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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惨灭门父女失散

    高士奇道:“大哥,小楼既不愿离开,你也不要勉强。依小弟之见,小楼还是留在镖局较为稳妥。”

    苏纪昌“哦”了一声,不大明白。

    高士奇道:“倘若小楼在途中被铲平帮的人劫去,借以要胁镖局,不但小楼凶险,且于我局大大不利。”

    苏纪昌点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便道:“小楼,你先回房。”又叫武名扬相送。苏小楼在武名扬牵拉之下才不情愿的离去。

    苏纪昌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向谭、施、易诸镖师道:“如今情形,铲平帮是非夺镖不可,咱们又不能坏了镖行的规矩,把镖拱手相让。看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谭镖师道:“镖头但请放心,咱们既干了这行,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杀人不过头点地,又有什么害怕?何况他们未必能得逞。”

    苏纪昌拍了一下他肩膀,由衷的道:“好样的!”

    易镖师道:“就算保不住镖,最多十倍赔付镖头罢了。”

    苏纪昌点点头,道:“咱们邀了数位武林中名头甚响的人压场,铲平帮再猖狂,总会知难而退,不过咱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众人均觉此话有理,点头称是。

    苏纪昌见两个乞丐还不离去,便道:“两位若不想受池鱼之殃,速速离去为是。”

    老丐道:“贵宝号开八宝粥宴,关门谢客,不知可有我老叫化儿的座位?”

    谭镖师脾气火爆,听了此话,再也耐不住,掣出大刀,喝道:“臭叫化儿不知天高地厚,你信不信我一刀把你剁了?”

    老丐闭目养神,并不答言,不久鼾声大作,竟在阶前睡起觉来。谭镖师怒不可遏,便欲动手。

    苏纪昌拦住,道:“不可莽撞!”转头向老丐道:“老前辈来去自便,苏某无暇相陪,当吩咐厨上多备两份八宝粥。还请前辈另换一外休息。”见老丐动也不动,又说了一遍,仍见不动,便道:“老前辈果然睡着了,得罪!”当下命两人把他抬到院中一快青石板上。老丐兀自鼾声不断。

    有人报称:“钱老太爷、陈大侠两位客人到了。”苏纪昌和众镖师忙到大门迎接。

    少冲蹲在老丐身边,轻声问道:“师父,咱们真要喝了腊八粥才走么?”连问两声,不见师父回答,又见他睡得正香,不忍弄醒。只得坐着等师父醒来。

    只听朗朗笑声响起,苏纪昌引着两个客人直奔客厅而来,走在前面是一个身穿玄袍的老者,身材枯瘦,双目犀利如鹰,后一位是个中年人,灰袍直裰,也是精神抖擞,到大厅上主客仍不住寒喧。

    过了一会儿,有人报:“段镖师回来了。同行还有两个和尚。”

    苏纪昌先是一喜,待迎至中门,见段镖师后面是两个年轻的僧人,便问:“这两位大师是?”

    段以方道:“同悲长老看了请帖,说腊八之日,寺中有祝圣法会,难以脱身,故遣两个弟子庆盘、庆余回拜。”

    苏纪昌虽有些失望,仍执礼甚恭,请到客厅奉茶。由高土奇作陪,扯些江湖闲话。

    苏纪昌把段以方拉到无人处,问道:“你去黄河帮,见到刁帮主了没?”

    段以方道:“见是见着了。刁帮主见了请帖,说是已应了伏牛山黑风寨之邀,去那里喝腊八粥。”

    苏纪昌点点头,心想:“听说黄河帮已并入铲平帮,刁帮主不受邀请,说什么另有约会,无非托辞罢了。”想起往日走镖,没少往各山头水泊送礼,因出手大方,为人豪爽,生意场上倒交了不少的朋友,早知这些朋友只会见钱眼开,一旦危及自身,置身事外唯恐不及。世态炎凉如此,也别无奈何。

    天色渐晚,仍不见黎镖师回来,苏纪昌来到镖局之外。朔风虎虎,漫卷沙雪。街上行人稀少,店铺都早早打烊关门。苏纪昌回头盯着门额上金字招牌看了许久,又瞧瞧半空飘扬的镖旗,心中无限感慨。

    不觉间一只手搭在肩头按住,见是副镖头高士奇。苏纪昌握着他手,道:“老弟,不知咱们的招牌还能挂多久。为兄已生退意,待此番事了,就金盆洗手,退守田园,中原镖局的事就交给老弟一手料理。”

    高士奇道:“中原镖局没有大哥,就不是中原镖局了。咱兄弟说什么也要撑下去。”苏纪昌从高士奇眼中看到了坚定,又长了不少信心。

    便在此时,两人都听到朔风中夹杂隐隐马蹄之声,对视一眼,心中均想:“回来啦。”再听一会儿,忽觉不对,马蹄声越来越响,杂有吆喝呼哨之声,地面竟也跟着震动起来,看来来者人马颇众。

    二人几乎同时出口:“铲平帮!”当下急回局里,关上大门。

    刚好迎着施、易诸镖师、趟子手来问发生了何事,苏纪昌道:“诸位兄弟不必惊慌,多半是匪徒打家劫舍来了。”当下点派人手,持械守住镖局四周要处。

    回到客厅,见钱、陈和两个少林和尚面露惊讶的神色。苏纪昌道:“不瞒诸位,在下邀约诸位前来,名是喝粥,实是助拳。”

    钱、陈和两个少林和尚相对视一眼,六合刀钱丰道:“其实钱某早有所料,苏镖头请客,绝非喝粥这么简单。何不早说?不知踢场子的是谁?”

    就听外面马嘶人喧,跟着传来门破的响声。有人大声喊道:“姓苏的,速速交出玉箫,否则铲平你中原镖局。”

    众人飞身奔出,从撞破的门洞看出去,无数的人马驰骋,看来来人着实不少。

    高士奇叫道:“腊月初九才是最后期限,各位是否心急了些?”

    外面的人道:“早交出是交,迟交出也是交。不如早交为妙。”

    “太极推手”陈太雷道:“俗话说得好,和气生财,不知阁下苏镖头讨何物事,大伙儿坐下来了谈不好么?”外面那人道:“你是谁?似乎不是镖局里的。”

    话音刚落,墙头已跃落一人,只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俨然一个渔翁。他一现身,立即有两位镖师腾上墙头,将他夹在中间,刀棍齐施。那渔翁笑声中,在墙头闪跃腾挪,如履平地,两镖师的刀、棍碰不到分毫,

    再过数回合,渔翁一掌击在持刀镖师手腕上。那镖师脚下未稳,栽下墙头。另一持棍镖师一力独撑,不久也被渔翁飞脚踢中后臀,跌了个猪啃屎。

    另一个镖师见状大怒,飞身腾高向渔翁扑去。忽见渔翁揭斗笠和他掷去,那镖师人在半空,被斗笠撞中胸口,当场坠地气绝。斗笠却弹回了他手中。

    那渔翁笑道:“山人我江中钓腻了,来旱地试试手气,没想到一下子就钓到了狐狸。”

    死者正是“钻天狐狸”胡云。

    钱、陈等人暗惊:“这渔翁身手如此了得!”已猜到他是狂风堂堂主,绰号“愿者上钩”的姜公钓。

    钱丰道:“阁下可是外号‘愿者上钩’姜老爷子?”

    那渔翁道:“不错,正是老夫。钱老爷子不在家含饴弄孙,也来淌这趟浑水,莫非也是心甘情愿上我鱼钓?”话中之意,直是讽喻钱丰自寻死路。

    钱丰忍住怒气问苏纪昌道:“适才姜堂主提到什么玉箫,究竟怎么回事?”

    苏纪昌道:“半年前苏某接了一趟镖,镖主交了定金,言明三个月后即来取走,如若逾期未领,每日都有花息,直到领取之日连镖银一并支付。如今三月之期已过,镖主尚未领取。而这位姜堂主,坚口说此镖就是他铲平帮丢失的玄女赤玉箫。非让苏某交给他不可。”

    陈太雷道:“原来如此,不知姜堂主如何证明此镖就是贵帮丢失的玄女赤玉箫?”

    姜公钓道:“我帮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过盗箫之人将赃物藏于镖局,掩人耳目,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忽听外面有人咆哮如雷道:“姜大哥,跟他们废话什么?大伙儿冲进去,将中原镖局翻个底朝天,不信找不到。”说的是一口山西腔调。

    话音甫落,镖局大门啪的一声倒塌,现出一个豹眼虎鼻、燕颔环须的猛大汉。几名护院围上去,只见他挥舞一对板斧,冲杀进来,无人可挡,口中兀自骂道:“直娘贼!乐子还怕你不成?”

    姜公钓道:“三弟,且忍片刻,苏镖头若肯交出玉箫,咱们化敌为友,还要向中原镖局陪礼道歉哩。”

    那大汉是迅雷堂堂主鲁恩。当下收了斧,道:“乐子听大哥的。”退到门外。

    能让铲平帮两大堂主同时出动,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钱丰道:“姜堂主仅凭道听途说,就认定是玄女赤玉箫,未免太过武断。”

    姜公钓道:“苏镖头把镖拿出来看看,便知端的。”

    苏纪昌道:“不行!镖在未交与镖主之前决不能给外人看到。这是镖行千古不变的规矩。就是苏某,也不敢启封一瞧。即便真是铲平帮之物,姜堂主也该向镖主索取才是。”

    钱、陈二人点头,都道:“不错!”

    姜公钓道:“难道镖主一日不取镖,我帮就等一是;镖主一年不取,我帮就等一年?镖主永远不取,玉箫莫非就此成了中原镖局之物?何况此系贼赃,苏镖头接镖之时就该查个明白,如今窝藏赃物,也是一项罪名。”

    钱、陈二人听了,又点头道:“不错!”

    苏纪昌道:“镖里究是何物,你我都不知道。堂主就说是赃物,未免言之过早。”

    姜公钓道:“苏镖头说出镖主是谁,我帮去向他追讨。”

    那知苏纪昌道:“对不起之至,为镖主身份保密,也是我镖行的规矩。”

    姜公钓怒道:“什么狗屁规矩,也该改改了。镖头执意不交出,未免让人怀疑苏镖头有霸占之嫌。”

    苏纪昌哈哈一笑,道:“苏某又不会吹箫,要这没用的玩意作甚?”

    姜公钓胸中一起一伏,显是忍了极大的怒气。说道:“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非中原镖局变成一片坟物场,你才肯交出来?”

    苏纪昌胸一挺,道:“其他人既不知情,也不能作主,姜堂主要取就取苏某的性命好了。”

    高士奇闻言一惊,拉着苏纪昌胳膊道:“大哥,千万不可轻言生死。你还以为铲平帮杀几个人就善罢甘休么?”

    钱丰道:“苏镖头,规矩也是人定的,变通一下无妨。不如把镖启开瞧瞧,也好让铲平帮死心。”

    陈太雷也道:“如此也好,若真是铲平帮之物,可见镖主乃是江洋大盗,跟江洋大盗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交还玉箫,还可免了窝赃的罪名。”

    苏纪昌脸一沉,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苏某有此先例,以后别想生意上门。‘中原镖局’的招牌不用别人砸,也砸在自己手中。”

    姜公钓冷冷一笑道:“苏镖头宁要招牌,不要脑袋。可别我等狠辣。”说罢打一声唿哨,墙头、屋顶跃上无数黑影,镖局四周都传来打斗之声。月黑风高,瞧不请方位。

    姜公钓迳奔苏纪昌而来。掌风虎虎,逼得苏纪昌连连后退。高士奇过来相助,未及数合,被姜公钓一掌拍中左肋,肋骨折断数根,卧地不起。

    庆盘、庆余其时尚在犹豫,这时见伤了人,一左一右攻向姜公钓。少林拳法乃外家拳法之集大成者,二僧功法尚浅,仍颇具威力。姜公钓一时之间难脱纠缠。

    这边鲁恩使三十六路开山斧法与谭、易诸镖师恶斗,大呼道:“脖子伸过来挨乐子一斧,瞧瞧一斧子能否砍下你的狗头。”他被数人围攻,竟毫不惧怯。

    火光四起,厮杀声阵阵。毕竟铲平帮人多势众,众镖师、趟子手、护院死伤渐多。而钱、陈二人始终袖手旁观。苏纪昌担心女儿安危,打斗中退向他房中。

    闺房中武名扬的家仆跛李正挥舞鬼头杖将攻进来的喽罗赶出。苏小楼被武名扬强摁在座椅中,不让出去。

    苏纪昌进房叫了声:“小楼!”苏小楼哭着扑到他怀里,道:“爹,好多坏人,你……你没事么?”便在此时,苏纪昌忽觉全身软麻,怀中小楼已给人夺去。

    来人正是姜公钓。他十指如钩,掐在苏小楼的脖子上,道:“苏镖头,若不交出玉箫,令千金小命不保。”苏小楼呼吸不畅,惊得几欲晕去。

    苏纪昌心中忧急,却也无能为力,只得道:“姜堂主,你也是条好汉子,欺负弱小,非你所为。”

    姜公钓恶声道:“玉箫于我帮何等紧要,说不得老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此话时,手臂微挺,苏小楼身子离地,手脚挣扎不已。

    武名扬急叫:“师父,救人啊。”他本来向苏家称跛李是他家仆,这时也慌不择言了。

    跛李淡然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武名扬道:“怪诗,她死了,就无人可解了。”

    跛李心想:“小姑娘妙解诗词,却未必能解那首怪诗。”便道:“你没看见么?佛爷一动手,你小情人死得更快。”

    武名扬急得没法,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慌乱中执剑向姜公钓刺去,但武家剑法不具威力,几招后倒被姜公钓夺去了剑反刺武名扬。跛李一杖点他膝弯,武名扬头一低,只额头划破了一块皮。

    忽听有人叫道:“放下她!”只见一团黑影从门后闪出,向姜公钓拦腰抱去。姜公钓伸腿反踢,立将来人踢飞。回头一看,是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自奇怪:中原镖局怎有这等龌龊之人,这一腿只怕踢中要害,不死也是重伤。

    却见小乞丐撑起身,一步十晃的走向姜公钓。

    姜公钓大声道:“喂,你是谁?不要命了么?”

    小乞丐沙哑着嗓子道:“放下她!”身子已离姜公钓甚近。

    姜公钓这个时候已不容多想,一剑向他当胸刺去。哪知小乞丐并不闪避,就在剑及身的一刹那,剑尖忽弯了开去,就这么一愣神,小乞丐已抱着他左胳膊,张口就咬。姜公钓惊得左手一松,放开苏小楼,右手抓小乞丐脑袋力扳,左手方才挣脱,迅即成掌拍向他肚腹。

    说时迟那时快,姜公钓右手一空,左手已拍到一只肉掌上。一股极大的力冲至,身子一震连退。再看小乞丐已随着一团灰影闪出房外,了无踪影。心中第一个念头是:“有鬼!”

    回过神时,只觉左手腕骨奇痛无比,显已断折。心想:“中原镖局竟还藏着一位武功绝高的高手!”又见苏小楼已被武名扬救走,二人身后那头陀长相凶恶,料非易与之辈。他不敢再作停留,道:“苏镖头后会有期!”

    一言未毕,人已闪出门去,屋顶即传来他踏瓦而去的声音。不久一声极尖利的唿哨声破空响起,跟着是马蹄踏雪声、铲平帮众匪的吆喝唿哨声。

    苏纪昌尚在疑惑,谭、易、施诸镖师陆续进来,都道:“强盗去的好快,咱们追不及了。”苏纪昌道:“不用追了,镖没有失。”

    众人又惊又喜,却均是不解:“铲平帮明明占了上风,何以突然退去?”

    苏纪昌强撑着身子在镖局巡视了一圈,果然已无匪徒,自己人中死伤八人,当即延医救治,高士奇受伤虽重,但性命算是保住了。

    苏纪昌忆及当时情形,多亏了白天来的那个小乞丐横插一杠,才赶跑了姜公钓。至于他如何打败姜公钓,莫谈他当时重伤眼花,就是跛李也只看见与姜公钓对掌的似乎另有其人。只因当时灯光明灭,没有看清。

    当下苏纪昌来到客厅外的天井,见小乞丐蜷在地上,老丐兀自酣睡未醒,身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雪。他轻声叫道:“小兄弟,你没事么?”

    少冲呻吟了两下,爬起身直愣愣看着苏纪昌。

    苏纪昌向他鞠了一大躬,道:“小兄弟身怀绝技,苏某恨浊,竟没瞧出来。再造之恩,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大恩不言谢,请到厅上喝几碗粥暖身。”

    少冲怎么救下苏小楼,连他自己也如做梦一般,想让师父同去,但无论他怎么摇也摇不醒。只得独自随苏镖头到了客厅。厅上已坐了好些人。他见跛李也在,怕他认出对师父不利,不敢说话。桌上盛了十几碗八宝粥,冒着腾腾热气。又有八碟花生、酥饼、甘脯之类点心。

    苏纪昌把少冲请到上位,问道:“敢问小亲兄弟高姓大名?”少冲一个劲的摇头,双目茫然。

    苏纪昌又问他父母是谁,做什么的,他总是不答。苏纪昌心想:“他是受了惊吓,还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便换了个话题,道:“小兄弟,你可知腊八粥的由来?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成道前曾苦行六年,行将饿死,幸得一牧羊女施舍乳糜得活,并于腊月初八这日得道成佛。后世的佛侣僧徒为谢牧羊女之恩,煮八宝供奉。这八宝乃花生、松仁、核桃、香糯、芝麻、绿豆、杏仁、栗子、红枣之类,用文火慢煮熬烂成糊。小兄弟,你尝尝敝处所熬的八宝粥味道如何?”

    少冲点点头,刚要喝粥,忽听到苏小楼道:“名扬哥哥,你的伤还痛不痛?”语气甚是关切。一抬头正瞧见苏小楼抚摸武名扬贴着膏药的额角。武名扬也正深情窾窾的看着苏小楼。他一阵气苦,这粥便没喝下去。

    苏纪昌哪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有异,便道:“小楼,这位小哥哥不但救了你,还救了咱中原镖局,你还不谢谢他的大恩?”

    苏小楼即起身向少冲福了一福,才坐下道:“我还有一个小哥哥,他也曾不顾性命的救过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说这话时,她眼望远处,似在追忆往事。少冲听了心中一动:“她说的是我么?”

    苏纪昌不住和小乞丐说话,神色间又甚是恭敬,在座的人除了苏小楼、武名扬、跛李,各镖师、掌柜、下人自是惊奇不已。倒显得钱丰、陈太雷、庆余、庆盘受了冷落。

    钱、陈二人不知道适才苏小楼房中之事,还以为苏镖头怪其袖手,故意找个乞丐奚落二人,心中有气,板着脸孔,既不吃粥,也不说话。

    这情形被在座的高士奇看见,忍不住道:“我中原镖局挡风,钱老爷子、陈大侠功不可没,别的没什么招待,八宝粥还请多喝两大碗。”

    钱、陈二人听他意含讥讽,甚觉羞辱。钱丰第一个站起来道:“贵宝号挡了风,老朽无须多作淹留,这厢告辞。”不等苏纪昌挽留,拂袖而去。陈太雷也道:“后会有期!”跟着悻悻而去。

    苏纪昌追到厅门,想说些挽留的话,急切之下,声音竟哽在喉咙中。庆盘、庆余二僧对视一眼,也起身辞去。苏纪昌见得罪了人,不由得连连叹气。

    高士奇道:“大哥,这种朋友不交也罢,大哥又何须叹气?”

    苏纪昌道:“咱们走镖的,靠的就是朋友多,交情广,场面阔,怕的就是得罪人。待过些时日,咱们还得差人送份礼去,郑重致谦。”

    高士奇还要说什么,苏纪昌忙道:“你伤了肋骨,不可多说话,苏福,送副镖头回房休息。”

    高士奇即将出厅,转过头道:“铲平帮决不会善罢甘休,还得小心他们去而返。”

    忽有人来报:“黎镖师回来啦。”众人起身相迎。

    曹牧武扶着黎镖师到厅上。苏纪昌道:“黎兄弟辛苦了,来喝碗粥解渴。”只见黎镖师神情呆滞,二目无神,还道他赶路疲劳所致。

    曹牧武与黎镖师平日就十分要好,待他坐下,当下亲手盛了碗八宝粥,捧到他面前,道:“兄弟,你先喝了这碗粥,我跟你说赶匪的事,精彩着哩。”

    黎镖师抬头瞧着曹牧武,立起身来,伸手摸他脸,顺着滑至下巴,停在喉咙左边不住抚摸。

    众人大感奇怪,心想黎镖师这是干什么。曹牧武也自奇怪,说道:“兄弟,你怎么了?”

    黎镖师双目中突然射出狼眼一般的绿光,张口咬在曹牧武颈下。跟着是曹牧武一声极惨厉的嚎叫。

    众人吓了一跳,不禁尽皆退开。却见曹牧武挣扎了几下,便即气绝委地,脖子下一排血红的齿痕,鲜血兀自汨汨涌出。

    黎镖师呲牙咧嘴,脸上鬼气森森,极是可怖,双眼绿芒摄人,盯在了近处的尹镖师身上。

    尹镖师吓得全身发毛,刚想移步,黎镖师狼扑而上,抱着他狂咬。尹镖师奋死反抗,挣扎中掀翻了饭桌,八宝粥洒得众人满身都是。苏小楼吓得当场就晕去,胆小的四散而逃。

    施镖师叫道:“疯了,黎镖师疯了,大伙儿快按住他。”随即箭步而上,将黎镖师的头死死箍住,又过来两人,方将尹镖师抢了出来,去已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眼看是不行了。

    众人用绳索把黎镖师手脚绑了,一条腰带缠过他嘴在脑后打个结,防其噬人。这才惊魂稍定,都望着总镖头,如何处置,听他示下。

    苏镖头行走江湖,什么怪事没见过?黎镖师何以发疯两噬两人,一时之间难以索解,只得命人把黎镖师送房中看住,死者送出去停放,待次日再作商议区处。

    诸事已定,人人各归房中休息。少冲和老丐也被安置在一间厢房。

    苏纪昌到女儿房中探视。知道她并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休息几天自然无事。房中尚有武名扬和他跛李两人。当下对跛李道:“大师游历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黎镖师犯的是何病?”

    跛李练“蝙蝠功”,每到晦日便须吸活人之血压制体内的寒气,但黎镖师众目睽睽下连噬两人,显然不是为了练功。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传说,说道:“小僧曾听人说起,少林寺有个火工头陀上门劈柴,被一只花面狸咬伤,回寺之后头一天还好好的,次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见人便咬,凶残无比。就是那些武功高过他的武僧也多被咬死咬伤。而被咬过的,无论如何死伤,又都转而咬杀其他人,仿佛入魔中邪一般。”

    苏纪昌隐隐觉得事态可怕,说道:“死去的人又如何咬人?”

    跛李摇摇头,道:“这个小僧也未亲见,无从得知。后来少林方丈、达摩堂、六祖堂、罗汉堂首座联手才将那火工头陀及中邪者制服。明知无药可医,尽行火化灭迹……”

    苏纪昌“啊”的一声,甚为震憾,只听跛李续道:“少林寺自知此事太过伤天害理,离奇下令不得外传。毕竟纸包不住火,外面也有了传言,只是此事太过离奇,众人只当荒诞不经的故事来听。事过多年,更加没多少人知晓真相了。就连小僧也怀疑是否真有其事。”

    苏纪昌用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试图镇定心神。正在此时,门一下子被人撞开,进门的是施镖师。

    只见他面色惨白,如见了鬼一般,连话也说不出来。苏纪昌正要问话,施镖师猛然倒地,后背殷红一片,眼前又立着一人,双手兀自抓着一块血淋淋的皮肉,一瞧面容,正是适才死去的曹牧武。施镖师一倒地,他便向苏纪昌立扑过来。

    苏纪昌吓得腿软筋酥,双腿如定住了一般。眼看着曹牧武即将扑到,跛李一杖戳中曹牧武肋下,曹牧武直挺挺的向后而倒,背一着地却又弹了起来。跛李又一杖敲在他头上,立即颅血飞溅,这才委尸于地,僵卧不动。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叫呼救之声,静夜之中尤显瘆人。屋中三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这时又闯进一人叫道:“大哥!”这次是高士奇。

    苏纪昌迎上前,一边说道:“高兄弟,镖局出什么事了?……”猛听跛李叫道:“小心!”高士奇身子一跳,扑了过来。立被跛李一杖重击坠地,头颅砸了个稀烂。

    苏纪昌惊得张大了口望着跛李。跛李上前用鬼头杖掀了一下高士奇尸身,道:“副镖头已被咬过。”苏纪昌见高士奇颈下一排齿痕,不惧反悲,伏尸大恸。

    忽又有两人抢进屋来,其中一人便是尹镖师。跛李叫道:“还不快走?”挥杖向两人攻去。

    武名扬吓得不知所措,听见师父呼喝,急将苏小楼负于背上,拉苏纪昌胳膊道:“苏镖头,快走啊,他们都是鬼……”慌张之际,显得语无伦次。苏纪昌却已哭昏了过去,任武名扬如何拉,也是不醒。

    武名扬只得背着苏小楼,跟着跛李向镖局外退出。

    这时的镖局仿佛一个人间地狱,镖师、趟子手、掌柜、伙计,平日好好的,一个个狼奔豕突,竞相追逐吸血。

    武名扬慌乱中与跛李失散,不辨东南西北的乱走,连出镖局的门也找不着了。忽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两人一起摔倒,竟扑在了一具死尸上,吓得他屁滚尿流。

    却在这时,身后落下两人,一人挟一个,飞身越墙而去。走了将近三里地,方才停步。

    只听三下掌响,近处黑暗之中有人问道:“人救回来没有?”挟着苏小楼的那人道:“救回来了。”

    不久脚步声近,又来了四五人,有的道:“真是可怕之极,若非亲见,还不相信世上真有尸变之事。”另一人道:“我看是魔教妖人施的妖法,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走为妙。”又一人道:“人都到齐了?”众人都道:“齐了。”一声呼哨,众人都投一个方向快步而奔。

    后面火光烧天,正是中原镖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