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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先人抚我顶(一)

    2002年2月18日,壬午马年大年初八,二十四节气来到了雨水。

    这座位于川省绵城下辖县级市江油的小镇难的月朗星稀,街面上还留有过年的余韵,不少已经开张的店铺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都盼望着新的一年里能如同这灯笼一般红红火火。

    微红的街灯下,十五岁的少年岑晨快步的行走着,少年朝气蓬勃走路都带着风,在加上当夜清风徐徐,吹拂着少年的头发翩翩起舞。

    每一次头发舞动之后,少年举起右手撩拨着头发,然后用小拇指处的手掌边缘压在四六分的发路之上往右微微一拨,头发就按照这大半年多以来持之以恒的方向安稳的待着。次数之频繁没有让他觉得麻烦反而让他乐在其中。

    少年臭美自然也是人之常情,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打油,发型更是万万不能乱。

    自从去年在同学家通过vcd看过一次棒国当红偶像团体“热”的MV之后,少年顿时惊为天人,原来头发还可以这样打理,立马抛弃了之前一直留着的郭天王发型,转换了发型,通过大半年的努力,如今头发也初见规模,特别是虎爪(鬓角)部分已经超过了耳垂,按照他的估计,在有个半年头发长度应该就足够了。

    不过作为一个高一的学生,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压力也是空前的,班主任不止一次让他理发,奶奶也时不时的说这么长的头发流里流气的要剪掉才行,不过都被他搪塞过去了,其实从他内心深处也知道,留给他的日子已然不多了,胳膊是不可能扭的过大腿的,但是少年有少年的倔强,不到最后时刻觉绝不放弃。

    他也并不是本地人士,而是千里之外的鄂省人士,年前深夜大姑的一通电话让全家人立刻睡意全无,他的爷爷去年下半年从老家来大姑这里暂住散心,前不久因为发烧住进了厂属医院,起初以为只是感冒发烧,遗憾的是厂属医院的医生没有发现真实的病因,结果耽误了最佳救助时间,之后就在医院去世了,直到最后检查才发现爷爷是急性胆管堵塞。

    如果放在其他的人家,这个事情完全可以成为医闹事件,让医院负责任,毕竟是你医院失职没有检查出根本的病情,导致老人家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期。

    但是岑晨他们一家人并没有闹,第一这里是钢厂附属医院,大姑和大姑父都是钢厂的职工,甚至岑晨的爷爷也在七十年代时在这个国有的钢铁厂中工作过几年,那个时候全国支援川省建设,爷爷带着刚刚高中毕业的大姑来到了这里,大姑父一家更是从遥远的东北来到这里,随后在这个因钢厂而诞生的小镇里生根发芽。几十年的相处,医院的大多数人和工人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起来都不好看,最后医院主动免去了爷爷的一切医疗费用,并且承担爷爷的所有丧葬费用。

    第二大姑和奶奶是虔诚的佛家信徒讲究因果,爷爷有此一劫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最主要的事处理好老人家的身后事。

    大姑和大姑父人缘极好,爷爷的整个丧事置办的远超岑晨的想象,爷爷的遗体并没有在火葬场里面火化,而是在一座深山的寺庙之中火化的。

    那怕已经过了三七,岑晨也忘不了爷爷遗体火化的场面,那天一大早,大姑父联系好的车辆来接他们,一台面包车打头拉着爷爷的遗体走在前面,三台钢厂的大客车载着全家人以及自发前来送行的人跟在后面。

    到了山脚下震撼的一幕来了,爷爷的遗体上铺盖着印有尼陀罗经文黄色被子,固定在木板之上,大姑邀请来的四位师傅在确认遗体固定完毕之后,数了一二三之后就扛起了模板,在山间的青石板小路上行走了起来。

    一边走嘴巴里面还不停的念着岑晨听不懂的经文。

    大伯作为长子双手捧着爷爷笑容可掬的遗像跟在四位师傅后面。

    从山脚下开始出发到寺庙大门处,岑晨他们步行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除了四位师傅其他人基本都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冬天里都是满头大汗,在看四位师傅,全程气息平缓,念诵的经文从头到尾基本都是一个调门,额头上更是一滴汗珠都没有,只是微微有一些润。

    就这还是四位师傅照顾尾随的大部队后面放缓了脚步,否则大部队的送葬队伍绝对是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的。

    最终四位师傅将爷爷抬到了寺庙中的一间房子前,手脚麻利的将爷爷遗体从木板上扶了起来,大伯大姑带着全家人跪在房前已经准备好的蒲团之上,目送爷爷最后一程。

    岑晨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真实的遗体,以前在电视里面看到各种尸体也都是见怪不怪的,但是看到已经被四位一番忙碌之后已然盘腿端坐起来的爷爷,不自觉地他鼻子开始酸胀起来了,特别是看到腥黄的液体从爷爷鼻孔中流出,浸润了黑亮的寿衣之后,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爷爷真的走了,以后再也吃不到夹生的白水煮面了,以后在也吃不到看着就想吐的芹菜炒香干了,以后再也收不到过年他老家人给的压岁钱了,以后再也。

    太多太多的再也涌上心头,跟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本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却早就深藏在心中,那些记忆是通过血液镌刻渗入骨血之中的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反而如美酒一般随着如梭的时光愈发的美好。

    全家上下十几个人无一不哭的,区别只是激动伤心的程度不同而已,岑晨奶奶一边哭一边用家乡方言念叨着,老两口结婚近五十年,生活了一辈子也吵吵了一辈子,平时两人吵架拌嘴奶奶时不时的说爷爷老不死的,现在爷爷走了,最伤心的也正是她老人家。

    除了奶奶之外,最伤心就属岑晨的爸爸了,岑晨爸爸这一辈,子妹四个,他爸爸行三,上有一个大姐,一个大哥,下有一个小妹。

    都说长辈爱幺儿,岑晨家也是如此,爷爷奶奶也对岑晨爸爸帮助的最多,岑晨爸爸身上的故事也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的,简短来说就是曾经相当辉煌过,为什么是曾经,因为辉煌过后就是深深的低谷,以至于岑晨爸爸经过了五六年的时间仍然处于一蹶不振状态之中。

    若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一心付出不求回报的,那么就是父母对子女的关爱了,在岑晨五年级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婚了,岑晨跟着爸爸,妈妈自此淡出了岑晨的世界之中。

    岑晨爸爸也曾试图东山再起,就将年幼的岑晨交给了爷爷奶奶,自己独自一人出外闯荡,几年下来经历了社会各式各样的花式吊打,最终灰溜溜的回到了老家。

    好在爷爷奶奶有退休工资,不至于让岑晨两父子饿肚子,但是老两口的积蓄也被岑晨爸爸折腾的差不多了。

    好死不死的是,去年大伯大妈所在的大型钢铁厂因为不适应新的市场,效益年年下滑,最近数任领导也只顾着上下其手,自己捞的盆满钵满,全然不顾下面数万名职工的死活。

    原本算是黄城最牛逼的国有大型企业,黄城乃至鄂省的排面,岑晨甚至都还记得以前大伯大妈家里总是有吃不完的冰棍,喝不完的汽水,甚至健力宝钢厂都三不五时的发。

    八十年代最红火的时候,钢厂领导人甚至发出豪言壮语,钢厂所有职工就算从现在开始不工作,厂里都能养活全部工人二十年。

    大伯是钢厂下辖特殊钢材无缝钢管厂的质检科科长,大妈是另外一个厂天车组组长,身为小领导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为工厂奉献一辈子的他们就这样被钢厂无情的摈弃了。

    双双被成为了下岗职工,每个人每个月仅仅只能领到200元的生活费,两个人加起来只有400元的生活费,而岑晨堂哥,在01年的时候考入了江城师范大学,今年正读大一,每个月在省吃俭用生活费也要400元,更别说每学期近万元高昂的学费了。

    大伯和岑晨爸爸自小感情就好,大伯为人正直忠厚,所谓长兄如父,爷爷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厂里派遣支援川省建设,还生活在黄城的奶奶,带着还年幼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生活在老家。

    家里没男人在,受欺负也没人出头,好在岑晨奶奶性格刚强远近闻名,为人又十分热忱大方,邻里左右谁家要是有个什么困难,岑晨奶奶都是积极帮助,所以倒没什么人会欺负他们。

    但是岑晨爸爸自小聪明,在那个年代孩子如果跟聪明挂上勾,那么跟顽劣两个字就基本脱不开关系了,因为聪明的人大多喜欢折腾,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下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事物让岑晨爸爸折腾。

    于是就想法设法的折腾,惹出事了,还不敢告诉奶奶,因为但凡是有事,奶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胖揍一顿再说,所以一般帮岑晨爸爸平事擦屁股的都是大伯。

    大伯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处事公道敢打感拼,多年来为了这个弟弟居然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不过岑晨爸爸的好日子随着大伯下乡以后戛然而止,老老实实的低调了两三年,好在大伯虽然不在了,但是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大家多少也给大伯三分面子,再加上岑晨爸爸年纪增长,为人愈发的圆滑嘴巴又甜,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好不自在。

    到了七十年代末,大伯下乡归来,顶了奶奶在厂里的职务,开启了工人的生活,跟下乡一起认识的大妈组建家庭,在82年岑晨的堂哥出生之后,大伯彻底淡出了喧闹的青葱岁月。

    每日骑着他的二八凤凰自行车往返于钢厂和家庭之间,谁也想不到这个低调内敛的工人,以前拿着钢棍带着几十号年轻人将另外一个地方的欺负到他们头上的人打的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