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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帐之内,当今的宸王、大司邑、上将军樊擎,正靠着火盆裹着裘皮大氅取暖,冠冕随意的放在火盆旁边。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颌下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咂嘴呼吸颤动着,边上放着精致的糕点,身体枯瘦,颧骨处有着至今还能看出粉嫩的伤疤,但是眼神犀利,虽然精神不佳却威势吓人,

    而在他身边,端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穿着深红色的华服,上唇胡须经过修整,眼神坚毅。腰间有着一个十分质朴的佩刀,右手静静地抚在刀柄上,不时侧耳倾听喊杀声的方向。

    “小子,耐着点性子。”樊擎头也不抬,他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

    “我和那皇帝小子一样,时间不多了。”樊擎随手又丢了一把木材。

    “父王不……”还没说完,樊擎就打断了他。

    “说不说都是一个样子,现在和你说的就是遗言了。”樊擎说完便盯着火光好一阵子,似乎在回忆什么,手不自觉的盘玩起两个山楂果。

    “我呢,会发认罪文,而你,要下令,我将被葬到法州那里,因我的军队混乱之下误杀了皇帝,不得葬入祖坟。”他沉声说道。

    “不可!父王北抗凛国军神,南斥南都孙家江龙王,就这等功绩,就算天下共弃我樊家,也不能置父王于那四战之地。”

    “嗨,渊,就咱们父子,敞开了说话,别这时候也学那群老贵族一套。”樊擎罢罢手。“明明是个武将材料。”

    “明白了,父王。”樊渊点头。

    “我走之后,你提拔一下姓少那两父子,他们是实打实的虎父无犬子,有他们两个在,内外打仗是不成问题的。”

    “李家……,对了,说道李家,让人把李家那呆小子带过来,最后杀皇上那一刀,必须得是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李家虽说没什么势力了,老不死的今天也逃不过一劫,但是家大业大,十相贵胄,要根除他们也不大可能。”

    “天山的靖家呢?”樊渊皱眉问道

    “他们?没什么事了,古早宰双龙的时候,那群忠于李家的靖家人就没了,但是没事别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们,那群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不知道是哪里哪国的校尉郎将。”樊擎似是说累了,摇了摇身边的小铃铛。

    一个侍女款款走了进来,手上托着盘子,两个小盅一酒壶。

    “凛国上好的赤寒酿,这天气刚好,一起来一盅。”樊渊听闻并不客气,接过侍女手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然后舒服的吐了出去。

    “南都、星城、锦城包括我们这帝都和天山,都有他们的人,他们的宗族是可以称之为兵家翘楚。”樊擎则是慢慢的品着杯里的赤寒酿。

    “樊家老儿!孤在此,出来见驾!”帐外一声爆喝惊扰了他们的品酒论事,而樊擎听闻也不生气,只是一声冷哼,继而一笑。

    “这也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老朽去完成自己的事去了,你呢,去找李笠去吧。”

    樊擎拿起了自己的冠冕,放在自己的腿上,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些鎏金、金丝和纹饰。“半生征战,劳碌一生,老朽在这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愣了这么一会之后,将冠冕端端正正的戴在了头上,离开了那裘皮大氅,挺直了似乎早前直不起来的腰板,就像当年还年轻时叱咤疆场的样子。

    “霍延,当时我还年轻时就能挡得住你军神的刀,现在我也老了,等我下去再和你打一仗。”樊擎一步步缓缓的走向大帐帐口,和霍延那一战时他年少轻狂风光正盛,那一战之后他就成了宸国名副其实的护国公。

    帐外,在樊擎掀开帘子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寒风带着臭味和木炭味刮拉着所有人的脸,舔舐着盔甲衣物上逃逸的体温。

    “樊擎!樊老贼!孤之皇子!孤之皇后!汝当自裁以谢罪!”

    说道激动处,皇帝愤而将金护面扯下,一把扔到地上,金面罩瞬间变形,皇帝此时弃了衣甲宝马,露出健壮的肌肉,他的发髻已然散开,被他用从龙袍扯下的金丝布稍加扎起一个马尾,也被油腻的污血所染,他的胡须有些已经打结,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颤动,他将自己染血的龙袍缠在腰间,裸露着自己的上半身,而黑的红的染了他一身,滴滴顺着他的筋肉向下流淌着,手里的宝剑已经有了不少的缺口,另一只手里,拿着不知何处夺来的长刀。

    在他身后,仅有的几个金甲卫士,都看得出精疲力竭的与褐衣的军士对峙。在更远处,金甲褐衣混杂在一起躺满了整个中心大道,其中甚至有些布衣人,有豪侠有家仆有贵族,他们其中一些人现在还在巷道中互相对峙,有金甲武士撑起门板,扛着透门而出的刀枪咬着牙不放松,有些褐衣军士,几个人擒住一个金甲武士,尽管可以看出正阳羽林身上有了好几个窟窿命不久矣,但是他们‘煞费苦心’地给他们斩首。

    皇帝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那个面前打败过军神的樊擎,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继而抬头笑了出来。

    “哼……哈……哈哈哈哈……”他愈发的狂笑。

    “圣上。”樊擎一揖到地,继而下跪。“圣上误会老臣了!”

    “自老臣坐镇朝堂时,老臣还政与圣上,随圣上心愿出资重建景军、正阳羽林,重铸铜币银钱以安民心兴贸易,废奴拓荒以兴农贾。在外征战四方时,凛国军神老臣逼退了,南都江龙王老臣大胜之,尽复所失郡县,法州完全重归朝廷治下。皆为老臣百年后圣上着想。”正用哭腔讲述的樊擎,陡然间却突然声色俱厉:“然而圣上自回龙座后,少出殿堂,不识人间疾苦,听信贼子谗言,竟不识忠良!甚至包括老臣!”

    “圣上啊!老臣已朽,圣上一句话就可断老臣生死,但圣上杀的那些人!那可是我朝栋梁之才!老臣岂可眼睁睁看着圣上毁了江山社稷!”

    “哈,老贼!缉督曹怡,杀我妻弟郑太,因其带诏查封其家产,事后汝竟以无罪辩驳,司鉴侍郎徐汗,莫须有罪名逮捕司马氏二兄弟,不日竟传在牢狱中急病而死,其家眷亲属被尔等以隔疫之名,隔绝三月有余,无水无粮!”那个皇帝怒目相斥,眼睛通红,表情夸张似要食人。

    “圣上!且湛君之龙目!”樊擎看着也生气了。“那个郑太,司鉴早有档案,其假借皇亲之名大肆敛财打压民众,曹怡便是那受害者之一!司马氏二兄弟,以圣上之名,藏甲三百,而《国法·大罪列》有记藏三甲便可定罪谋逆!然,圣上喜爱此二人,此等擅杀圣爱之罪,除了老臣,满朝文武无人可犯,更无人敢犯!老臣身为宸国公,理当肃朝风!清奸佞!”

    “老臣知道!”那皇帝刚要张口驳斥,但是被樊擎高声打断

    “老臣知道,圣上认为老臣才是谋逆,老臣带兵从不是为了冒犯圣上,而是圣上身边奸佞过多,圣上若愿回宫,臣自然跪送圣上重登大礼!”说完,樊擎一个磕头,不愿起身的样子。

    而他的士兵也和他一样,放下武器,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