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枯荣剑 » 第四章 相遇

第四章 相遇

    天下分一都九州十二府,都即帝都天子脚下,九州为玄、苍、武、幽、阳、兰、齐、道、佛,一州共有十二府城,九州合一百零八府拱卫帝都。

    苍州多儒士,但今天却有很多武者携器而来,直奔云天府。这是因为云天府主得了一本绝世剑谱残谱,说是剑仙所留,特邀天下群雄三月来白玉京推演。云天府为苍州首府,首府之主放出的消息,自然信者繁多。

    随着时间临近,来云天府碰碰运气的人越来越多,想出名的,想求利的,想增进修为的如过江之鲫,纷纷涌来。

    时恒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不求名也不求利,他是来杀人的。

    他是谁?又是来杀谁的?

    他身材消瘦,不是武者长久锻炼的劲瘦,而是久病未愈的苍瘦。穿着青衫,无甚装点,手里的长剑却是用云雷纹锦缎包裹。不过想来也是,剑客向来将剑珍如性命,自己的剑穿着比自己好也不难理解。

    手持利器来杀人者,或穷凶极恶或麻木无情,但他不然,他眉目中充满了悲悯。不像来杀人的剑客,倒像来度人的佛陀,一见便心生安宁。

    云天府白玉京,可是大齐人尽皆知的天下第一楼,到了云天府,自认为人中龙凤者,又怎能不去白玉京!

    所以他去了,他去不光是去看那连仙人流连忘返之所,也是因为他要杀的人就在这白玉京,或者说将登这白玉京。

    清风徐徐,绿柳成荫。路上摊贩聚集,做买卖的、耍把戏的应有尽有。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白玉京也合当在闹市之中,若能登顶,便是真豪杰,无人知晓,岂不可惜。故此白玉京外人当多,且越多越好!

    商贾们想必也是如此考虑,登的上的若能来店坐上一坐,便是蓬荜生辉足以做几世谈资。登不上的也可来此吃吃喝喝发泄心中怅惘。看热闹的有个座,想倾诉的有个人,各取所需,岂不快活!

    因此花船,酒坊,客栈在白玉楼外随处可见。玉笛拂杨柳,春意醉俗人。

    时恒不急着杀人,反而在各个摊贩中东逛逛西看看。慢慢游览,仔细欣赏这万象。

    路过的商家精明的很,衣着华丽的便热情招待,衣衫褴褛却目湛神光的自然也不敢得罪,邀请进来喝杯热茶也是寻常。只有那看着平平凡凡,无甚宝可压的过路人,不会被热情所扰。

    而时恒衣着素朴,想来也无多少银两,加之一副病殃殃,命不久矣的模样,自然无幸体验这种待遇。

    时恒也落得清净。

    走走停停,这般热闹,时恒在宗门从未见过。

    时恒身有先天胎毒,家人不得已送他离家,去祈天宗太上长老文礼门下听道,以图健康长寿。但是毒在胎儿之时,就已浸透筋脉,即使是陆地神仙也只能压制,无法根愈。

    久被病痛折磨,修为不得寸进。时恒在这种情况下,弃仙道从凡道,选择了凡武中的剑道。剑为百兵之君,亦是百兵之王。

    许是心神一宽,便感天地辽阔。时恒修剑之后,修为一日千里。一剑落万木枯荣!

    时恒所修之剑,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王道之剑,也非心怀天下的圣道之剑,更非多情的仁道之剑,而是万物刍狗的天道之剑!

    宗内弟子将时恒当做易碎的玻璃娃娃久了,潜意识都是照顾时恒。哪怕后来切磋被时恒吊打,明白小师叔祖的厉害,也无甚人敢凑上去惊扰这位小师叔祖。

    按理说,以时恒的身份和身体本不应该轻易离宗。但是修道不是光修道行,还要修心境。时恒领悟的又是天道之剑,天道无情,按规律运转,但是时恒有情,有自己的好恶,所以更要去红尘好好走上一遭。

    时恒一路看一路逛,终于来到白玉京前。白玉京楼如其名,由一整块天然白玉雕刻而成,鬼斧神工。

    不愧是天下第一楼,不愧是白玉京,也只有此等福地,才值得仙人驻足吧。若能登顶,便一览云天府无余,天下之大尽在眼中。

    白玉京下有三十三重天阶,天阶布有阵法,或锻力,或炼心,或问道……来者按规矩徒步走完天阶,无论了悟还是破解阵法,进入白玉京,只会增进心性,有益修行。

    若选择直接飞上去,便会有无尽叠加的重力和杀阵,要么你有通天修为能一力破法,要么你有无边权势,能让真仙以上出手为你抹去禁制。

    当然,若你能做到,也不必觊觎这剑法残谱,所以云天府主将地点定在此处,便是让来者知难而退,留下真雄推演剑谱。

    时恒对剑谱不感兴趣,但他对白玉京很感兴趣。所以他到云天府,不急着去杀人,而是慢慢欣赏白玉京。显然,白玉京的风景没让他失望。

    既然白玉京没让时恒失望,那章丘今日便登不了白玉京了。如此美景,怎可沾染卑劣之人的污血。

    正当时恒思考时。

    几声驴叫和人叫飘来:“呃啊……呃啊……呃啊……”“快让开,快让开,小心!”

    时恒疑惑扭头,好奇地望过去,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举着一头口吐白沫的病驴,向自己冲来。时恒默了两秒,觉得有些荒谬和怪异,不觉又看了两眼,让开道路,让他们好过来。

    “呼,呼,总算赶上了。”

    道人丢下驴子,顺势坐在地上,两手撑地,大口喘气。驴子躺在地上,蹄子一伸一缩,不停抽搐,口中还一直溢出白沫。

    时恒默默递上一壶水给道人。

    “贫道李启,多谢仁兄出手相助!不知仁兄名讳?”

    “在下时恒字长生。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倒是你这毛驴……看着像是不行了……”

    “大毛只是太久没运动了,累着了,歇会便好。”

    时恒迟疑地看了一眼毛驴,歇会便好?

    “主人,给我来口水,不行了,要死了。”毛驴停止抽搐,好像喘过气了,张开大口,等着水倾泻而下。

    原来是驴妖啊,难怪,难怪。

    李启停下倒水整理发髻的动作,将水壶转了个向,壶口朝驴嘴,倒水……倒水?

    “主人,水,水呢?”大毛哀嚎两声。

    只见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壶口滑落进入大毛口中。李启不甘地接连上下晃动水壶,妄图再晃出一点。

    一旁的时恒嘴角微微抽动,又递了一壶给李启。

    “道长,真是率性之修。”

    哪怕面皮厚如李启,也觉得尴尬,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长生兄,来这白玉京,是赏景啊,还是赏剑啊?”

    时恒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李启腰间挂的玄黄佩和八卦盘,“李长老,掐指一算,不就知晓在下来意,何须多问。”

    “嘿嘿,嘿嘿。”李启搓手干笑,踢了大毛一脚。

    “呃啊,主人是说他,说他……”大毛,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珠子,拼命给李启找个理由。

    幽怨地看了眼李启,主人我只是头生有几分灵智的大帅驴,不是文曲星啊。

    “说他……”

    李启整理着装,正色道:“贫道一见长生兄便心生欢喜,相见即缘,正好贫道近日得了一瓶好酒……”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李启,“不登天阶的就滚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转身一看,一个身穿绸缎银丝长褂的清秀男子,趾高气昂地领着百八十个护卫,蛮横地推开两边的路人看客,侍女边走边把地上铺满丝绸后,静立两旁。

    “嚯,好大的排场!”

    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幽幽道:“云天府三大世家中白氏家族嫡长子白羽出行,排场能不大吗?”

    “这位兄台又是?”

    “小生宋廉,字明允,见过两位兄台!”

    李启手指微动。

    ……

    “少主到!”

    地面震动,虎啸齐鸣。两头背生双翼的飞天虎和两匹独角兽拉着车撵,飞来,落下。彩漆泥金,皂缯盖顶。

    一个美貌侍女伸手拂开车帘,出来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富贵十足的像是花孔雀的弯眉薄唇的秀气男子。

    刚刚跋扈的青年男子,连忙小跑上前,搀扶这位白羽公子来白玉阶下。

    “少主,您慢点,慢点!”

    “小长生,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也想试试这样的排场?”李启挽着时恒的脖子,凑近道。

    “无聊。”

    “好吧,小长生。”李启垂头丧气道。

    “小长生,章丘要是不来白玉京,那你要在这干等吗?”

    “他会来的。”时恒瞟了一眼李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章丘此人自负傲慢,且爱剑成痴。云天府主邀天下英雄推演剑仙残谱,这种既能出名又能增进剑道修为的盛事,他不会错过。所以哪怕明知道白玉京有人想取他的人头,他也会过来,还会不加遮掩的昭告自己的到来!

    “贫道刚得的仙人醉,等小长生成功……”

    “呦,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府主独子宋廉宋少爷吗?”

    李启脸黑了,怎么总有人不识趣,三番五次打断自己请小长生喝酒!!!

    是谁,给贫道站出来。

    哦,是白羽啊。惹不起惹不起。

    “宋少爷到都到了,怎么不上去参悟剑谱?”

    “少主,您忘了。宋少爷经脉已废,这辈子恐怕都登不上白玉京了。”

    “哦,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这事了。宋廉你不好好在家苦读四书五经,考个功名,进三千藏,来这作甚?”

    白羽摇着扇子讽刺,旁边小厮捧哏。

    宋廉也没生气,只是无语地看了一眼白羽,“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父亲让我来这喝茶,我喝完马上就走。”

    “喝茶?和你旁边的两个人吗?唔,一个病殃子,一个脏道士和你倒是挺配的。”

    李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干净的新道袍。脏吗?好像沾了点灰,嗯,拍拍。不满道:“小长生要和我喝酒,喝什么茶?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

    大毛倒是精神起来了,“看这,看这,还有驴爷。”

    白羽惊的后退两步,指着宋廉,又移动手指,指着大毛,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竟然和毛驴一起品茶!宋廉,没想到,几日不见,你竟堕落至此!”

    宋廉嘴角抽搐,有些崩溃,“白老二,停下你的脑补,就我一个人喝茶!我不喝了,你上你的白玉京,我回去读我的书,还不行吗?”

    “白老二?宋廉,你居然叫我白老二,好啊,终于暴露了你的内心。今天我们就决一死战,我也不欺负你,我们文斗,输的人这辈子都不准见莹儿!!!”

    时恒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好笑,宗外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什么时候答应李启陪他喝酒了?

    嗯?时恒心念一动,猛地扭头,看向人群之中。

    一个扛着一把没有剑鞘,黑中带红重剑的中年男子,阴冷地盯着白玉京。重剑本来漆黑如墨,许是杀得人多了,墨剑上覆盖一层洗不掉的血垢,森寒无比。

    李启轻吟一声,“小长生,你等的人到了!”

    “我是章丘!听说白玉京前有人要杀我?希望你能足够厉害,我的玄甲可不饮无名之辈的血!”

    章丘扛着玄甲,一步一步地走近白玉京,杀气凛然如针,刺得人五脏六腑疼。挡路的人无不后退,给章丘让道。

    白羽使了个眼色,让护卫们退开,虽然自己不惧章丘。倒也不必让护卫去送死。

    故此,白玉京前只剩宋廉,白羽,李启,时恒。

    有人会问,不是还有一头毛驴吗?大毛见势不对,已经远远躲开了,此时正在人群里看着章丘逼近,还直呼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