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抉择
院子里，几棵修长的竹子扎根青石。君故他们围坐在竹下的石桌边上。
石桌的正中间摆着一盆香味四溢的鸡汤，君故把熬烂的土无根挑了出去，然后三人争先恐后地往自己碗里盛汤。
白嫩香甜的鸡肉，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再淋上一些汤汁，吃一口便觉得浑身舒坦，停不下来。
他们三人修炼的时间短，还没有摆脱口腹之欲。这一口美味，虽然只是世俗的常见之物，但也着实让他们想念了几个月。
张煌抓着鸡腿，沾了一手的油腻，乐呵呵地对君故说道：“没想到我们之中，厨艺最好的是你。”
他说完，怪笑着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比离泷煮的好吃多了。”
君故听了大笑起来。
离泷歪着脑袋，盯着张煌，质问道：“怎么的，我容易吗？天天给你们做饭，还嫌弃？”
“诶？那每天晚饭还都是我做的，我都没邀功过。”张煌反问一句。
两人笑骂着，拌起嘴来。这两位也算出身优渥，从小没进过厨房，但这段时间轮流负责操持三人的伙食，手艺也算半斤八两，可圈可点了。
君故用筷子搅了搅碗底，说道：“等我把灵源的事处理完，就由我来做。”
“不用，我们轮着来。”张煌笑了笑，然后他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源的事……你有眉目了？”
离泷也停下了碗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他们在君故面前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君故看着他们，点点头，说：“不会拖得太久了。很快就会有分晓。”
张煌离泷皆是一喜，齐声说太好了。他们以为君故找到了窍门，漫长的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话说你这只鸡是从哪里来的，肉质真不错。”离泷重新盛了一碗汤，问道。
君故本来正在沉思，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轻声说道：“秘密，不可说，不可说。”
下午的天色稍微有些阴沉，几朵乌云笼罩在长石山脉的天空中，最近的天气渐渐炎热，雨水也多了起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下起雨来。
灼热的风把心灵峰书堂的纱帐吹得胡乱飘动，拍打着门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君故站在门口，却不敢抬脚。
之前已经告诉张煌离泷，会尽快解决灵源的事，但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王阳棣的指点。
如果王阳棣也没有办法，那么，他在心灵峰的生涯或许就该结束了。
要么顺利稳固灵源，要么我离开，不管怎么样，张煌他们三个都能开始正式的法术修行……
君故是怀着这样的决心，才做下了保证。
但现在，他却觉得害怕和紧张了，如果离开内门，他又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父母呢？难道真的要放弃“内门弟子”，这一千万人争抢的身份吗？
一滴雨水重重地落在他的额头，乌云聚拢在山峰顶上，似乎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到来，山间多了一丝清凉。
“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
书堂深处传来了王阳棣的声音，严肃而平和。
君故咬咬牙，掀开了纱帐，走进前屋。王阳棣一身简装，正站在屋中，手上拿着一卷老旧的书册。
两人走到一边的座椅，面对着坐下，王阳棣温和地问道：
“这几日休息得如何？”
君故简单地述说了自己前几天的经历，王阳棣听了，点点头，说：
“很好。不论能力大小，只要心中向善，总有用武之地。”
这些只是闲聊，三日之期已到，他们都明白今天的重点是什么。
王阳棣将手中的古老书卷放在桌上，推到君故面前。
“之前交给你的玉简中说到，灵源需要在丹田内扎根固形，而后才能成为术法源头。”
他平静地说：“但你的体质异于常人，这第一步就无法进行。其实世上修炼法门，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就看你能否另辟蹊径了。”
王阳棣的话里，虽然说明了君故面前的处境并非无法可解，但他那凝重的神色让君故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低下了头，说：“请师父指教。”
“这本秘卷，乃是聚炎阁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修炼之法，所述说的，是避开丹田，以心脏为窍，将灵源种植于心脏之中……”
王阳棣提高了声调，但吐字依旧沉稳：“这是门派不传之秘，非到万不得已，不允许弟子修炼，但或许会是你的一条出路。”
君故翻开那本书卷，只觉得有许多晦涩的字词，连看了几遍也看不懂。
“师父，这秘卷对我有效吗？”他囫囵翻到最后一页，着急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这只是为你提供了一条可选之路。”王阳棣说道：“而今天下，通行的是先前交给你们的法子，你如果另选它路，自然会有许多风险与不可确定之事。”
“什么风险？”君故捏着秘卷，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首先，独行一路，今后的修炼方法就需要你自己摸索，无人指点，无人做伴。我也不知道你今后修行的上限会是如何。”
王阳棣沉声：“其次，要是修炼出了岔子，哪怕是一点点错误，别人顶多重伤，而你，必死无疑。毕竟心脏乃是人体枢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修道如攀爬高山，而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先驱者苦心孤诣，独行其道，也未必能有所作为。”
王阳棣站了起来，衣袂飘飞，说话间气势凛然，仿佛在述说一件及其重要的事，而后又沉寂下来，声音也变得温和：
“是否要选择这一秘卷，你自己思量其中的利弊吧，若是有了决定，就到内堂找我。我再为你解读秘卷。”
君故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连王阳棣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他没想到事情会转变成这样：要么以性命为赌注，赌一把，要么离开，从此放弃修道生涯。
决定权又回到了他手中：是登临险滩，面对千难万险，还是退而归隐，谋求人间百年繁华？
君故端坐屋中许久许久，屋外大雨倾盆，乌云蔽日，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纱帐和屋檐，屋内也阴暗得如同黑夜。
他抬起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晃着，在阴影与明亮的交错中，那张年轻的脸庞渐渐变得坚定－－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范成进那张憨厚而愤怒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君故苦笑着，自言自语：“如果失败了，你应该会嘲笑我自不量力，咎由自取吧……”
他把纸张拿在手里，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了内堂的大门。
王阳棣坐在书案之后，听到声响后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接，无需任何言语，他已经明白了君故的决定。
他轻轻一叹，沉声说道：“坐下吧。”
“多谢师父。”君故上前，郑重地行礼。
……
深夜书堂。
君故已经返回灵源山上，只有王阳棣仍逗留此处，他站在内堂的那扇屏风前，轻轻行了一礼。
“宗主。”
屏风上应声亮起一道人影，人影微微一动，发出了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份秘卷，交给他了吗？”
“是，他接下了。”王阳棣说道：“我已经将紧要之处一一讲解给他听，应当能够掌握了。”
“好。”人影微微颔首，那沉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
“如果他真的活了下来，说明我们的猜测没有出错。千年一次的轮回，就又要开始了……”
王阳棣没有答话，他抬头望向屋顶，目光仿佛洞穿了虚空，许久之后才悠悠地说道：
“未来的一切幽微难明，一步错则步步错，我们需要万分谨慎啊。”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自会得到明证。”
黑影似乎乐观许多，只是吩咐了几句，便袖袍一挥，消失无踪。
屏风上光芒退散，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王阳棣背着手，远望着灵源山的方向。内堂随之陷入了沉寂之中。
石桌的正中间摆着一盆香味四溢的鸡汤，君故把熬烂的土无根挑了出去，然后三人争先恐后地往自己碗里盛汤。
白嫩香甜的鸡肉，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再淋上一些汤汁，吃一口便觉得浑身舒坦，停不下来。
他们三人修炼的时间短，还没有摆脱口腹之欲。这一口美味，虽然只是世俗的常见之物，但也着实让他们想念了几个月。
张煌抓着鸡腿，沾了一手的油腻，乐呵呵地对君故说道：“没想到我们之中，厨艺最好的是你。”
他说完，怪笑着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比离泷煮的好吃多了。”
君故听了大笑起来。
离泷歪着脑袋，盯着张煌，质问道：“怎么的，我容易吗？天天给你们做饭，还嫌弃？”
“诶？那每天晚饭还都是我做的，我都没邀功过。”张煌反问一句。
两人笑骂着，拌起嘴来。这两位也算出身优渥，从小没进过厨房，但这段时间轮流负责操持三人的伙食，手艺也算半斤八两，可圈可点了。
君故用筷子搅了搅碗底，说道：“等我把灵源的事处理完，就由我来做。”
“不用，我们轮着来。”张煌笑了笑，然后他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灵源的事……你有眉目了？”
离泷也停下了碗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他们在君故面前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君故看着他们，点点头，说：“不会拖得太久了。很快就会有分晓。”
张煌离泷皆是一喜，齐声说太好了。他们以为君故找到了窍门，漫长的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话说你这只鸡是从哪里来的，肉质真不错。”离泷重新盛了一碗汤，问道。
君故本来正在沉思，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轻声说道：“秘密，不可说，不可说。”
下午的天色稍微有些阴沉，几朵乌云笼罩在长石山脉的天空中，最近的天气渐渐炎热，雨水也多了起来，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下起雨来。
灼热的风把心灵峰书堂的纱帐吹得胡乱飘动，拍打着门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君故站在门口，却不敢抬脚。
之前已经告诉张煌离泷，会尽快解决灵源的事，但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王阳棣的指点。
如果王阳棣也没有办法，那么，他在心灵峰的生涯或许就该结束了。
要么顺利稳固灵源，要么我离开，不管怎么样，张煌他们三个都能开始正式的法术修行……
君故是怀着这样的决心，才做下了保证。
但现在，他却觉得害怕和紧张了，如果离开内门，他又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父母呢？难道真的要放弃“内门弟子”，这一千万人争抢的身份吗？
一滴雨水重重地落在他的额头，乌云聚拢在山峰顶上，似乎一场大雨马上就要到来，山间多了一丝清凉。
“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
书堂深处传来了王阳棣的声音，严肃而平和。
君故咬咬牙，掀开了纱帐，走进前屋。王阳棣一身简装，正站在屋中，手上拿着一卷老旧的书册。
两人走到一边的座椅，面对着坐下，王阳棣温和地问道：
“这几日休息得如何？”
君故简单地述说了自己前几天的经历，王阳棣听了，点点头，说：
“很好。不论能力大小，只要心中向善，总有用武之地。”
这些只是闲聊，三日之期已到，他们都明白今天的重点是什么。
王阳棣将手中的古老书卷放在桌上，推到君故面前。
“之前交给你的玉简中说到，灵源需要在丹田内扎根固形，而后才能成为术法源头。”
他平静地说：“但你的体质异于常人，这第一步就无法进行。其实世上修炼法门，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就看你能否另辟蹊径了。”
王阳棣的话里，虽然说明了君故面前的处境并非无法可解，但他那凝重的神色让君故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低下了头，说：“请师父指教。”
“这本秘卷，乃是聚炎阁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修炼之法，所述说的，是避开丹田，以心脏为窍，将灵源种植于心脏之中……”
王阳棣提高了声调，但吐字依旧沉稳：“这是门派不传之秘，非到万不得已，不允许弟子修炼，但或许会是你的一条出路。”
君故翻开那本书卷，只觉得有许多晦涩的字词，连看了几遍也看不懂。
“师父，这秘卷对我有效吗？”他囫囵翻到最后一页，着急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这只是为你提供了一条可选之路。”王阳棣说道：“而今天下，通行的是先前交给你们的法子，你如果另选它路，自然会有许多风险与不可确定之事。”
“什么风险？”君故捏着秘卷，像是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首先，独行一路，今后的修炼方法就需要你自己摸索，无人指点，无人做伴。我也不知道你今后修行的上限会是如何。”
王阳棣沉声：“其次，要是修炼出了岔子，哪怕是一点点错误，别人顶多重伤，而你，必死无疑。毕竟心脏乃是人体枢要，容不得半点闪失。”
“修道如攀爬高山，而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先驱者苦心孤诣，独行其道，也未必能有所作为。”
王阳棣站了起来，衣袂飘飞，说话间气势凛然，仿佛在述说一件及其重要的事，而后又沉寂下来，声音也变得温和：
“是否要选择这一秘卷，你自己思量其中的利弊吧，若是有了决定，就到内堂找我。我再为你解读秘卷。”
君故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连王阳棣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他没想到事情会转变成这样：要么以性命为赌注，赌一把，要么离开，从此放弃修道生涯。
决定权又回到了他手中：是登临险滩，面对千难万险，还是退而归隐，谋求人间百年繁华？
君故端坐屋中许久许久，屋外大雨倾盆，乌云蔽日，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纱帐和屋檐，屋内也阴暗得如同黑夜。
他抬起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晃着，在阴影与明亮的交错中，那张年轻的脸庞渐渐变得坚定－－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范成进那张憨厚而愤怒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君故苦笑着，自言自语：“如果失败了，你应该会嘲笑我自不量力，咎由自取吧……”
他把纸张拿在手里，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了内堂的大门。
王阳棣坐在书案之后，听到声响后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接，无需任何言语，他已经明白了君故的决定。
他轻轻一叹，沉声说道：“坐下吧。”
“多谢师父。”君故上前，郑重地行礼。
……
深夜书堂。
君故已经返回灵源山上，只有王阳棣仍逗留此处，他站在内堂的那扇屏风前，轻轻行了一礼。
“宗主。”
屏风上应声亮起一道人影，人影微微一动，发出了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份秘卷，交给他了吗？”
“是，他接下了。”王阳棣说道：“我已经将紧要之处一一讲解给他听，应当能够掌握了。”
“好。”人影微微颔首，那沉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
“如果他真的活了下来，说明我们的猜测没有出错。千年一次的轮回，就又要开始了……”
王阳棣没有答话，他抬头望向屋顶，目光仿佛洞穿了虚空，许久之后才悠悠地说道：
“未来的一切幽微难明，一步错则步步错，我们需要万分谨慎啊。”
“尽人事听天命，一切自会得到明证。”
黑影似乎乐观许多，只是吩咐了几句，便袖袍一挥，消失无踪。
屏风上光芒退散，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王阳棣背着手，远望着灵源山的方向。内堂随之陷入了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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