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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阁内剑图

    “我不去,你这阁楼已经脱离了唯物主义范畴。”许昭小声嘟囔,显然忘不了当年那个念着法术的门内恶魔。

    吕一郎一边试图挣脱许昭紧紧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一边不厌其烦地解释:“白龙阁里并无魔物,当时不过是你心神不宁不静,受到惊吓产生的幻觉罢了。”

    “你胡说,我听的真切!”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许不信,自己看便是。”

    可你分明当了道士...

    不知为何,一路上遇到的道人三三两两,并不因所谓“贵人常驻”而将许昭扫地出门,只是不理睬径直走开了。

    两人一拖一拽地来到白龙阁前,小和尚一挥袂,看了看后头胆战心惊的小许,复而转身推门直入。

    “慢点儿,你等等…”

    刚踏入大门,许昭显然被眼前的一切惊了一跳——当然,不是因为看见了魔头。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门内有如何的血海滔天,有如何的阴暗逼仄,是不是有一巨大的石柱镇压着魔头,或是用什么道家法器禁锢住。

    但事实是,里面只是一个超大型的藏宝阁。

    从外面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层,里面确是一道有着极长廊道的复式楼屋。

    “这?啥玩意儿?圆明园还是故宫啊?”少年有些愣住了。

    “这里寄放着将近千余件古玩书画,大部分都是宋徽宗收藏的真品。”吕一郎头也不回,继续往里面走去。

    “魔头呢?”许昭看着眼前这个小光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宋徽宗的真品”。

    “过来,道卷在架子后头的楠木箱子里。”吕一郎摆了摆手,将袍子往后揽了揽,猛地一蹬,那架子横移而出,露出了后面一个精致的楠木箱子。

    “你能不能轻点儿?”许昭瘪了瘪嘴,似乎对这来道教修佛的光头很不满。

    “无碍无碍。”

    少年上前看了看布满灰尘的箱子,扭头问道:“这也是宋徽宗的收藏?”

    “没错。”

    少年眼珠子一遛,暗想这么多宝贝,要是能带一两件回到现实,那岂不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夜夜笙歌...

    “你们一个道观,藏那么多宝物做甚?莫不是假道士?”

    小和尚急了,连忙“阿弥陀佛”,悄声说道:“慎言慎言,徐师兄听得到你说的话。”

    “他顺风耳吗?”少年显然不信。

    “你也太小看白龙观了。”小吕摇摇头,“此事涉及白龙观一桩密宗,不得泄露。”

    本是随口一问,许昭还不以为意。听小和尚这口气,反而愈发来了兴趣。

    “说说嘛,说说嘛!”

    “说不得说不得!让徐师兄知道了,我得受重罚。”吕一郎默默回想起师兄的“打神鞭”,那些年的屁股,可谓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许昭却面色一沉。

    “还记得春分日你偷了李大娘女儿的肚兜吗?”

    对方登时羞愤了脸:“你胡说!出家人的事,怎么算的上是偷…”

    “王二姐的葱绿抹胸…”

    “闭嘴!”小和尚满脸通红。

    “张三娘的…”

    “是这样的,”吕一郎蓦然正声道,“听师父说,宋徽宗与白龙观初代监院交好,常召其入宫长谈,但不让外人知晓。在徽宗被俘前,曾秘密将收藏转移至白龙阁内,并命人建高塔以封印。”

    “封印什么?”

    “不知。”

    “丰嫂子那件…”

    吕一郎跺了跺脚,无奈怒声道:“我真不知道,师父没跟我说过,不过我猜测是气运一类的东西。”

    “气运?”许昭抬头思忖,北宋都要亡了,还偷偷将收藏转到江南来,是为了不让中原物品流落胡虏之手,还是为了之后的南下做准备?

    “行了,你自己挑道卷,把你需要的找出来,不需要的放回楠木箱子。”小和尚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银钥,将锁给轻轻挣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雄浑喊声:“吕师兄,徐师兄找你,说要为清月公主讲说佛门教义。”

    “知道了,马上来。”

    吕一郎收拾收拾,而许昭一把拉住他,小声惊异问道:“公主?啥公主?”

    “公主求道白龙观,已经落脚两三日了。”小和尚无奈说道。

    “这!”哪怕在21世纪,许昭也是一介平民。听闻公主亲临晋陵,一时间口不择言,“公主相貌如何?”

    二十一世纪的男人,时时张开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对方头上浮起大大的问号。

    “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小和尚用一种许昭很懂的方式形容了出来。

    不等许昭慢慢回味其中韵味,小和尚拔腿就走。

    “哎等等,你走了有魔头怎么办?”

    “魔你个头。”对方仰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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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

    “卷帙浩繁,卷帙浩繁啊!”其实许昭很想破口大骂,这道卷七七八八都是闻所未闻,想要筛选亦是无从下手。若是全部带回研读——

    那便真得“皓首穷经”了!

    身为中文人,看到这么多典藏,许昭心里却并未惊喜万分。

    毕竟,混才是大学的真谛啊!

    少年略显疲惫,为了放松片刻,他信步在长廊优游,一边点评着书画,一边装作高人模样抚须大笑。

    “太白啊,你这手书略显简陋啊…”

    “乐天题字,得我三分韵味了。”

    “咦?《快雪诗晴贴》?真的假的?那台北故宫里那副是谁做的?”

    …

    巡视一圈,少年郎不禁感概,这宋徽宗不愧是“秘府之藏,冲牣填溢,百倍先朝”啊。

    突然,许昭的目光被一副半掩的图卷所吸引,其余名画宝物均被呈在雕好的木花器皿中,独独这副图,有七尺之长,却被粗暴的贴在墙上,半边还耷拉了下来瘫在地上,从光影摇曳中,许昭略略看见那上面画着几柄剑。

    “宋徽宗还有这嗜好?”

    好奇之中,他慢慢走上前,想把图卷一边拉住,好让他看清整幅图的原貌。

    “嘶。”却不想整幅画从墙上脱落,干脆利落的滑了下来。

    许昭大脑一片空白,这得赔多少钱?

    一个怀德酒楼够不够?

    “叮铃。”

    未等少年反应过来,图卷里兀然传来一声清灵响动,许昭惊的连忙将画卷飞扔而出,如一只发毛的猫急步后退。

    就是这个不知所云的魔物的声音!

    魔物一响,他便头昏脑胀。

    一切都清楚了,魔物被封印在了图画之中,而白塔应该就是封印他!

    许昭脑中飞速盘算,想到吕一郎所说,自以为将要命丧黄泉。

    凡是魔物,都要血祭——许昭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枉我将光头视为知己,没想到却被陷害至此!”

    兀然画卷没了响动,似乎是沉睡一般。

    趁对方发怔,机智小许一个后蹬,朝着大门飞速跑去。

    画卷光辉四溢,许昭身体登时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像被一双大手攫住一般拉扯到画卷边。

    “一郎援我!一郎援我!”少年干脆放声大喊,竟忘了刚才已经将吕一郎列入黑名单了。

    “啊!”崩溃之际,许昭悄然站在了画卷边上,并不动了,也没啥妖魔鬼怪的从画中跑出来。

    待许昭略略定了神,才敢把目光再次投向画卷。

    等等,这画是不是有点熟悉,像在哪里看到过?

    封存的回忆如潮水疯涌而来。

    小许突然想起穿越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刚考完现代汉语,许昭兴冲冲地准备回家玩上一把疾风男孩,结果路上发现了小时候经常带自己偷窥大姐姐洗澡的邓大爷。

    原本以为只要假装不见,埋头走路,便不会被邓大爷发现。毕竟都好几年了,许昭样儿也变了,不认识也合情合理。

    哪想这邓大爷手摇蒲扇,露出一副便秘的笑容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嘘寒问暖。

    “这不是小许吗,都这么大了,让爷爷看看。”

    许昭皮笑肉不笑,礼貌道:“邓爷爷好,好久不见,您身子还是这么硬朗。”

    “哎!那是我天天去锻炼的缘故。”

    我奶奶说,你天天跟着老年女舞团跳舞,挺烦人的。

    “呵呵。”许昭礼貌道。

    “大爷最近看到一好东西,小许你来给爷掌掌眼。读过书的,比我有文化。”

    不等许昭拒绝,邓大爷从背后掏出一卷轴,竖着直直打开,“你看看。”

    许昭一惊,这图卷呈开,竟是一副长卷。这长篇竟然足足雕画了十四柄形态各异的宝剑,或剑身玄铁寒光,刃如秋霜,或纤细如枝,可见锋芒。从上至下,十四柄剑逼真至极,其绣画雕纹出脱于宣纸之上,让许昭一时间不知所言。

    在下看,便是一方朱红印记,里面誊着一条似龙非龙的生物,后有一纹奇异花押,道是“天下一人”。

    愣了好一会儿,许昭方才意犹未尽地将目光从画上挪开,狐疑地问道:“邓大爷,你这画哪来的?”

    他不傻,一眼就认出这花押便是出自道君皇帝赵佶,被后人誉为“绝押”的“天下一人”。先不论真假,但是这副画的收藏价值,便远远不是他可以预估的了:更别说,这是由一个“千金散尽不复来”的糟老头子拿出手的古董。

    “哎!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老祖宗告诫我们要秘而不宣,不能让其示人。”

    “那您还拿给我看...”

    “哎,这有啥,你要是喜欢,我卖给你好了,反正只是一副画嘛。”

    “这哪能行。”许昭断然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买不起。”

    “不贵,我卖你三百块如何?”邓大爷笑道。

    “?”

    待许昭走后,后头卖杂货的张叔推着一杆小三轮,对着邓大爷喊声:“邓大爷,我那副义乌小商品市场拿回来的画儿你挂起来没,你不方便我帮您挂上去。”

    “哎!哎!挂起来了,你别说,这玩意儿还真俊!”

    …………

    “原来就是你带我穿越到这儿来的?”就是那天晚上,许昭莫名地来到了这个看似熟悉实则陌生的世界。

    这里不再有明朝,朱元璋,不再有戚继光,张居正,不再有明朝传奇…

    不过令许昭对这个世界抱有充足幻想,并安慰自己的理由是:

    这个世界武者可以修仙,文者可以入圣!

    而此时面前的画卷亦光辉不复,又呈出了原本的破败模样,仿佛之前不过是许昭的一场惊梦。

    “罢了。”许昭收起剑图,藏于袖中,又将道卷一二收拾好,心事重重地走向大门。

    这图到底有何奇妙之处,邓大爷把图卖给我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少年推门而出,却不知树林荫翳之中,潜伏着一道身影,其身着夜服,耳垂极大,裸露而出。他双眼微眯成两道细缝,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倘若有武者在其附近,必会寒毛耸立——这是面临死亡的征兆。

    “有意思。”男人嘴角咧开。

    “纪黎,你放肆了。”天空中大音希声,不知从何而来。

    树上之人阔耳长臂,呲牙咧嘴地望向北面的一处小观,笑道:“徐道长莫急,我这便离开。”

    说着,在疏影之中便匿去了身影。

    远处宝观内,徐来盘膝静神,眉宇微蹙,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出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