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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风云际会 日月当空(13)

    ※※※

    另外一位圣教大祭司高景,家眷成了人质。山西三江镖局押镖,一路从晋中护送到了洛阳。

    黄金祭司高景接到消息赶到宫灯巷,言辞热情,语气冷冷:“青龙大哥是兄长,白银祭司和本座齐名!两位别来无恙?”李玉莲入狱之前,担任明教青龙使徒职位。

    “在座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江寒月徐徐地道:“我将详细情形给你说了,心里怎么想?”

    高景颇为儒雅,面色不悦地看了看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江寒月:“圣教群龙无首,派系林立!作为明尊座下金银祭司,收束教众,群雄归心,责无旁贷。我们几个护法能够同心合力自然是好事,圣教之福!光明必定大展……”

    “行了。”江寒月摆了摆手,轻轻地道:“冠冕堂皇的话,还是留到光明宫圣火台总坛说吧!此刻自家兄弟关门说些心里话。景兄,青龙邀约我们兄弟共谋大事!事成之后,你我还是圣教大祭司,作为黄金祭司一样手握大权!不管怎么样,总比现下徒有虚名要好得多吧?”

    高景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担心夫人和儿子。”李玉莲一直不发一言,突然开口:“放心!我保管他们无事。”

    高景突然声泪俱下:“大哥!祸不及妻儿,放过我的儿子吧!他才只有十岁呀!神仙蜜乃是剧毒,几乎无解,于心何忍?”

    江寒月措辞宽慰:“放心!只是身子虚弱了些,无害的。青龙有解药,自然会想办法化解。”

    李玉莲目光如剑,高景心中发毛!霍然想起虚弱无力的妻儿,心如刀绞,意似油煎,气势顿时软了!一筹莫展,无限忧虑,颓然地点了点头:“也罢!李哥,高景能有今日原本承蒙您的提携和栽培。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日后听你差遣就是。”

    李玉莲心知肚明,此言并不十分真诚。

    江寒月呵呵一笑,尖锐刺耳,令人不寒而栗:“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古便是良禽择良木而栖,以后跟着青龙自然成就一番大业!”

    高景没有说话,大厅沉默下来,角门有几个丫鬟闲着无聊,打发时光,借着宫灯灯光蹲身拣石子玩。拣子非石,而是玉米粒串儿。为了保护粮食,也许是防潮需要,粮仓地板总是高出地面一截儿。丫鬟们悄悄去了官府粮仓,躬身爬入地面和粮仓地板之间隔层。这里老鼠打洞偷食,粮食零星地洒落了一点下来。她们就用围腰小心翼翼地接住遗落玉米粒,用针线穿成游戏道具。李玉莲高兴地打赏一把铜钱,请丫头们嗑瓜子。

    江寒月突然对李玉莲身边下人产生浓厚兴趣:“那个拣子儿的丫鬟,叫玉箫吧?”

    “对!她就是琴童。”

    “琴童慕容羽不是一个翩翩公子么,这会儿怎么又成了小丫头玉箫?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男人还是女人?”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雌雄莫变。”

    “唱曲儿有着漂亮的歌喉,如同一管儿玉箫?”

    李玉莲纠正:“那是书童。”

    “叶青竹?”江寒月无限感激地道:“当日在成都多亏此子与朱雀使徒从旁相助。他是你的书童,说起来也是青龙大哥救了我。”

    这席话说得李玉莲大爽:“他同画童在长安城相遇,听闻老夫出狱,随即前来投奔!如今听我使唤,黄金祭司家眷就是他远赴山西请来的客人!”原本情绪稍微好些的高景,闻之再次添堵。

    李玉莲亮出一幅字画,骄傲地道:“他将这幅<春秋山河图>交给了我……此画同星灯有关,听说当日正是为此,你才前往望江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时情势危急,江寒月无法保全这幅画,只能将烫手山芋扔给朱雀使徒和书童,此乃白银祭司祸水外引之策,此刻李玉莲占了上风,他的言辞自然要改,原本推卸责任变成表功:“本座曾经委托书童,将画交给青龙大哥……他在哪里?本座当面谢过。”

    “九九重阳,光明大典!老夫命他先行一步,前往王城做些准备工作。”

    “不简单啊!四个童儿,琴棋书画。”江寒月微微一笑:“假以时日,只怕不在当年金银童子之下。”

    当年朱炎教主炼丹,收了两个烧火童儿看守金炉银炉,后来擢升明教金银祭司,大大有名!相互之间关系也是越来越复杂。

    为了填补空缺,教主收了琴棋书画四个小厮伺候日常生活起居,分别是慕容羽,白子落,叶青竹和水墨画。朱炎逝世,四人流落江湖。李玉莲重金收揽,谦虚地道:“东施效颦!几个家奴,哪里能跟金银祭司相提并论?”

    江寒月惺惺相惜,因为经历相似对琴棋书画特别有认同感:“英雄不问出处,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那倒也是,后生可畏!”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滩上。明教祭司金银童子这一代,已经成为历史。”江寒月话里有话:“未来还是在年轻人身上,假如有天哥哥当了教主,琴棋书画担任四大使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玉莲知道对方出言试探,没有接过话茬,深吸口气,离开大厅。

    玉箫起身辞别姐妹,掏出手绢包好瓜子,掌灯引路从角门过去,穿游廊,进卧室,服侍李玉莲宽衣,轻袍缓带。

    灯光铺陈,满地橘黄,青石地板霍然清晰地印出鬼魅黑影。

    梁上有人。

    李玉莲顺手拣了洒满桌案的瓜子,以打穴手法屈指轻弹,瓜子带着劲风射向房梁,黑影微动,躲过暗器,不经意间怀里掉落一本册子。

    李玉莲摺扇轻摇,摊开手掌,册子落入掌心,嘴角露出微笑弧度:“梁上朋友,既然光临寒舍,何不现身一见?”

    来人见行迹败露,倏然掠出,蜻蜓点水,身轻如燕。

    “哪里走?”嚓地一合,扇子摺成一条判官笔点向对方膝部。摺扇精髓是认穴打穴,只要点中腘窝委中穴,敌人必定膝弯酸软!李玉莲自信对手必定跪地求饶。

    刺客的手,柔软滑腻,拇指与食指相扣,余下三指略张,手掌如一枝兰花般伸出,拂向他握扇手掌中渚穴,姿势美妙已极!此穴在四、五掌骨间凹陷处,点中摺扇便要拿捏不稳。对方五指形如兰花,手腕玉镯映着灯光,莹润如雪。

    李玉莲眉毛一轩,万万没有料到贼人拂穴手法竟然如此巧妙,远胜自己,连忙收手,敞笑而赞:“春兰葳蕤,丰姿端丽,好精妙的招式!”

    刺客并未趁势进击,反而转身退去。

    玉箫惊声尖叫,喊道:“抓贼!”话语清脆动听,穿透力极强。此言甫出,画童带着一二十个家丁打亮灯笼,提着刀棍冲了出来。原本宁静的宫灯巷霎时间熙熙攘攘,一派慌乱!

    李玉莲撩起袍子下摆,纵身一跳,跃入天井。灯光之下,黑影背负一口宝刀,动若脱兔,鹫伏鹤行,动作实在太快!霎时穿过水榭,翻墙逃逸。

    铛、铛、铛……前院鸣起锣鼓,众人高呼捉贼,无数盏灯飘向宫灯巷各处角落。

    ※※※

    李玉莲大步流星冲出洛阳城,一直追到郊外白芦榭。

    乌云像一匹黑纱,将星月擦得非常明亮。清冷月光倾泻而下,眉山如黛,眸湖荡漾,波光潋滟,闪烁碎银光辉。这里已经属于伊水水域,湖滩茫茫一片芦花,洁白如雪,簇合涌动,芦间苍鹭、鹬鸟栖息,景致浪漫。李玉莲猛然驻足,黑影从芦花荡飞入水榭,青光连闪,六月飞霜,无数刀花倒影入他的瞳仁,对方瞬间便封住所有退路,避无可避。

    李玉莲下意识使出龙象风云功,真气在身躯周围凝聚成金钟罩,紫气隐隐,云蒸霞蔚,仿佛真有十象十虎巨力。此钟虽是幻象,但是异常真实,暗光流转显得十分厚实,便是明暗投影都与真实金钟完全相同。

    咻、咻、咻、咻……

    刀光如同雨点,接连不断地飞攒而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洪亮而激越的钟声。

    咚、咚、咚、咚……

    钟声响彻,同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大大不同,更似金戈铁马的战场号角。霎时间亲水栈道簌簌抖动,便是水平如镜的河面都如同老叟脸庞皱起层层波纹。

    这并非普通钟声,而是十分厉害的音波攻击。

    金钟罩用于防守,金钟如同环绕身躯的盾牌,可以抵挡凌厉攻势。可是,这门武功神妙之处不仅于此,钟声还能伤人,音波反打,甚至控制对手心神。

    对方果然被钟声一荡,黑巾里的脸色顿时一红,不敢怠慢,飞出白芦榭,吸附水车架子调匀呼吸。这是“子母水车”,一大一小,原本是古老的农业灌溉工具,如今在洛阳早已失却原本功能,只用作观赏。李玉莲眸光一抡,拇指拨动,啪地一声甩开摺扇旋向子母水车。他并不想杀人,似乎只想看看对手庐山真面目,描金扇子一闪,对方衣袍拂动,身躯贴着水车轻盈滚动,举重若轻,潇洒如意,并未有多大动作便轻巧躲开,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凶险至极!不经意间,几茎秀发被旋落,随风飘入伊水。

    扇子招式一老,黑影宝刀青光微澜,划出一匹亮如惊虹的瑰丽刀芒搭上扇子,挡架攻击同时借势而起,凌空飞跃上了水榭穹顶,居高临下。夜色之中,对方一袭黑衣劲装,黑绢蒙面看不清面色。

    “好俊的轻功!”李玉莲走入亲水栈道,摺扇轻摇,潇洒倜傥:“天下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咔嚓一声,水车垮塌半边,烟尘飞舞,碎屑纷纷。

    “头颅再硬也硬不过水车,要不是跑得快,尊驾扇刀早就割下我的项上人头了!”

    “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阁下就是朱子虚朱公子吧?”

    黑影客不置可否:“你的杀气太重,很不友好……”话音未落,倏然后退,隐没黑暗。

    李玉莲眸光如冰,寒意四起,朗声敞笑,追击而去。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在九曲回肠的亲水栈道迂回前进。

    洛阳是一座不夜城,尽管深夜时分栈道无人,华丽灯饰依然将深邃黑夜妆点得如同白昼,明亮而华丽!黑白双影风驰电掣,追星逐月,悉数倒影水中微微抖动,霎时间仿佛星月光影就在两人脚下,奇妙地脚踏银河,遨游夜空。

    黑影几乎足不点地,不仅动作轻盈敏捷,对伊水也是烂熟于心,来去自如。李玉莲跟在身后仅仅半步之遥,不管跑得再怎么快都无法拉近距离,几次几乎要将对方抓住,仍然差之毫厘。

    跑了一阵,来到桥下。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客宝刀脱手而飞,飞虹惊天,刀光在暗夜中划出一道漂亮光弧,噗地一声,钉在桥上,轻微晃动。黑袍客伸足轻点栏杆,倏然而起,在桥插钢刀上稍微借力再次纵起,空翻跃入大桥,随后黑袍拂动,袖中藏索,灵蛇夭矫,卷住桥墩斜插刀柄拉回宝刀,反手臂后,抱拳拱手:“后会有期。”

    李玉莲眼睛寒光涌动,顾盼流星,抓住桥上垂下青藤,攀沿而上,待得奋力翻入大桥,饿虎扑食,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黑影客身影?简直快得如同鬼魅!

    昔大禹疏龙门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若阙,伊水历其间,故谓之伊阙。正对紫微城门,真龙天子门户,鱼跃龙门传说发生于此,洞窟像龛密布!远处,卢舍那大佛神秘微笑,眉如弯月,发髻呈波纹状,面部丰满圆润,将神性和人性完美结合!这是武则天根据自己容貌仪态雕刻,赞助脂粉钱两万贯。肋侍之中,迦叶持重,阿难温顺,菩萨盛装艳服,天王雄伟,力士勇猛,高度逐渐降低,造成一种众星捧月的效果!

    琴画二童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抓住梁上君子!此人腰带挂有一枚玄火令,封印一簇火焰。

    “居然是你!”李玉莲拉下面纱,惊奇地道:“带走!”

    ※※※

    经过连续强降雨,此刻虽然不如几日前那般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雨势依然没玩没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如此这般瓢泼大雨,不测风云,仿佛预示惊天巨变即将到来!

    王城虽然繁华,笼罩凄厉风雨,依然有清净之地。蜗牛胡同一个僻静角落有家客栈,门面狭小,毫不起眼。由于靠近紫微城,古朴建筑都是百年前的风格。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滴落,在客栈黑匾前形成雨帘。

    庭院碎石铺地,花木扶疏,错落有致。几竿竹子青翠欲滴,水池塑着假山,点缀亭台楼阁,望似在野,幽处生云。只是铅云压顶,大雨如注,未免晦暗。

    咿呀一声,李玉莲打开房门,雨雾茫茫。这个经天纬地的男人,浑身上下有种与生俱来的霸气,颧骨高耸,脸庞刚毅,沿着回廊去了耳房,站在黑漆柱子旁,手扶蓝色帷幔。卧榻有人熟睡,昏迷之中轻微咳嗽引得伤处疼痛。李玉莲站立良久方才转身离去,轻轻地拉上房门,望着院里风风雨雨,抖擞精神,巍然如山。

    江寒月撑伞沿着碎石路快步穿过假山修竹来到屋檐下,俯首附耳,窃窃私语。李玉莲浓眉一轩:“当真?”

    “千真万确!”江寒月气喘吁吁,将雨伞靠在旁边,不知是一路小跑顶风冒雨还是内心慌乱,深吸口气,胸膛仍然微微起伏:“吴劲松在城外芭蕉树林找到何箭等人尸体,勘验伤痕,凶手是鬼城的人。”

    鬼城城主,萧圣……李玉莲双拳紧握,眉头紧锁,凌云壮志只剩几步,只要扫清最后障碍,圣教大位唾手可得,但是就在这等关键时刻跳出萧圣这只拦路虎,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又变得困难重重。萧圣何等人物?一代武学宗师,当年同朱炎教主一时瑜亮,不分仲伯,断非寻常江湖人物可比。明教护法差之天远,李玉莲不敢轻视,江寒月气息稍微平复,还有另外一件要事相禀,轻轻地道:“李哥?”

    李玉莲重重地甩了甩头:“还有其它事么?”

    “卑职见了东厂督主许聆风。我们说的事情,他很感兴趣。”

    “再说吧。”李玉莲有些疲惫,大手一挥:“我很累,你先回去吧,外面的事替我跟踪着,有情况及时通气。”

    “大典筹备有条不紊,黄金祭司和玄武使徒已到王城,教内各路诸侯纷纷到达,教外江湖豪杰闻讯陆续赶来。今日总坛例会安排在‘煎月茶馆’,我和高景邀请了玄武使徒,你去么?”

    李玉莲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有你和高景,我放心。”此后不再言语,回了客房。

    除了斜风冷雨,雨珠吧嗒之声,再无声响。冰雨吹打阴冷脸颊,江寒月浑然未觉,呆立当地犹似雕塑,两道白眉挂满雨珠,晶莹剔透。吹得久了,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他从沉思中醒来,抹了抹脸,俯身拾起雨伞,撑开冲进雨雾。

    ※※※

    李玉莲轻轻关门,走向卧榻。耳房并未点灯,黑柱之旁花盆栽种素雅兰花,叶子碧莹莹,细长微垂,风度翩然,黄色花蕊,幽艳吐芳。

    那人头朝里昏睡不醒,玄火令封印一簇火苗。传说,此乃圣火火种,万火之精,可以点亮青铜星灯。

    李玉莲面露凶光,眼睛泛出杀气!自己距离巅峰如此之近,不用圣火或许有把握胜过白虎使徒安怀镜,但是真有把握胜过萧圣么?

    ……

    魔教武功重器,失去作为身份象征的法宝也许什么也不是,得到神兵利器一夜之间平步青云。同样,龙象风云功最重气场,没有底气这套武功便没有了威力,仅仅只是空壳。

    圣火,隐藏底牌。有了它方才斗得过萧圣,这是毫无疑问的!那是通天法力,到时候即便不动手,单是将神兵拍上桌面,啪地一声,群雄归心,俯首称臣。别说一个萧圣,十个萧圣,何惧之有?

    李玉莲双目精光大盛,伸手一搭,那人脉若游丝,只有一缕真气,扶住肩膀翻过身来,光线透窗照射脸庞,眼睛睁着,目光清澈,闪闪发亮。

    李玉莲惊呆了,那人醒着。

    铅云密布,日月无光,风雨织成细密之网,笼罩一切。有分教: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九九重阳,明教大典,将会发生什么?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