑道:“小师姐莫着急,慢点写,以你的聪慧,多写几次就能慢慢领悟的。”

    朱慧韫嘟着嘴道:“你快过来,教我把这收笔给写圆了,我怎么写都收不好这个笔。”等阳川海走近,朱慧韫上前一把将他的右手拉过来,让他抓住自己所握毛笔的上部,手把手的教其挥笔。两人手心手背相抵,抖动手腕齐齐运笔,别有一番情致。

    虽然只是手贴手,但毕竟也是皮肉相触,第一次和小师姐如此肌肤相亲,阳川海不免心波荡漾,鼻中又闻到她身上的处子淡香,顿然有些面红耳赤。

    朱慧韫将那笔划写完,看了一眼,道:“算了,我还是练练颜真卿的行书吧。”于是,两人将各自的手都离开那兔毫毛笔。

    阳川海心情稍有平静,便帮朱慧韫将所写过的书法收起,到一旁取出新纸,又从书法帖集里找出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放到朱慧韫跟前。朱慧韫道:“还是川海师弟贴心,前几日我身体小恙,大师兄让三师兄端茶送水,我总感觉三师兄人虽热心,但办事有些毛手毛脚,不合我心意。”

    阳川海笑而不言,在一旁用砚台帮助朱慧韫磨墨。朱慧韫用毛笔蘸了些新墨汁,就开始练习开来。她对颜真卿书法倒似乎颇有心得,今日写出来的字也是结构纵逸,气势充沛,颇有颜体书法之神韵,这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殊为不易。写了十多行,她发现前后运笔气势颇有不同,心中觉得好奇,便问道:“川海,你有没有感觉这《祭侄文稿》通篇的笔法有所不同呢?”

    阳川海道:“小师姐说的对,确实有不同。”

    朱慧韫好奇地问道:“为何?”

    阳川海道:“当年颜真卿挥写这《祭侄文稿》时,有一段史实,小师姐可知否?”

    朱慧韫摇头道:“不清楚,你且说说。”

    阳川海叹了一口气道:“公元755年,唐代安史之乱发生后,北方多数郡县在叛军攻击下纷纷陷落,而颜真卿的平原郡仍在坚守。其时,常山太守颜杲卿为颜真卿的兄长,与颜真卿一样坚守城池,力抗叛军,其子颜季明则负责联络。后来安禄山围攻常山,经三天激战,常山粮尽水竭,陷于敌手,颜杲卿被叛军俘获。叛军将刀架在其子颜季明头上,让颜杲卿降服,颜杲卿不屈,最终颜季明被杀,身首异处。颜真卿得知凶信后,立即派人至洛阳、河北寻找尸骨,仅得到侄子颜季明的头颅,其余尸身部位不知去处。当时颜真卿悲痛之情难以言表,只得将侄子的头颅运回长安安葬。这篇书法名作《祭侄文稿》,就是他追祭侄子所写的。”

    朱慧韫一听,也是轻声叹息,道:“颜氏一家,真是忠烈!”

    阳川海沉声道:“所以本帖前十二行,是颜真卿叙述个人身份和称颂侄子生前所做事迹,书写时心情尚较平静,字也写很规矩、圆浑。到了后面,笔锋就有大变化了!小师姐你看,至“贼臣不救”,尤其“父陷子死,巢倾卵覆”时,颜真卿当时是愤慨、悲痛之心情难以自禁,字也逐渐突破原来的矜持规矩,忽大忽小,时滞时疾,至末两行之“视而有知,无嗟久客”,特别是“呜呼哀哉,尚飨”,似无意于书,信笔而书。”

    朱慧韫边听边点头,似乎理解了此行书的运笔要义,看着阳川海道:“川海,你还知道这么多呢,比我强多了。”

    阳川海道:“我自小是孤儿,在街边流浪多年,有时也帮书摊主人看看摊子以换取一点薄饼杂粮,有时候就翻看那些书籍了,才会略懂一二。”

    朱慧韫点头,又道:“那我再问你啊,这颜真卿和他哥哥既然都是忠臣,那唐朝有那么多忠臣为何最后还是灭亡了呢?”

    阳川海道:“小师姐,这说来话长了,这是史学家们才说得清的事儿,我也是一知半解。”

    朱慧韫眨了眨眼睛。阳川海想了想又道:“其实就算史学家知道历代朝代灭亡原因,就算忠臣有进谏又如何,如果皇帝昏庸、朝廷腐朽,百姓还不是照样难逃家国动荡之苦。你看现在,我们南宋也是面临国破之苦,哎!”

    朱慧韫似有所悟,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南宋小皇帝情形如何?现在朝廷在哪吗?”

    阳川海叹气道:“听说当日临安城投降前夜,益王赵昰、广王赵昺在驸马都尉和国舅等人护送下潜出城外,逃往婺州,后又至温州,为赵宋王朝保留了一丝血脉。此后,张世杰、陆秀夫也陆续率残部到温州会合。文天祥、陆秀夫拥立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图谋再度中兴。前年的六月中旬,赵昰一行辗转到福州后称帝,史称宋端宗。此时天下还有几分在我们宋人手里,宋朝约有军队二十万上下,如果指挥得当,胜负也未可知,但宋朝君臣失策,低估了元军,致使扬州沦陷,真州、通州相继失守,我宋朝失去了长江以北的最后据点。在元军压迫下,听说流亡宋朝一步步往南逃亡,如今小皇帝具体在哪,我也不知。不过也有人说,辗转来到了我们广东一带。”

    朱慧韫听完,便不说话了。她又练习了几笔,发现自己所写的结构和笔法还是不理想,顿觉沮丧,跺了跺脚,把手中兔毫毛笔一扔,嘟起嘴道:“不写了不写了,还是去练剑吧。”说完,她拿了佩剑,往楼下的空地走去。阳川海便也提了自己的长剑,跟在朱慧韫身后下了楼。

    到了场地中央,朱慧韫可爱地眨了眨眼睛,道:“川海师弟,我这几日都在屋里,没离开过凌波堂,都闷死了。要不我们去一啸崖,好吧?陪我去山里透透气?”阳川海一听,当即点头,他觉得朱慧韫喜欢做的事,自己多支持就是了。朱慧韫开心一笑,伸出手去拉阳川海手臂,两人亲昵地往清心楼外跑去。

    出了凌波堂的南门,两人便往一啸崖方向走去。走没几步,到了一个分岔路,只见有三条山路蜿蜒在草木之中。两人知道,其中两条路都可通往一啸崖。朱慧韫玩心顿时生起,嘻嘻一笑道:“川海师弟,我们玩个游戏可好?”阳川海笑着点头。朱慧韫道:“我们从此处分开,各走一条小路,看看谁先到达一啸崖,如何?”阳川海觉得小师姐的调皮模样,甚为可爱,于是笑着点头。朱慧韫又道:“如果你输了,下山之时你可要背我。如果你赢了,我就去耳聋伯的贡柑园里买五个大贡柑给你尝鲜。”阳川海哈哈一笑,应承下来。朱慧韫一脸欢喜之色,只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颇为好玩,便将手中的佩剑扬了两下,以示扬威,然后蹦蹦跳跳的往北向的小山路走去。

    阳川海看着朱慧韫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很是欣喜。因小师姐平日在师父和众师兄弟面前,几乎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今日如此欢快跳脱,看来是心情颇佳,方能如此活泼烂漫。见朱慧韫的身影消失在山林草丛之中,阳川海也阔步从另一个小山路走去。他对此次输赢看得极淡,所以一路上不急不忙,按照自己平日正常的登山之速向一啸崖行进。这沿途山色葱翠,高山飞鸟,美丽景致自不必说了。

    走了约一炷香的工夫,阳川海走出了幽静小路,迈入一片开阔平地,见平地旁的一块大石上写着“一啸崖”三字,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看了看四周,并没见到朱慧韫。闲着没事,他拔出剑来,将今日新学的两招剑法使了一遍,感觉剑路连贯,手感颇佳。想到或许可以抵挡马普几招,他心中心情登时十分舒畅,一声长啸,倒纵出去,在半空轻轻巧巧一个转身,向前纵出,落下地来,站定脚步,这才睁眼,只见双足刚好踏在危崖边上,与崖缘相距只不过两尺,适才纵起时倘若用力稍大,落下时超前两尺,那便堕入万丈深谷,化为肉泥了。他正想:“我做事还是稍显鲁莽,要是再多踏前一两尺,今日就得死于此山崖。”

    忽听得身后有人拍手笑道:“川海师弟,好得很啊!”正是小师姐朱慧韫的声音。阳川海心喜,转过身来,只见朱慧韫手中提着几束花,笑吟吟的道:“川海师弟,居然被你给赢了,真是讨厌!”她放下花儿,将手中佩剑放在山石上,说道:“你方才那个闭目转身后跃,十分好玩,我也来试试。”

    阳川海心想玩这游戏可危险万分,自己刚才一时兴起,鲁莽之下来玩也是危险至极,小师姐伤病初愈,力量稍一拿捏不准,那可糟了,但见小师姐兴致甚高,也不便阻止,当即站在悬崖边,随时准备接应。朱慧韫一心要赛过阳川海,心中默念力道部位,双足一点,身子纵起,也在半空轻轻巧巧来了一个转身,跟着向前窜出。她只盼比阳川海落得更近悬崖边,窜出时运力便大了些,身子落下之时,感觉山风冷嗖,突然害怕起来,睁眼一看,只见眼前便是深不见底的深谷,顿时吓得大叫两声。

    阳川海早有准备,一伸手,拉住她左臂。朱慧韫落下地来,只见双足距崖边约有两尺多,确是比阳川海更前了些,她惊魂略定,笑道:“师弟,我比你跃得更远,这次算我赢了。”阳川海见她已骇得脸上全无血色,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这个玩意下次可不能再玩了,师父要是知道了,非严厉斥责我不可,只怕得罚我去伙房砍柴一年了。”

    朱慧韫定了定神,退后两步,笑道:“那我也得受罚,咱两个就在伙房一同砍柴,岂不好玩?天天可以比赛谁砍的木柴多。”阳川海道:“咱们天天一同在伙房?”他不由得心头一荡:“我若得和小师姐在伙房日夕不离的共居一年,岂不是难得的快活美差?唉,哪有此事!”说道:“就只怕师父叫你在清心楼中苦练字法,一步也不许离开,那么咱们就一年都不能见上一面了。”

    两人离开悬崖边,并肩走回平地,各自拔出佩剑。阳川海道:“小师姐,你剑术比我高明,我使一招‘凌云有信’,你帮我指点一二可好?”朱慧韫点头道:“你尽管使出来哈。”

    阳川海右手持剑,扎好马步,接着身子前倾,手中长剑抡出一道圆弧,正是凌波剑法的“凌云有信”。朱慧韫看着他,拍手道:“川海师弟你这招使得真是好看,三师兄常说你一表人才,真是如此呵。”说着她将佩剑提起,近身一剑挥来。

    阳川海赶紧扭身一躲,那来剑从其手臂三寸之处堪堪滑过。阳川海笑道:“好险!这一招要被小师姐你打中,我这一表人才可就变成了半表人才。”

    朱慧韫听了阳川海这句风趣之言,更是哈哈一笑,手中的剑并不停下,顺势弯腰使了一招“凌霜拂穴”,攻向其中路。阳川海先是斜后退半步,接着运用臂力抡动长剑,一招“凌越星移”将朱慧韫的来剑挡了开去。

    此时,阳川海突然惊讶的发现,刻在礁石上的那招“百川朝海”和自己方才刚使的“凌越星移”竟然有些相似之处,不过剑势、劈向、后招还是有较大不同。于是他不假思索,使出“百川朝海”,攻向朱慧韫持剑的右臂方向。朱慧韫没料到阳川海会再使看似同样的招数,而且剑法有异,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扭腰变身退避,险险躲过这一剑。

    朱慧韫诧异道:“咦,川海师弟,你刚才使的是‘凌越星移’,怎么有些变化了?怎么威力大增呢?”阳川海心中一震,为自己所学新剑法有此威力而感到欣喜,但小师姐这么一问,也令他有些语塞。他正欲开口告知朱慧韫有关礁石上剑法的事儿,但心想,自己没告诉师父就去学了别家的剑法,小师姐会很不高兴的。她病情初愈,还是来日再酌情告诉她为好。于是阳川海减缓了手中的剑力,道:“小师姐见笑了,我就随便乱挥几下而已,变化是谈不上的,威力大增更加不敢当。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方才我是乱剑之举,小师姐你莫太在意。”

    朱慧韫收起剑来,微笑道:“看来我爹说的没错,你真的是天资过人。‘凌越星移’这招我比你早练五六年了,但发现你使出来之时威力却是比我要大。去年我央求爹爹让你学习剑法,看来是对的了。”

    阳川海道:“小师姐,原来当时你也帮我向师父求情?”朱慧韫点头道:“去年夏至之时,我听大师兄说,你是习武之才,不要再留在伙房干活。我便信了,也去向我爹求情。当时爹爹并不答应,我想起你从前对我的各种好,便气得哭了,把自己锁在屋中两日没出门,后来爹爹愿意让你练习剑法了,就让大师兄来找我,我才出门了。”

    阳川海瞧着她的小脸,想着当日她双目微肿的哭泣模样,不禁甚是感动,暗想:“她待我如此,我便为她死上百次千次,也是甘愿。”他上前靠近她道:“以前我以为自己能离开伙房不再打杂,是大师兄引荐以及掌门师父厚爱,今日才得知小师姐你的功劳也是这么大,哎,叫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朱慧韫笑道:“你这话说的有些生分了,我听陈阿生师兄说,那日我生病卧床,所需药材都是你一人风里来雨里去的从‘何记药铺’买来的。”阳川海道:“应该的,我不过是跑跑腿而已。”朱慧韫问道:“对了,颜家巷那里有新开了一家医馆,名为‘颜太丞家’,你为何不在那里买药,何必要多跑两里路去‘何记药铺’呢?”阳川海微微一笑,将当晚的事儿简略说了一下。

    朱慧韫听及他差点被大招牌砸伤,心中很是感动,双目中流露出怜惜神色,道:“川海师弟,其实你当时不用着急,可以等第二日飓风过境,再去帮我买药也不迟。反正我得的不是大病,只是轻症而已。”阳川海缓缓摇头,说道:“那时我心中不安,哪里会等得及到次日才去买药,万一把你病情耽误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活着见师父呢?”朱慧韫低声道:“但如是我死了,你便不想活了?”阳川海道:“正是。小师姐,如果是我懒惰怠慢而导致你无药可用,我也是决计不能活了。”

    朱慧韫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心中柔情无限,低低叫了声“川海”。阳川海想张臂将她搂入怀中,却是不敢。两人四目交投,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也不动,此时山风吹拂而来,直让人感觉此情此景殊为难得。

    一会儿,朱慧韫道:“川海,最近我为何时时见到你?”阳川海奇道:“你时时见到我?”朱慧韫道:“是啊,我生病之时,一合眼,便见到你了。那一日发烧发得最厉害,大师兄说我老说呓语,尽是跟你说话。”阳川海脸一红,心中无比高兴。朱慧韫道:“等我病情略微好转,大师兄就拿我梦见你的事来逗笑于我。”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双颊飞红,不说下去了。

    阳川海见她神态忸怩,别有一番可爱之处,心中一荡,暗想:“其实这几日我也何尝不是都在想你。”但这话他并没说出口,镇定了一下心神,道:“小师姐,你的病刚好,在这高峰冷崖不宜呆太久的,我们还是下山吧?”朱慧韫点头称好,她脸颊上的绯红还未完全退去。

    阳川海将两人的剑都提到自己手中,还挽起那几束花,扶着朱慧韫拾阶而下,两人肩并肩,继续有说有笑的往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