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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遥远的红光

    在那个红光冲天而起的傍晚,没有人能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平常的一天,天色稍有些异常,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染红了半个天空的红光,把夕阳也压了下去,给聚炎阁数万外门弟子披上一层血色。他们就像天边的云,一如既往地飘忽忙活着,不管天色如何变换,云朵的命运都不会有所改变。

    君故也像往常一样,蹲在院子的灶台边上,一支支地往里面塞柴火,准备煮今天的晚饭。

    范成进走了出来,说:“你先弄着,我去把这个月的月俸领了。”

    “等等!”

    君故急忙喊住他,随后往怀里摸了摸,抓出一块三寸大小的木牌,丢了过去,说道:“替我也取一下。”

    范成进接过木牌,看到上面的“君故”二字,便将它揣进腰间,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的那条路上已经被染成红色,连范成进往外走的背影都变得有些悲壮。那道背影,君故太熟悉了--肩膀方正,粗布衣裳,看起来踏实又憨厚,几乎像个农家子弟,即使染上一层红色,那也还是范成进,化成灰他都认识。

    君故没了兴趣,转而低头盯着炉灶内。他捏起手指,打了个响指,只见黑漆漆的灶膛内亮起一道橘色的光芒。光芒攀着木柴,不断延伸扩大,最后燃成熊熊的火焰,一股暖风带着木屑灰尘,直扑出来。

    “咳咳……”

    君故却呛了好大一口炉灰,脸也熏得发黑,连忙躲到边上,用清水洗了洗。回过头来,火力已经穿透锅底,木盖轻晃,他便在边上坐下,怔怔地望着蒸腾而起的白色水汽。

    据说正经的修真者,弹指间就能将米饭烹熟,生肉化成佳肴,那样自然就不需要再砍柴生火,在灶台边被熏得一脸黑灰了。

    君故心里颇有点向往,畅想着修道有成的神仙生活。大约一刻钟之后,饭菜清香飘遍庭院,他起身,将饭菜摆到院子正中的桌上。

    这时,范成进也回来了,他信手抛出一个钱袋,说:“你家里那份也帮你寄过去了。”

    “多谢范大哥。”君故乐得少跑一趟,将钱袋与木牌都收了起来:“饿死了,赶紧吃饭。”

    他在桌边坐下,盛了碗饭,狼吞虎咽了起来。范成进也坐下,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起来,所说的无非是聚炎阁内的琐事趣闻,外门弟子人数众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每天总能发生点趣事。

    他们说到趣处,前仰后合地笑起来。远处山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有道红色霞光飞跃而出,其中隐约能看到一道俊逸人影,踏着一柄长剑。

    他二人抬起头,正好看到那霞光压着山峰顶端低掠而过,呼啸之间,整个山谷内狂风卷集,树叶纷飞。君故连忙护住手中的碗筷,耳边还是呼呼作响,鬓发缭乱,眼也睁不开了。

    片刻之后,那道霞光已经掠过天空,消失在群山之后。谷内树木重新站直腰杆,只是落了一地的叶子。君故理了理额头前的发丝,挑去碗里的树叶,习以为常地继续吃饭。

    “那般飞遁速度,即便在内门弟子中也算很出众了。”范成进叹了口气。

    君故眉头一皱,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别说是佼佼者了,就算让我只当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也此生无憾了。内外门弟子,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天与地的分别,我们虽然懂一点法术,但还是凡人,不如他们飞天遁地……”

    范成进絮絮叨叨地说起内门弟子的好处,君故不知已经听过多少遍,耳朵都要起茧了。内门弟子,谁都想当,君故也是奔着这个来的,他已在外门修行将近两年,比他年长的人更加不可计数,但能如愿的,一年也不过区区百来人。

    “外门足足有七万人,每年还在增加,但新进内门弟子的名额却是固定的,依我看,今年的考核会比往常更加艰难。”

    范成进拍了拍君故的肩膀,说道:“你刚来两年,还没体会过竞争的激烈,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参加考核,失败了也不要紧,就当开开眼,回来后继续好好修行就是。”

    君故不太服气地停下筷子,嘟囔着说:“内门考核是三月之后吧?或许我还有机会呢,不是说掌握御物飞行的人,就能进入内门吗?”

    “你?御物飞行?”

    范成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把嘴里饭菜都喷了出来:

    “你知道御物飞行有多难吗?要是那么容易掌握,不是人人都能进内门了?”

    他摇摇头,当君故在开玩笑:“我知道你想出人头地,但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了,多少人为这个抑郁寡欢,抱憾终身呢,他们一辈子学不会的东西,你两年就学会了?”

    君故耸耸肩,他心里确实没把握,只是觉得有可能,当下也不敢反驳,只好埋头吃饭。范成进看他不说话了,也顿了一下,才意味不明地开口说道:

    “要我说啊,你当初不是由王阳棣长老亲自带进门的吗?就算当不了内门弟子,以后去他山头上谋个差事,别管是跑腿还是管理药园,都比在这里要好得多。”

    “这两年来,我也没再见过他了。”君故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和我祖父虽然是旧识,但之前能带我入门,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我怎么还敢要这要那……”

    “你是要脸要皮,还是想过得舒坦点?低个头去求求人没啥大不了的……”范成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把碗筷往桌上一放:“不论怎么样,总好过我无依无靠,全靠自己。”

    说完他就起身回到自己屋里,把门也关上了。

    君故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便自己吃完了饭,把桌面收拾干净。眼看着天色要黑了,他走到屋里,把换洗的衣物放在桶里,准备拿去清洗干净。

    他家境贫寒,每月在外门赚点银钱,还要寄回家大半,平时穿的都是聚炎阁发给外门弟子的标准服饰。好在这些衣物材质极佳,而且不易受污,倒也够用,只是要勤加清洗而已。

    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坐落在土坡之上,也是聚炎阁所建,专门供外门弟子居住。院内除了灶台、石桌,就只有两间木屋,虽然简陋,却还算宽敞干净。院子周围还有一条溪流环绕而过,水流清澈冷冽,甘甜如泉。

    君故来到溪边,将衣物浸湿后一一捶打洗净。

    只是恍惚间,清静的溪流上也泛起一层暗淡的红色,东边的天空一片火红,深沉的红光自地面辉映而上,将层层叠叠的云彩都染成红色,加之西边夕阳余晖,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君故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淡红,如同着了迷,伫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边的云。

    这时云层簇拥成一团,越压越低,几乎将远处的山脉轮廓全都淹没,仿佛也将他吞没其中。君故耳边嗡嗡作响,好像听到了什么来自远古的歌声,眼前更是看到了一片莽荒大陆,耀眼的红光从大陆的地心之中升腾而起。

    “这是什么?”

    君故自言自语,头晕目眩,闭上眼就觉得天旋地转,睁开眼就满目红光,仿佛天地都被那红光给填塞住了。他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心里安慰自己是累糊涂了,心生幻觉。

    好在这里离院子不远,纵然脑袋昏沉,君故也觉得无大碍,他勉强收拾好衣服和木桶,打算返回。但走了几步,他眼前一阵阵地迷糊,连地面也看不清,竟然一脚直接踏入了溪水之中。

    啪嗒!

    溪水清凉,浸透全身,仓促间又喝了几大口水,君故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连忙将两手沉到水底,将上身从水里抬了起来。起身后顾不得浑身带水,一路跑回到屋里,将衣服换了,拂干头发。

    当他又出门来的时候,只看到天空已经暗了下来,红光也消失了,几片阴云飘在山顶上,却是一片再正常不过的夜空。

    此时想想,刚才不过是寻常的火烧云,在长石山脉这种地方,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都怪自己一时被耀眼的红光迷了心智,这才惊慌失措,甚至摔进水里。

    想到这里,君故脸上火辣辣的,觉得丢人,还好当时无人在左右,否则非要将他当做胆小鼠辈。

    他看了眼范成进的房子,里面燃起了烛火,但门户紧闭,应当是在准备内门考核。夜色深沉,他叹了口气,也回屋换了身轻便衣服,到屋后练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