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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王不侵报官

    我叫王不侵。

    这名字是我娘取的,她希望借我的名字,寄托对齐国永不侵犯大周的期望,可惜直到现在,齐周边界仍战火不断。没错,我家就住在大周与齐国交界的地方,常年饱受战乱之苦。

    我并非娘亲生的,这一点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告知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娘在大雪山里捡到了我,同时带回家的还有一头毛驴,当然这不重要,因为这头驴现在已经被我卖了,吃的多,干的少,脾气还差,不卖它卖谁。

    我六岁时,娘生了一场大病,村里的行脚医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稀里糊涂喝了几副药,我娘就死了。但我家实在太穷了,剩下的所有钱也就只够打一口薄棺材,比纸也厚不了多少。

    下葬那天,老驴嚎得震天响,屈膝跪在我娘坟前,泪珠噗噗砸地,看热闹的村人都感慨:畜生也是有感情的啊。而我当时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随着村长的高声叫唱下跪磕头,但印象里也就只磕了两三次。因为我娘实在没什么亲人朋友,没人知道她从哪来,没人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大家只叫她王娘子。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到处都能遇见这般身如浮萍四处飘荡的普通百姓。辛苦做活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挣口饭吃,死掉了便草席一卷埋在路边,几年过去,也便再无人记得他了。

    我娘走后,我只能和老驴相依为命,吃着百家饭长大,偶尔也会上街乞讨。听村里人说,读书可以当大官赚大钱,我就跑到村里私塾外偷听,如此听了几年,便自觉可以下场一试。

    结果出乎我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第一次童试,未中,第二次童试仍是榜上无名。

    如此我便暂时放弃了读书做官的幻想,听从村长的建议,我这体格,似乎确实更适合跑江湖。于是,我又收拾行囊,带上老驴,带上我所有的书册,雄心壮志准备闯荡江湖,但此时我还没有彻底放弃读书当官的梦。

    可惜江湖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想成为衙门收编的武夫,不仅得有身手,有履历,还得有关系会打点,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又将主意打到镖局身上,然而这些镖局只收自家从小培养的打手,更忠诚可信,我这种外来户很难进去。我也曾试过当街卖艺,可惜身手一般,竞争不过同行,还没刚耍上就被捕快赶走了,同行却照演不误。

    至此,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我牵着老驴走过很多城镇,厚着脸皮上门推销自己,可除了花楼,根本没有任何想用我的地方。我曾经也考虑过,要不就去花楼当龟公吧,虽然被人瞧不起,可钱多啊。

    私塾夫子讲,财为势之余。当不了大官,那就去谋财好了。

    这世道本来就不听人讲话,大家都只听钱权讲话。

    我跃跃欲试,老驴却犯了倔,在花楼前死死咬住我的衣裳,我和它好说歹说,它到底还是把我最体面的衣衫扯破了。

    在花娘子们的嘲笑声里,我灰溜溜地离开了这座城,盘算着之后定要卖掉这头倔驴,以及它驮着的那些没用的书册——我身上的银钱确实不够了。近一年来,我都是借宿在各个城镇的寺庙道观里,也就这些和尚道士不嫌弃我了。

    来了俞荫县,老驴到底还是被我卖了,它和我毕竟有二十年的感情,我终究还是不愿它被宰杀吃掉,只希望它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那小娃可不像个好相处的主儿。

    霜白月光自庙外洒进来,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白糖。

    我侧躺在茅草堆上,入睡前只想着:以后,我就是彻彻底底孤身一人了。

    “咴儿咴儿——”哪来的驴叫,好难听,又好生熟悉,难道我对老驴的惦念,已经深厚到做梦都要梦到它了吗?

    “咴!!!”

    “啊——”惊天“锣响”将我从梦中惊醒,我心跳剧烈,睁眼一瞧,老驴那张丑脸竟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它这是,舍不得我,回来找我的吗?

    “王不侵,快去报官!”这破锣人声好刺耳,哪来的?嗯,周围没其他人,好像就是老驴发出的……

    老驴!会说话!

    “嘎——”我心口一抽,大脑空白,立时就要昏倒。

    老驴似是翻了个白眼,抬起左蹄刨地,语带威胁:“别逼我踩你啊!”

    我立马回神正襟危坐,我懂它什么意思,小时候我经常被老驴威胁着去念书,一贪玩就会遭受驴蹄践踏。

    虽然很震惊老驴竟然会说话,但我似乎又不觉得有多意外。老驴实在不是一头普通驴,小时候娘就说,我家驴有灵性。从与它长达二十年的相处中,我也可以感受到,老驴好像能听得懂我的话,所以它现在开口说话也是很正常的吧……

    个屁,会说话的畜生那就是妖怪,我和我娘竟然与一只妖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瑟瑟发抖中,勿扰。

    老驴绷着长脸,声音严肃:“买我的那个小娃你还记得吧,他被人拐走了!”

    闻言,我也不再胡思乱想,认真反问:“你看见了?被谁拐跑的?”

    “我亲眼所见,就今日那家客店的小二,眉心长个痦子的那个,晚上穿得乌漆嘛黑,背着个麻袋,从后院走了,麻袋里漏出一只小孩的手,只是……”夜色里,老驴驮着我边走边说。

    “只是什么?”

    “没什么,我也摸不准仙家的想法……”老驴可能以为自己在小声的自言自语,但其实它嗓门很大,我在它背上听得一清二楚,虽然搞不明白它在说什么胡话。

    我俩路上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去报官,抓人贩子这种事情,官府肯定比我们有经验。

    此时正值深夜,县衙里还是有一个值班的官差在的,张捕快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在听说我们是来报官抓人贩子时,却立时冷下脸来。其变脸之快令我震惊,张捕快也学过我家乡的变脸戏法吗?

    官爷细细磨墨,不紧不慢地问我:“被抓走的小娃叫什么?”

    我闻言一愣,这个问题我根本没问老驴,我悄悄扭头看向身后,门口探头探脑的老驴摇了摇头。

    这死驴,连自己新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见我沉默不语,张捕快扔下墨条,大掌重重一拍案几,怒喝道:“好啊你,连被偷娃娃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来报官,我看你就是故意栽赃!”

    ……总觉得这话里的逻辑有点问题,却没什么勇气反驳。

    张捕快双袖拢在背后,迈着八字步悠悠走到我跟前:“我问你,你今晚是住宿在永福客店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我是借住在城内一无人的寺庙里。

    “你都不住在永福客店,又是如何得知,客店小二偷抓孩童的?偏你还描述得惟妙惟肖,好似在现场一般。我看你是谎称报官,实则栽赃讹诈!”

    我只觉怒气上头,明明是想做好事报官救人,怎么就突然成了栽赃了?正想张嘴辩解一番,又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和官爷说,这些都是我的驴告诉我的?对,我的驴会说话,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然后我就成了官府眼中勾结妖怪的“人奸”,更该被衙门拉去斩了!

    事已至此,我瞅准时机,转身冲出门外,骑上老驴撒丫子跑了,这张捕快肥头大耳,肯定追不上四个蹄子的老驴。果然,就听到身后光明里,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竟敢耍老子,你别跑!我迟早抓到你!”

    老驴带着我跑了很远,蹄声哒哒,七拐八拐间停到一家普通平房前。

    月光冷白,四周寂静。

    这看起来只是一户普通人家,户主人锯木似的呼噜声,我在院外都能听见,老驴用头顶了我一下,抬起驴蹄指向院子,放低声音道:“我偷偷跟着那个店小二来到这里,他进了院子就不见了。”

    这驴的声音实在不小,院内的呼噜声都停了一瞬。我急忙捂住老驴的大嘴,拽着他来到不远处的树下:“你确定他进了这个院子?”

    驴头重重一点,它严肃地直视我:“王不侵,你不是要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吗?这就是你名扬江湖的第一步!

    更何况,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

    话是这么说,但我没练过功夫,只能凭几手乡下把式,靠自己身高马大的体格吓唬吓唬普通人。但这种做杀头生意的人,平日刀尖舔血,武功好是肯定的,整天大鱼大肉,体格也不会差。我上去撑死也就一命换一命,况且人家人多势众,也不会和我单挑。

    所以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我是很焦急小孩被偷,但相较起来,还是我自己的命更重要。

    见我低头沉默不语,老驴愤愤刨地,看见这个动作,我的下-体就隐隐作痛:“又没说不救!咱就是得从长计议,让我想想啊。”我胡乱抓抓头,脑筋急转,从娃娃的身世想到店小二熟练的流程。

    “也许,我们可以在俞荫县周边打听一下,还有谁家的小孩丢了,就凭这店小二如此熟练的手脚,肯定不是第一次干。我们可以找到这些孩子的家长,联手逼迫官爷彻查这处院子。”

    驴眼突的锃亮,老驴眼泪汪汪望向自己的前主人,瓮声瓮气认真道:“王不侵,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我摆摆手,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也就骗骗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