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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剑道至理

    且说阳川海心中挂念柳晓然的安危,一路继续向北,他沿途多方打听路人,但仍无心上人的下落,心中不免失落和焦急。

    这日他踽踽独行,来到一个山谷之口。那山谷峰峦陡立,峥嵘险峻,抬头只见一线弯曲的蓝天,偶尔有几只鹰掠过。山谷的北边有一条山道,苍松覆壁,清泉铺洞。阳川海便沿着那条山道继续走了一里路,见路口有个木牌,上面写着:“代画人像”。

    阳川海心念一闪,思忖道:“不妨让画师将然妹画出来,以后思念之时,也可拿出看看。”于是他走上前,见那木牌上面有画着一个寓所,当下他将那绘图记在心间,按图索骥,边走边找,在之前经过的山谷谷底不远处,看到了一户人家。

    阳川海走了过去,见庭院处走出一男子,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他眼睑低垂,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身子略显消瘦,但自有一种清绝气质。

    那墨衣男子看见有陌生人前来,便微笑问道:“请问客官,是来此索画人像的吗?”阳川海微笑点头,道:“是的,您是那画师?”

    那墨衣男子道:“在下正是画师,不过实在抱歉,我前日摘蜂蜜时不慎摔了一跤,右手轻微骨折,甚是疼痛,这几日实在是难以作画,还请见谅!”说着,他朝阳川海鞠了一躬。

    阳川海心中略微失落,当下抱拳道:“没关系,打扰了,那在下告辞了!”那墨衣男子看了看他,又道:“客官请留步,你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想必口干舌燥,不如进来喝口茶水,休憩片刻再赶路,如何?”

    阳川海道:“我一身风尘,进屋叨扰怕是不合适。”那墨衣男子道:“别这么说,毕竟是因我之故,让客官白跑了一趟,在下心中实在有愧,请随我来吧。”阳川海连日赶路也觉得有些疲累,今日来尚未喝上水,确实有些口渴,当下道:“多谢兄台了!”便随着那墨衣男子走入了庭院。

    那庭院颇为宽阔,中间是一个椭圆形的花坛,四周贴有红色的砖石。花坛里植有桂花、枇杷、栀子等树木,树下植有兰草、茶花、月季等花草,坛外南北各植有一棵柑橘和石榴。庭院东侧地上长满了春草、落下来的榆钱和风吹来的柳絮。榆树、椿树和楸树的枝头,有几只小鸟在上头不时鸣叫。

    那墨衣男子走到庭院西侧的方木桌,微笑道:“你先请坐,我去里屋拿一些茶水出来。”

    阳川海在木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道:“阁下这庭院真是清幽雅致,实在让人羡慕。”那墨衣男子微微一笑,转身朝里屋走去。

    他走进去只一会儿,突然屋内传出一声惊叫,接着有瓦罐摔破的声音,随后,有野兽的怪声响起,屋子里咣当隆咚声大作。

    阳川海觉得不对劲,心想:“里头莫非发生了什么?”当下起身提剑,飞快往屋内而去。刚进屋,就看到一只野兽在屋内乱跑乱跳,横冲直撞,那墨衣男子脸色慌张,登上大桌子,不敢下地。阳川海见里屋的后门大开,再一瞧,原来是只野猪作怪,心中便觉好笑,暗道:“看来是这野猪误打误撞的,从后门跑进这屋里来觅食了。”

    阳川海两步跃到那野猪身前,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想将它赶跑。岂料那野猪方才受了惊吓,已然发怒,瞬间变得攻击性十足,它亮出长獠牙,飞快撞击过来,想去挑阳川海的腿部。阳川海见它来势迅猛,冲劲十足,眉头一皱,一个纵跃躲避开来。那野猪扑了个空,但冲劲仍在,于是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大酱缸,顿时将那酱缸捅破裂开。

    阳川海暗道“好险!”方才若是普通人,怕是被野猪獠牙挑到肚子,连挑带撕咬,不开膛破肚才怪。阳川海曾听说发怒的野猪捅伤并咬死花豹之事,当下不敢大意,纵闪腾挪,不时用剑鞘去敲打野猪背部,那野猪折腾了几下,见碰不到阳川海,越发暴躁,但它越折腾越耗费气力,过了一会儿,它见后门大开,便低吼着飞奔出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见野猪走远了,阳川海才将剑收起。那墨衣男子方才松了一口气,从大桌子顶上轻轻跃下来,脸上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道:“方才好险,多亏了客官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今日或许小命不保!”

    阳川海微笑道:“您言重了。此处毗邻山谷,是不是常有野猪?”那墨衣男子摇头,道:“我住在此处五六年来,第一次有野猪跑进家里来,可能是我没把东侧的门栅栏关好,才让它乘机溜了进来,以后我当多加小心才是。”他边说边提起水壶,拿了茶具茶叶,往庭院外头走去。阳川海尾随其后,到庭院的方木桌前坐下。

    那墨衣男子惊魂初定,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一边给阳川海沏茶,一边道:“客官想必是闯荡江湖的武林好汉吧?方才看你身手不凡,当真是佩服得很。”

    阳川海微笑道:“我练过几天剑术而已,哈哈!”那墨衣男子道:“在下顾恺衣,请问好汉大名?”阳川海抱拳道:“好汉不敢当,在下阳川海。”

    顾恺衣为他斟茶,道:“阳老弟,幸会幸会!请喝茶。”阳川海举杯一喝,只觉得沁人心脾,芬芳馥郁,道:“好茶!”顾恺衣听了,心中欣喜,继续为阳川海斟茶,道:“请多饮几杯。”

    茶过三巡,阳川海觉得休息足了,他见暮色将至,便起身道:“今日多有叨扰,时候不早了,在下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顾恺衣看了看天色,问道:“阳老弟是要往东走?”阳川海道:“正是。”顾恺衣皱眉道:“这一带我倒是挺熟的,往东走二十里,都是荒无人烟,也没有客栈。如今天色已晚,阳老弟不如就在我这住下,明早再赶路如何?”

    阳川海道:“那不是太打扰顾兄了?”顾恺衣摆摆手道:“莫要如此说,今日若非阳老弟帮我赶跑野猪,恐怕我现在早已是身负重伤了。你我有缘,你就在此住一宿,也算是我对你的小小报答了。”

    阳川海听了,当下也不推辞,抱拳道:“那就多谢了!”顾恺衣见他愿意留下,脸露喜色,道:“阳老弟你先坐着,我去屋里一会儿就出来。”说着,起身便往屋里快步走去。

    阳川海又喝了两杯茶,闲着无事,便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木桌子上练写起字来。没写几行字,就见顾恺衣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麻鸭蛋。

    顾恺衣将那几个麻鸭蛋放到阳川海跟前,坐了下来,道:“阳老弟,先来尝尝我们山谷的土味吧。”阳川海微笑道:“多谢顾兄。”

    顾恺衣看见了桌子上的几行字,定睛一看,啧赞不已,道:“阳老弟,没想到你谙熟书法啊,瞧这些行字写的,实在是颇有功力。”阳川海摆了摆手,道:“见笑了。”

    顾恺衣凝视着阳川海的字迹,越看越是佩服,一会儿起身道:“阳老弟,请随我来。”阳川海起身,顾恺衣便带着他往西边的一个大房屋走去。

    进了那屋中,阳川海眼睛豁然一亮,只见里面有许多木架子,四周堆满了书画卷轴,屋内可谓是书香四溢,画轴飘香。阳川海道:“顾兄,这里想必是你的书房或者画室吧?”

    顾恺衣点头道:“正是,我称之为‘梦墨堂’。”阳川海点头赞道:“这名字起得好!”

    顾恺衣指着满屋的书画卷轴,豪爽道:“阳老弟,此间有一些书法作品,你若喜欢,尽可以挑选一件,当作我送你。”

    阳川海一听,摇头道:“实不敢当!”他边走边看,问道:“顾兄,你年纪轻轻,就收集了这么多书法字画,实在是让人佩服。”顾恺衣道:“阳老弟过奖了,这些皆是我顾家祖上传下来的,并非我一人所集,我对画作特别感兴趣,至于书法,练习不多。”

    阳川海翻阅了几件墨宝,发现均是真迹,心中大为惊讶,道:“顾兄,怎么你这里所藏书法墨宝,都是真迹?”

    顾恺衣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祖爷爷曾在朝中做官,后得罪了权贵小人,他厌倦了尔虞我诈,后来便辞官归乡,退隐居住此地。我爷爷他们也都是爱好书画之人,所以时间久了,便收集了不少名家之作。”顿了顿,他又道:“我原来是住在镇上,几年前随我爹来此居住,前年我爹病故,我就一个人暂住在此。亏得有这些书画佳品,让我打发了许多时间。”他翻了翻几样墨宝,取出一件,交给阳川海,道:“我对书法研究不多,但这件墨宝,我甚喜欢,你也可看看。”

    阳川海点头,接过那件书法作品,摊开来看,见是一幅行书之作,笔力遒劲,雄强俊秀。他看了看落款,见是“无名氏”。

    顾恺衣道:“这个无名氏的字着实厉害,他将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这首诗用行书写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啊。”

    阳川海仔细观看一番,果然觉得此行书独具风格,而且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神韵蕴含其中。

    顾恺衣道:“撇开这个无名氏的书法不说,单单杜甫的这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我就很喜欢。你呢?”阳川海点头,道:“在下也是。”

    这《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是杜甫的名篇,当年杜甫在郾城看过公孙大娘跳《剑器》和《浑脱》舞,流畅飘逸而且节奏明朗,超群出众,视之为“当代第一”,于是赋诗一首,名动天下。

    顾恺衣道:“阳老弟,你说这个公孙大娘是不是剑术大师?连大名鼎鼎的张旭,都从她的剑舞中获得启发,你知道不?”阳川海点头,笑道:“在下有听说。据说唐朝的张旭擅长书写草书字帖,在邺县经常观看公孙大娘跳《西河剑器》舞,从此草书书法大有长进,豪放激扬,放荡不羁,后来被称为‘草圣’。”

    顾恺衣道:“不过这个无名氏的行书也是厉害非常,听说我祖爷爷常将此幅作品拿出来细品,有时候还天天看一回,不看一下就茶饭不思,真可谓爱不释手。”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阳老弟,你且在这看看书画,我去后屋田地上拔一些青菜,等下做饭要用。”说着,便转身出屋。

    阳川海继续欣赏那幅行书之作,待得再度读到诗句之时,只觉精妙绝伦。杜甫诗句的意境似乎跃然纸上——每当她跳起剑舞来,就要轰动四方。观看人群多如山,心惊魄动脸变色,天地也被她的舞姿感染,起伏震荡。剑光璀灿夺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起舞时剑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收舞时平静,好象江海凝聚的波光。

    此时屋内有些昏暗,阳川海将那无名氏的行书拿到屋外,继续细看。只见其用笔稼纤间出,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

    阳川海忽然心头一震,觉得这无名氏的行书里头,似乎蕴含着某种剑理,例如长撇、悬针等出锋之笔,把方形的字倾斜成斜边形,如同奇绝剑招,是从险势中增强动势。

    阳川海心有所悟,当下拔出剑来,依照那无名氏的用笔之道来运挥自己的手中之剑,呼呼两下,劲由内生,化险势为动势,顿时剑锋发出嗤嗤声响,隐隐有风雷之势。

    阳川海心中顿感意外,没料到剑法如此使将出来,竟然有如此巨大之威力。他心中暗想:“莫非这个无名氏既是书法大家,又是剑术大师?”

    当下他继续细看那行书,见其在书写过程中,笔毫使转,点画形态上,都是匠心独运,如同剑招之间的相互牵连,虽细若游丝,但畅达连绵。阳川海心头一动,依照这无名氏的运笔之理,将沧海剑法的“荡海拔山”、“海内无双”、“万海归宗”这三招连环使出,只觉一气呵成且剑气满盈,无论是刺、顿、挫、扬,都格外的飘逸奇崛,势不可挡,较之往日使出来,威力陡然增进不少。

    阳川海心头不禁一喜,万万没想到这无名氏的书法之作,竟然蕴藏着无上剑道,当下依理而动,将沧海剑法连贯使出,越练越兴奋,须臾便进入忘我练剑的状态,就在这山谷农屋之侧,将新领悟的剑理足足练了十遍。

    过不多时,顾恺衣做好了饭,端到庭院的木方桌上,微笑着邀请阳川海过来吃饭。阳川海方才停下剑来,过去与顾恺衣一同进食。

    顾恺衣一边给阳川海夹菜,一边笑道:“阳老弟,我看你一会儿看那无名氏的书法,一会儿运气挥剑,莫非从中有所感悟?”

    阳川海点头,道:“顾兄真是冰雪聪明,说起来真的要感谢你,拿出这么好的书法佳作让我欣赏。在下细品一番之后,觉得里头蕴藏运剑之理,便尝试着糅合到剑法之中,居然发现威力大增,对我的武功有所助益。”

    顾恺衣哈哈笑道:“竟有这等之事?哈哈,那可算是妙在其中啊,妙哉妙哉!”

    阳川海也是开颜一笑,道:“顾兄,无名氏的这篇书法,今晚可否借我阅看?明日还给你。”顾恺衣道:“自然是可以的。你若喜欢,我赠送给你又有何妨?”阳川海摇手道:“多谢顾兄美意,在下只想阅看一宿,不敢贪图据为己有。今夜我再研习一番,将这《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的御剑之术领悟一遍就可以了,明日定当奉还!”

    顾恺衣笑道:“好说好说。来,来多吃点菜!吃饱了,你晚上才有气力好好练剑。”说着,他热情地给阳川海夹菜。两人粗茶淡饭,吃得津津有味。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两人用膳完毕,顾恺衣收拾好那些碗筷,准备到里屋去。

    顾恺衣端着碗筷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返身回来问道:“阳老弟,你今天来找我绘画,是画人还是画物?”

    阳川海叹了口气,道:“是画人,是想请兄台帮忙绘一女子人像。”顾恺衣听了,扬眉一笑,道:“女子人像?莫非是阳老弟的心上人?”阳川海强作欢颜,点了点头。顾恺衣将手中的碗筷放下,道:“你那心上人是何模样?能否简单说与我听听。”阳川海点头,当下将柳晓然的音容相貌详细地描绘一番。

    顾恺衣听完,眼睛一亮,眉头一扬,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木,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轮廓容貌。顾恺衣问道:“阳老弟,可是此女子?”

    阳川海定睛一看,觉得竟然有八成相似,赶紧点头道:“正是正是!顾兄果然是丹青妙手,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就画的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顾恺衣微笑道:“实不相瞒,我不久前见过此女子!”阳川海一听,欣喜若狂,上前一步抓住顾恺衣的手,兴奋问道:“顾兄,你此话当真?”

    顾恺衣道:“自然是真的!十日前我去镇上赶集回来,行到前方山谷路口,遇见这位女子,她在分岔路口踯躅不前,似乎不认得路。见到我之后,她便向我问路,说是要往北去徽州。我给她指了往北的道路,她便径直去了。”顿了顿,他皱眉道:“不过你的心上人她似乎身体欠佳,不时咳嗽,脸色消瘦,气色当真不好。”

    阳川海听到这里,心里一块大石头方才落了下来,数月来他全无柳晓然音信,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这下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实在是喜不自胜,顿时紧握住顾恺衣的双手,道:“太好了!顾兄,你这一番话,将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搬开了!”

    顾恺衣哈哈一笑,道:“阳老弟真是痴情男儿,放心吧,你的心上人儿,或许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你呢。哈哈!我洗碗筷去了。”说着,他端起桌子上的碗筷,向厨房里走去。

    阳川海这番得知柳晓然的去向,大喜过望,恨不得现在就去追寻,他高兴的紧握拳头,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一会儿,他略微平静下来,心生不解,暗道:“这段时间,然妹是如何疗伤,如何撑过来的?莫非吃了什么奇药或者遇到什么高人?”他虽然疑惑,但一想到柳晓然还活着,心中又豁然开朗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是高兴。

    又过了一会儿,阳川海回屋休息一番。半个时辰后,月已渐上柳梢头,他觉得月明星稀,适合练剑,于是又提剑出屋,继续揣摩那无名氏的书法。

    那无名氏的后半段行书,笔锋忽转,书写之韵更为舒展和流动,如中锋、铺毫,逆入平出,犹如剑气之功中有守、进退两宜,而提按起主,藏锋收敛,又如同剑锋回转,隐含余招不尽、绵绵无绝之意。阳川海对剑法本就极有悟性,这番融会贯通,自然受益匪浅,当下暗道:“我何不将沧海剑法的十三招全部连贯起来,看看是何等气势。”于是,他气沉丹田,运用内力,将所有剑招依序使出,顿觉剑光流溢,大开大合。他自己置身其中而不知,旁人若看他这般飞剑冲天,定然觉得确如杜甫所写之“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如此又练习了两个时辰,阳川海终于悟得无名氏书法中的所有剑道至理,方才收起铁剑。他觉得今日之奇遇,让自己的剑术又有精进,心中顿时喜不自胜,于是运息静气,收剑入鞘。阳川海殊不知,经过这一番巧遇和悟思,他的武学修为又上了一个全新境界,已能做到“人剑气”三者合一了。

    收起铁剑和书法卷轴,阳川海回到屋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暗道:“要是然妹在这里就好了,她看到这书法里竟然蕴含剑理,一定也是欢喜不已。”他心中想着柳晓然的音容笑貌,不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阳川海醒来之后,将无名氏的书法卷轴还给顾恺衣,随后向他辞行。顾恺衣知道他心中有挂念,寻人心切,于是也不挽留,将阳川海送到山谷口,两人互道珍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且说阳川海继续往北而行,一路上悉心打听,但还是没有柳晓然的下落。虽然屡屡落空,但他依然不气馁,继续沿路北上,多方打听心上人的消息。

    这日,阳川海来到上饶一带。此时已是春季,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复苏,春意盎然。满山满坡的野花睁开了眼,连成片。春风吹拂之下,阳川海的烦恼似乎也少了许多。他一边走,一边祈盼能早日遇见柳晓然。

    正行走着,只见迎面走来两个东瀛人,他们边走边谈,腰间别着的武士刀格外显眼。待走近一些,阳川海便认出了他们,就是之前遇见两次的东瀛武士。

    阳川海没料到竟然又能遇见他们,心中一动,暗道:“这些东瀛人来我南宋土地,四处游走,也算是走南闯北,不妨问问他们有否看到然妹。”于是他上前,抱拳施礼。那两个东瀛武士也认得阳川海,点头致意。

    阳川海问道:“请问二位,沿途行来,可否看见一个单身女子?”说着,便将柳晓然的身形样貌大致描述了一遍。那为首的东瀛人一听,摇头道:“你的朋友我们在海船上曾见到过,有些印象,但自从她和你离开海船之后,我们就再没遇见过。”

    阳川海听了,不免失落,当下抱拳致谢,准备继续往北面赶路。此时,竹林那头又出现了三个东瀛人,他们一脸肃然,神情悲哀,急急走来,很快便来到为首的东瀛人身前。那为首的东瀛人见他们一脸哭相,皱眉问道:“你们为何如此哀容满面?”

    那三个东瀛人低垂着头,哀声道:“南宋亡国了!彻底亡了!”为首的东瀛人一听,上前一步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瞪大眼睛道:“此话当真?”一个东瀛人道:“刚得到消息,崖山之战已结束,南宋残兵大败,千余艘战船,或毁或沉,宋军全军覆灭了!”

    阳川海听到这里,心头猛然一震,走了过来,问道:“那流亡的皇帝呢?”

    另一个东瀛人哭丧着脸道:“丞相陆秀夫背着年仅9岁的皇帝赵昺跳海殉国,有十万南宋军民不愿投降,纷纷投海自尽了。呜呜……”

    其他东瀛人听了,都是面露哭相,有人还顿足捶胸。

    为首的那个东瀛人仰天长叹,面朝南方跪拜,怅然若失道:“圣人所诞之地,礼仪天道所在之处,就这么被元军给占尽了。哎,中华文明之正统,恐就此消亡了。”

    阳川海将他们的话语听得仔细,如遭电击,愣怔在那里,心头直觉得无比悲怆,不知如何处之。

    此时天色忽变,灰蒙蒙的迷雾笼罩在山林上空,阴郁而低沉。远方群山隐晦,大地呜咽,一群黑乌鸦缓缓向北而动,渐渐飞到远方,消失在迷茫的雾色之中。

    (*注:南宋流亡朝廷在崖山之战后灭亡,日本人获知后,许多人顿足捶胸,叹息不已。南宋遗民郑思肖《元鞑攻日本败北歌亚序》中有记载:“日本即古倭也,地在海东,先朝尝入贡,许通商旅。彼近知大宋失国,举国茹素。”郑思肖作为宋末元初的历史人物,说日本人为中华文明的消亡而顿足捶胸不假,但“举国茹素”之说略显夸张。小说借引,史料待考,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