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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人指明路,求得栖身处

    艳阳当空穿云照,

    忽闻鸾鸣伴凤啸,

    遥看黑雾云下滚,

    百鸟影随群鹰绕。

    积雷山以南五百里外,明媚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天空。突然,一阵凤凰鸣啸之音响彻天空。随声望去,只见远方黑雾迷空,渐渐飘近,乍一看,如大片黑云汹涌翻滚,实则是百鸟成群,雄鹰旋绕。此处百鸟非百只鸟,而是百种鸟,足有数万只,故而有遮天蔽日之势。鸟群飞至灵台方寸山上空之时,云中闪出一道黑影,划破长空,如晴空霹雳,穿越浓雾,直射斜月三星洞。随即,乌云淡隐,鹰飞鸟散。定睛一看,只见一巨鸟闪现于洞门外石阶之上。

    巨鸟羽翼舒展足有十丈,黑如乌金,闪闪发亮,微微颤动,似片片飞刀,钉钉作响;鸟爪硕大巨如牛角,金光闪耀,轻划地面,印迹道道,如烺烺弯钩,吱吱尖叫。巨鸟高约三丈,站立洞门前收翼藏爪,渐渐缩身,化为人形,身着银丝乌金袈裟,手持藤木环蛇杖,一副僧侣装束,头戴枯草笠,杂乱无序,犹如窝巢。僧人躬身而立,草笠半遮半掩,白须隐约可见。

    随即,三星洞洞门缓缓开启,僧人步履轻盈,如蜻蜓点水,行走于飞尘之上,转眼间已至一座大殿中央。

    大殿正位,一白发老翁端坐白莲花台----

    银簪束髻面清爽,

    目光炯炯神采扬。

    白衣长袍散银光,

    端坐玄石正气刚。

    这老翁正是斜月三星洞洞主菩提祖师。殿内数十位弟子分列两侧,相互之间窃窃私语:“斜月三星洞与世隔绝,甚为隐蔽,且洞内幽门曲径错综复杂,此人竟然径直降临门前,且轻车熟路,好似门中常客。此人到访,菩提祖师必定洞察,为何却不予阻拦,允他进入斜月三星洞大殿?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弟子争相观望,只见僧人摘下斗笠,放下法杖,行三叩大礼----

    粉面润如水,

    鼻梁似鹰喙,

    白眉迎风飘,

    耳根达肩垂。

    众弟子更为惊叹:“此人竟行此大礼,莫非亦是祖师旧徒?”此刻,人群中有年长者辨识出此人乃是羽虫始祖----乌巢禅师。消息瞬间传开,大殿中一阵骚动。

    菩提老祖盘坐高台之上,双目缓开,问道:“乌巢禅师!自斜月三星洞建成之日,你便告退师门,云游四海,不必再行如此大礼。今日来我斜月三星洞,所为何事?”

    乌巢禅师起身,再次恭敬行礼,接着说道:“师父!按斜月三星洞门规,踏出师门,便与祖师再无瓜葛,不敢再提半句师父名号,我本不该造访。然而近日天降灵猴,本是祥瑞之象,我却观其忽明忽暗、忽正忽邪、诡异多变,不知是福是祸?这灵猴产于仙石,仙石原是盘古晶石所化。身为祖师门下广字辈弟子,不敢置之不理,故特来向师父请教。”

    乌巢禅师嗓音沙哑,却又刚劲有力,众弟子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乌巢禅师与斜月三星洞颇有渊源,竟是菩提祖师广字辈首代弟子。

    菩提祖师说道:“既出师门,不必再以师徒相称。既然禅师专程造访,三星洞当以故人宾客相迎,随我到后院一叙吧。”

    乌巢禅师自当从命,跟随菩提祖师来到后院。

    菩提祖师闲聊间,说道:“仙石乃为我封印平行时空所掷,如今竟孕育成石猴。天地万灵之初,无善无恶,皆须教化。此灵猴与我三星洞有缘,我正有所虑,何人前往引路?”

    乌巢禅师笑着说道:“祖师隐居山林,三星洞大可不必为此事暴露行踪。贫僧已出师多年,不妨由弟子代劳,定无人会察觉。”见菩提祖师微微点头,乌巢禅师接着说道:“花果山中有一猴群,贫僧与其中四位长者有些交情。”祖师道:“禅师认得四猴?”

    “当年四猴因守护仙石而法力尽失,险些丧命。贫僧刚好路过,出手施救,也算对其有恩。四猴自称来自混世,难道……”

    祖师说道:“不瞒禅师,四猴皆为门下‘性’字辈弟子。猿猴兄弟二人,一个勇猛无敌,一个行事严谨;马猴姐妹,一个和善温良,一个豪迈不羁。四猴皆因触犯门规,罚其看守仙石。如今仙石炸裂,四猴自感有辱使命,害怕受责罚,故而隐瞒未报。”

    “原来如此!四猴轮为凡猴,未能守护仙石当情有可原,烦请祖师宽恕众师弟。”

    “此乃命数,为师怎会责罚?只是本门越空传音之法较为特殊,四猴丧失法力,无从接收啊。”

    “祖师独有越空传音不同于其它教派传音之术,可防止他人窃听,须练就特殊功法,故而四猴无从接收。近日我预拜访东海龙王,途径花果山,可托付老猴指引于灵猴往西方求取仙术。不知可否?”

    菩提祖师点头应道:“嗯!甚好!有劳禅师奔走一趟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乌巢禅师行礼之时,从袖中取出一对白鸽,说道,“此为白鸽精灵,可出入世间各界,日飞万里,且不易暴露行踪。往后有何讯息须传达下山弟子,可用此灵。”

    “有劳禅师费心了。”

    “祖师言重了。”乌巢禅师行礼拜别,随即化身为鸟,从后院一石洞口飞出斜月三星洞外。

    话说那东海老龙王半途而返,刚入水晶宫,惊魂未定。龙婆携怒气而来,问道:“又去见那小妖精啦?”

    龙王一本正经辩解道:“哪里来的小妖精啊?”

    龙婆作态道:“龙性本淫,无所不交。纵观龙族,恐怕唯有西海龙王用情专一,血脉纯正了。西海龙子无不真龙之身,再看东海、南海、北海,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龙王道:“本王这也不是为繁衍生息,壮大龙族嘛。况且九子虽各不相同,但若多加修炼,定可化身为龙。”

    龙母道:“哎!怪只怪妾身不能为你生得一男半女啊!”

    龙王道:“夫人乃水族之母,众龙子皆是夫人子女。”

    龙母道:“那又如何?还是换不得龙王真心。”

    龙王道:“本王对夫人情比金坚,日月可鉴,怎与二弟四弟相提并论啊?只求夫人莫要整日夸赞三弟,可否?”

    龙母道:“三叔从一而终、法力高强、英明神武、气宇轩昂,的确值得夸赞。”

    龙王听闻,哑口无言,只剩得唉声叹气。

    龙母道:“哎!龙王在外沾花惹草也情有可原,妾身已习以为常了。你就实话实说吧,又看上哪家姑娘啦?”

    龙王怎会意识不到龙婆定是设下圈套,坚决说道:“本王是奉旨前去降雨。”

    龙婆再怒道:“奉旨降雨?出行不足一个时辰,略微快了些吧?敢做不敢当!”

    龙王趾高气扬,说道:“本王有何能耐,夫人最清楚了。若有合欢之事,至少半响,怎会如此之快?”

    龙婆鄙视道:“风烛残年不及当年雄风?或许被他人捉奸,逃之夭夭?”

    见龙婆穷追不舍,龙王恳求道:“夫人啦!本王今日真的是奉旨降雨,但天有异样,故而半路返程。”

    这时忽闻虾兵来报:“禀报龙王,天降石卵,沉入大海,直奔龙宫而来。那石卵赤如炎日,使得四周海水沸腾。虾兵蟹将前去阻挡,死伤无数啊!”

    龙王趾高气昂,喊道:“夫人可曾听得清晰,本王没骗你吧。”

    龙婆怒目相视,呵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何必针锋相对。身为一族之长,当以大局为重,少说废话,还不快想对策呀!”

    龙王本以为真相大白,等着龙婆知错致歉。不料龙婆并未转怒为喜,反而再次训斥龙王。龙王无奈说道:“哦!夫人不必惊慌。待我施法,卷起浪涌,将石猴送向岸边,定保水晶宫相安无事。”

    再看天产石卵,沉降东海之际,渐褪灵光,混元之气平息,晶莹剔透,微散寒光,好似西方如意摩尼珠。接着石卵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金毛裹体,却似乎尚未苏醒。浪涌一层接一层,将石猴冲至沙滩。

    石猴历经数千年孕育而生,因此体格壮硕,已是成年猢狲之身。石猴渐渐苏醒,初降凡界,对周围一切充满好奇,兴趣盎然。

    捡贝壳,掷远方。

    听闻波涛起悠扬。

    吻细沙,饮海汤。

    初尝苦涩吐舌长。

    踩浪花,追退浪。

    足迹随行瞠目望。

    沐沙滩,披朝阳。

    东边游弋西边逛。

    石猴翻腾半日有余,略感饥饿,见沙滩虾蟹遍地、香气扑鼻,便饱尝海鲜盛宴,接着卧躺沙滩,享受暖日和风。

    这时,沙滩中似流沙涌动,蜿蜒盘旋,向石猴靠近。接着从沙中渐渐探出一脑袋,形同鹅卵,双目黑而发亮。石猴好奇,迎上前去。只见这小小脑袋渐渐升起,口吐信子,原来是条小海蛇。此蛇直立半身,体态细长,不足三尺,蓝灰相间,体色艳丽。

    石猴围绕海蛇蹦跳一周,海蛇则随之转身,四目相对。石猴灵机一动,以猴爪摆出蛇头造型,挑逗海蛇。海蛇张开小口向猴爪咬去,却被石猴躲开。石猴大笑,不断挑逗。海蛇接二连三遭到戏耍,逐渐愤怒,张大蛇口向石猴袭去。石猴竟从身后抽出一巨型蟹爪,塞进海蛇口中。海蛇挣扎倒地,石猴倒地大笑,并且模仿海蛇模样。突然,海蛇双目闪亮火光,摇身一变,长成十尺巨兽,发出一阵长啸。四周细沙应声喷涌,钻出数十条海蛇巨兽。

    石猴顿感恐惧,心中一颤,急忙向山林逃窜。海蛇吐信探路,集群从三面席卷而来,数十条在沙中涌动,数十条在沙间翻腾,距离石猴越来越近。石猴越过巨石,蹿上大树。海蛇紧追不舍,沙面海蛇蜿蜒游动,如履平地;沙中海蛇遁地隐形,迅如疾风。

    石猴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直至趟过一小溪后停罢歇息,眼见那群海蛇紧跟而来,却在小溪对岸止步。这小溪不足一丈宽,海蛇与石猴隔水相望。此时石猴趴在溪边石矶之上,气喘吁吁,已无力抵抗,唯有双目警觉。如若海蛇越过溪水,石猴只得坐以待毙。

    突然,天空一道黑影闪过,射入山岭,一阵刺耳蜂鸣紧随而至,溪水间卵石微微颤动。

    海蛇群整齐划一,一同看向山岭中黑影所入之处。片刻后,山顶隐约散出一片佛光,佛光中蕴藏有巨大神力。海蛇因这神力而畏惧,不敢冒犯。海蛇原本只是想吃上一口猴肉,又怎会为此而涉险呢?短暂凝望山顶后,再次与石猴隔水对峙。不过此次对峙未持续太久,海蛇双目红光褪去,接着伏地转身,蜿蜒退去。

    而石猴一直紧盯海蛇动向,并未察觉山顶异样,以为海蛇退去是因海中之物不适溪中淡水。无论如何,石猴逃过一劫,却已精疲力竭,俯身溪边,饮水解渴。然而惊魂未定,石猴隐约听见吼叫之声,越来越近,起身转头一看,已被猴群团团围住。

    此处已至花果山地界,守护山林的便是这猴群。猴群哨位十分警觉,但凡有陌生异族闯入,立刻口哨传音。转瞬之间,猴群便会赶到,简直训练有素。这群猴似乎并不友善,未等石猴开口,便不由分说,用石头树枝攻击石猴。

    石猴无暇还手,只得再次逃窜,不料竟被逼至乱石狭缝处,已无路可逃。

    正当石猴绝望之际,一通臂老猿猴从山上俯冲而下,纵身一跃,挡在猴群与石猴之间,厉声呵退众猴,来者正是袁洪,却又有几分不同。袁洪身形依旧,不过面容略显老态,且显露不出半分法力。

    老猿猴现身,猴群顿时静若止水。老猿猴围绕石猴迈步一周,边走边上前上下打量石候,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花果山禁地。”

    石猴答道:“我乃石卵所生,无父无母。因被巨兽追赶,逃至贵地。四周猛兽出没、危机四伏,只求大王收留。”

    一成年公猴嚷道:“哏!此猴来路不明,定不安好心。”

    老猿猴看看山顶,再看看石猴,微微一笑,说道:“你是石卵所生?”

    “正是。”

    “从山上来?”

    “从海上来。醒来之时,便漂浮海面,应当从海上来。”

    成年公猴道:“说是石卵所生,又怎会漂浮海上,简直谎话连篇。猴族世代守护山顶仙石,今日无故炸裂,他便到此,不祥之兆,不可收留啊!”

    猴群一阵骚动,示意不可接纳这陌生异客。通臂猿猴倒是挺感兴趣,凑近石猴,深嗅其体味,问道:“你可懂法术?”

    石猴反问道:“何为法术?”

    通臂猿猴再问:“不通法术?如何逃脱海蛇追击?”

    石猴答道:“方才情形十分危及,险些被那海蛇所擒,幸遇树林,跃上树枝得以逃脱。”

    通臂猿猴说道:“嗯,你我均归于猴类,树间跳跃犹如鱼入大海,应当可信。”

    成年公猴道:“那海蛇可是海边妖兽,沙滩距离树林约有百丈,岂是普通猴子能够逃脱的?”

    通臂猿猴道:“我看石猴骨骼惊奇,伸手敏捷,超脱普通猴子,不足为奇。”

    成年公猴再次打量石猴,依旧心存戒心,但长者坚持,也不敢再言。

    通臂猿猴道:“花果山资源丰富,也不多你一只,不过你得遵守此地规矩。”石猴一听十分开心,连连点头答应,跟随猴群向山林深处走去。

    突然,天降神火,纷纷砸落猴群周围。树木点燃,大火迅速蔓延,不断向猴群紧逼。这时,林中蹿出另一队猴群,带头的有三只老猴----一只雄性老猿猴,两只雌性老马猴。老猿猴正是袁荒,乃袁洪胞弟。雌性老马猴为赤尻马猴姐妹。老猴满面黑灰、神色慌张,应当也是被大火追赶至此。但见其中一老马猴手中木棒高举过头顶,棒上插有一只烧鸡,边跳边喊:“快跑啊!这神火太过凶猛,烤鸡无望啦!”

    猴群汇集一处,一同跳上树杈,向山顶转移,石猴紧紧跟随。猴子们顺延涧边密林往上爬,直到尽头,见一股瀑布从天而降,好似银帘光幕,直入幽潭。幽潭之上跳珠溅玉,激起水雾如纱朦胧。

    大火紧追不舍,逼得猴群已无路可退。

    这时袁洪说道:“如若我们能逃到瀑布后面,必能够得救了。”一猴子问道:“这瀑布相距十丈开外,如何能跳得过去?稍有差池便会坠入幽潭。猴子不通水性,必死无疑。况且,瀑布那侧尚不知晓是何状况,万一仍是绝壁,那就死路一条啦。”

    赤尻老马猴说道:“纵观这瀑布,水量不算太大,隐约可见里边有些暗影,应当有些容身之处。若是谁能进得去,把藤枝拴住,搭座滕锁桥,猴群便可过去。如今已无路可退,唯有一试了。何人敢把藤枝系上,钻进瀑布,就拜他为王。”

    这时一秃顶小猴子问道:“四位长者就是我们的猴王,为何要立新王?”

    老马猴说道:“这花果山本无猴王,我等四只老猴----马、流、崩、巴,只是暂领群猴。如今都已老迈,恐无力统领群猴,此刻危难之际,正是重立新王之机。”

    猴子们见此刻已被逼到绝境,齐声应和。然而连喊了三遍,却无一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这时,一道闪电将猴群身后一棵大树劈断,火苗附着树枝,砸向猴群。石猴落在猴群最末,恰好炙烤到石猴尾巴。那石猴一声尖叫∶“诶呀!”接着高高腾跃而起,直往猴群前排窜去。猴子们闻声辨位,将目光全部集中到了石猴身上。石猴扑灭尾部火焰,抬头一看,四老猴已然来到面前。

    四老猴激动万分,老马猴更是抓紧石猴手腕,轻拍石猴肩旁,说道:“妙哉!妙哉!石猴虽初到花果山,便有如此担当。此乃天意啊!”猴群顿时一阵欢腾。

    这老马猴看似老态龙钟,却是力大无穷,牢牢抓紧石猴。石猴拼命挣扎,竟始终挣脱不出,忙解释道:“老猴,误会啊!方才大火烧我猴尾……”

    “是啊,情况危急,快,快,快!”

    “快些作甚?”

    “跃入瀑布,带领猴群脱险啊。”

    “且慢!石猴何德何能,恐辜负所托啊!”

    “石猴方才只是轻松一跃,足足六丈有余。若稍加发力,十丈之距不在话下。”

    “老猴,可否另选高明?”

    “此乃天意,非你莫属。”

    “毫无退路可言吗?”

    “整个猴群已无退路啊!”

    “当真要跳?”

    “万众期待!”

    “万一力道不足,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老马猴递上一捆藤枝,说道:“放心!若力不能及,可保你一命。”

    “原来老猴早有准备啊!”

    “万事俱备,只等一跳。”

    石猴环视众猴,一双双大眼好似众多泉眼,溢出盈盈之水。万众期待,石猴若再推辞,恐怕害了整个猴群,倒不如趁机一显身手,也好求得栖身之地。况且石猴打出生便一跃入云端,区区十丈之距,简直易如反掌。

    石猴来到崖边,上蹿下跳,一番观察,接着将藤枝一头系于腰间,另一头则系在崖边一颗大树的树梢之上。石猴爬上大树,将藤枝在手上绕了几圈,然后拉紧藤枝,纵身一跃,身体跟随藤枝划出一道弧线。接近崖边之时,石猴用力蹬踏崖边凸石,顺势弹起。接着石猴松开手中藤枝,直向瀑布飞去。这一跳,弹力十足。石猴腾空之时,仿佛听见惊呼之声,回眸众猴,不由得沾沾自喜。瀑布冲淋石猴头颅,石猴急忙单手蒙眼,遮挡水珠。

    一旦越过瀑布,想必便可大功告成,石猴喜露獠牙,静待着陆。转瞬之间,石猴脑袋已越过瀑布,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停滞半空,竟然藤枝不足。石猴惊慌,连忙睁眼一看,瀑布内果然有一山洞,崖边岩石受瀑布冲刷,格外光滑。猴爪一阵乱舞后,单爪恰巧扣牢岩石尖,险些坠入深渊。

    正当石猴庆幸之时,身旁露出一条六尺长蛇,口吐信子,眼露凶光、虎视眈眈。长蛇全身碧绿,定是剧毒无比。此刻石猴腰间藤枝紧绷,一爪紧扣石尖,另一爪鞭长莫及,无从防御。若松开单爪,可逃脱毒蛇之口,但必定坠入深渊,生死难料;若解开藤枝,双爪可对付毒蛇,但猴群将失去最后逃生之机。石猴进退两难之时,心中忽生一计,遂挑逗起毒蛇来。石猴吹响口哨,单爪于毒蛇面前舞动。蛇头随猴爪摇摆数次后,猛然向石猴袭去。石猴身手敏捷,一把捏住蛇头,顺势将长蛇甩出,恰巧绕过石尖,另一手爪即拉紧蛇尾,以蛇身挂牢石尖。长蛇原本以为一顿大餐,没曾想却遭如此戏弄,忙收缩全身,拼尽全力挣脱。石猴则紧抓长蛇不放,腰间藤枝扯动对岸大树随之一颤接一颤。

    崖边大树一阵颤动,众猴瞪大眼睛望去,原来是藤枝紧紧拉拽大树。目光顺延藤枝,另一端石猴双脚仍在瀑布外挣扎,众猴再一阵惊呼。

    袁洪喊道:“石猴定是到达对岸,藤枝不足,猴子们快快帮忙,压弯树梢,再为石猴挤出半寸长短。”

    听闻老猿猴号令,十余只猴子骑上树枝,七八只猴子则连成长串,在树下拉拽。树枝渐渐向瀑布弯曲,藤枝逐渐松弛,石猴得以喘息。不料树下猴子力道不足,放松手臂,树枝顿时反弹。藤枝再次绷紧,石猴一声惊叫,长蛇一阵颤抖。猴子们见状,急忙再次使劲拉拽。如此反复,弄得石猴叫声连连,那长蛇亦是疼痛难忍,浑身抽搐。

    反反复复,长蛇所拴岩石“咔咔”作响,裂纹从石尖漫延而下,越变越长。

    石猴看向裂缝,瞠目结舌。“你这老猴……啊……”紧随一声呼喊,石猴坠下悬崖,画出半道圆弧,恰与水边彩虹相连。

    猴子们望向彩虹,一小猴道:“哇!彩虹好美啊!”

    袁荒嚷道:“还不快,快救石猴!”众猴闻声,七手八脚拖拽藤枝,将石猴拉回。老马猴道:“嘿嘿!看我料事如神吧,若没这藤枝,你可真小命不保啦!”

    石猴满身湿透,奋力跃起,向老马猴冲去。辛亏众猴紧拽,否则石猴拳头便已落在老马猴面门之上。

    袁洪道:“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戏耍。方才石猴试探之际,我仔细观察,经我精确推测,藤枝若再长三尺,应当足矣。”

    “我看二尺即可。”

    “既然如此,不如再添八寸如何?”

    “罢了,此次就依你了。”

    石猴怒道:“这花果山仅缺这一尺藤枝吗?”

    “藤枝当然应有尽有啊。”

    “那为何如此斤斤计较,多添个五尺八尺有何不可?”

    “推算精准,方显我智慧超群啊!”

    “好!藤枝还你,我不去了。”

    “我已年迈,身子骨不行啦,只能动动嘴皮子咯!攀枝腾跃之事还须年轻人啊!”

    袁洪道:“石猴莫怪,他二猴上了年纪就是唠叨,但并无坏心。如今大难临头,唯有石猴才能解救众猴,还请以大局为重。”

    石猴叹道:“罢了,罢了!快再取些藤枝来。”

    “藤枝已备好,按你所说,足足添了五尺。”

    四老猴相互称赞,自鸣得意。石猴则瞠目结舌,手握藤枝,垂头丧气。

    这时大火再次逼近,石猴顾不了许多,再次爬上大树,跃入瀑布。

    转眼间,石猴跃过瀑布,于洞口落下,将藤枝拴在一旁石墩之上,接着向洞内走去。此洞口非比寻常,乃是一拱形巨石,如桥洞,似独目。桥洞前再有一座铁板桥,桥下水幕冲灌于石窍之间,至下而上,倒挂流淌,恰留一桥门。石猴走上铁板桥,手搭凉棚举头仰望,见水幕尽头有一天洞,洞外竟是清潭碧波。流水冲入清潭,氤氲水雾间透过银光,洒满铁板桥。石猴转回头,向深处望去,六丈外再一石洞。波光下,照出洞门正上方“水帘洞”三个大字。石洞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石猴虽不识得文字,但心中自明,此处定是一洞府。

    进入洞内,顿时豁然开朗,洞顶再见三口天洞。洞口枝叶繁茂,遮掩洞边。洞外湖水荡漾,散下三柱明光。明光下,一巨型石窟展现眼前,极为宽敞,石窟深处再有八门石洞,看似浑然天成,而在石壁之上却有多个凹坑,似有人工开凿的迹象。巨型石窟内石桌、石椅、石凳样样齐全不过石材似乎经过人为雕琢,且排列整齐,仿佛曾有人在此群居。石猴蹑手蹑脚,探入一门石洞,洞顶同样明光摇曳。洞内石床、石凳、石台清晰可见,且摆放井然有序,好似一间卧室,果然别有洞天。

    正当石猴欢喜之时,忽然闻到一阵山楂酒香。石猴伸长鼻子,顺着酒香,来到另一座石洞,洞内安静整洁,锅、碗、瓢、盆,整整齐齐,排放炉灶之上,一旁角落堆满酒坛,此处应当是个厨房。无论锅碗瓢盆还是酒坛,均为人类制作,并非天然材料。

    石猴初到世间,哪里懂得那许多,只显露兴奋异常。突然想到猴子们此刻还等候在烈火边沿,石猴不等探索所有洞窟,急忙转身向外走去。石猴沿藤枝向瀑布外爬去,动作越发轻盈,接着一个纵跃,回到了猴群当中。

    猴子们见石猴钻出瀑布外,身上毫无伤痕,又惊又喜,将他团团围住,争相打听对岸情形。石猴抓抓腮,挠挠痒,笑嘻嘻地对大家说:“对面便是个石窟,宽敞无水,可避风雨,是个安身绝佳之所。”猴子们一听,十分欢喜,又蹦又跳。

    老马猴说道:“再找些藤枝,多搭几条锁链。”数只猴子应声蹿上一旁大树,抢先动手搭桥。

    这时火光冲天,“呼”的一声扑向猴群。老马猴说道:“猴子们!赶紧进洞吧,大火都烧到屁股了!”猴子们看向老马猴身后,大叫道:“哇!老马猴,你的屁股都烧红啦!我的屁股也烧红啦!”老马猴喊道:“尔等先走,我断后。”说罢,猴子们拍拍屁股,急急忙忙紧随石猴,顺藤蔓往瀑布爬去。经过瀑布时,在水帘冲刷下,一个个猴子屁股嘶嘶作响,冒出一缕缕余烟,直到消失在瀑布中。

    老马猴见猴群从身边慌乱前冲,摇摇头,不紧不慢走在最后,边走边笑道:“切莫慌张!区区小火,不足为惧,不必大惊小怪!路在前方……”突然一团烈火砸中老马猴尾巴,疼得老马猴大叫一声,飞奔向前,蹿上大树,跳上藤蔓,三步两跨,便入了水帘。袁洪不禁赞叹:“这老猴年纪一大把,身手竟如此矫健,果然深藏不露啊!”

    进入水帘洞中,看见了东西眼花缭乱,一个个你争我夺,拿盆的拿盆,拿碗的拿碗,占灶的占灶,争床的争床,搬过来,移过去,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见猴群安静下来,老马猴沉稳念道:“

    天火绝境慌,

    石猴勇敢当。

    福地水帘洞,

    跪拜新大王。

    猴子们!我们能逃过此次劫难,多亏了石猴。老身有言在先,谁能先进得了这瀑布,我们就封他为王。我们要遵守诺言,一同跪拜猴王吧。”

    秃顶小猴子问道:“我们是拜猴王,还是猴王八啊?”

    旁边一长者一掌扇了过去,说道:“多嘴!说王不说八,当然是猴王啦。”

    小猴子又问:“哦!那是猴王还是石猴王啊?”

    长者又是一巴掌,骂道:“怎么这般不懂事啊!叫你拜,你就拜。哪来诸多废话?”

    袁洪说道:“小猴子言之有理,猴群是一整体,当不分石猴、毛猴,还是马猴。既然石猴已然是我猴中大王了,还称石猴确实不大合适,不如将石字省去。且看我王----

    硕眼含幽渊,

    查耳支过肩。

    咨牙显威武,

    尖嘴雷公面。

    简直就是猴中美俊,不如就叫‘美猴王’吧…啊!”

    若是人种,此等长相是尖嘴猴腮、凶神恶煞、奇丑无比,但在猴族,那便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仪表堂堂。

    小猴子随即说道:“说王不说八,天下猴子是一家。”

    袁洪斜视小猴子一眼,咳嗽两声,并未理会。老马猴道:“如此仔细端详,石猴果然俊朗啊!快来一同拜见美猴王啊!”边说边指挥猴子们行跪拜礼。石猴高坐石椅之上,登上王位,荣称“美猴王”。

    猴群们在洞中躲了一天一夜,终于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大火扑灭。猴群们急忙跳出瀑布,四处张望,感觉十分奇怪。大火好似故意所为,紧追猴群烧,留下一焦土黑带,细细长长,形成箭头形状,直指水帘洞,而两侧地带却安然无恙。难道是上天指引?

    再看山中桃园毫无毁损,而且硕果累累。猴群们感觉奇怪,记得这桃子已采摘完,如今已过季节,为何一日不见,又重新挂满枝头?不过此时有了新领地,猴子们正处于喜庆之中,顾不得许多,连忙下山摘桃庆贺。

    数日过后,猴子们再次感觉奇怪,他们每日摘桃,这树上的桃子却始终摘不完,或许一切源自这新猴王,于是美猴王地位越发稳固。

    美猴王不忘老猿猴收留之恩,封四猴为四健将,即马、流二元帅和崩、巴二将军,每日带领猴群游山玩水,很是快活。

    一日,美猴王想到洞中存有山楂酒,不如设宴,犒赏群猴。小猴子穿梭奔走搬运酒坛,无意中发现角落一坛溶液,气味怪异,于是报告大王。美猴王领四猴前去察看,马元帅仔细辨认,说道:“此乃灯油,往后水帘洞内大可日夜通明啦。”美猴王大喜,吩咐小猴子即刻张灯,畅饮美酒,直至天明。水帘洞顿时欢声雀跃。席间,袁洪上前向美猴王敬酒,突然栽倒在石阶前,昏睡不醒。小猴子们纷纷大笑:“老猿猴又喝多了。”

    见老猿猴久久不动,美猴王跳步上前,查看情况,只见袁洪气息奄奄、大渐弥留。自从石猴来到花果山,老猿猴一直扶持他这只新入群的猴子,还坐上这美猴王的宝座。对美猴王来说,老猿猴确实对他恩重如山。今日美猴王却见老猿猴如此模样,显得惊慌失措,抓耳挠腮,大惑不解,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