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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权衡

    时隔多年,陆非同对当年之事依旧是心有余悸,长孙畏亦是如此,否则不会这些年都不见张愚一面。只不过今日太过凑巧,长孙畏少不得解释清楚,未免日后为此生出不该有的嫌隙。

    “非同,我今日来寻老师,是因心中有惑,实在是百思难解。”

    陆非同顿住脚步,特意与前面二人错开些距离,长孙畏会心地也顿了一步:“尊首也是老师的学生,属下没道理阻拦您。”

    “出了府衙,你我无论尊卑,只是同侪间的情谊,有话但说无妨。”

    长孙畏与陆非同相伴将近十年,张愚出事之前亲如手足,张愚出事后就算不大亲近却也不曾闹过红脸,不为别的,单为这些年的情谊,陆非同便不想说些违心、逆耳的言语,可她又实实在在是极担忧的,她怕来日有人再步老师的后尘以致陷入那万劫不复的深窟当中难以自拔,欲言又止,最终唯有一句“:你我乃至阖府衙的姊妹们都是一样的心。”

    “我是知道的,”长孙畏鼻头被冻得通红,颤着声音,一呼一吸之间除却冰雪的寒气之外还隐约有丝丝腥甜,目光从一直走在前面的二人身上移开,声音愈加颤抖,“我向来是知道的,所以你带了卿卿来见老师?”

    受张、周党争波连的三家旧案得以平反,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平士子寒心激愤之言,令徐、吴、齐三家重新入朝势在必行,起用三家子侄也能更显皇恩沐泽。圣上多疑,不知三家心中是否还怀有对自己的怨恨,如何能贸然动之,倒不如安个无足轻重的人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之上,如此倒是无害了。

    长孙畏无非也是了然圣上心中打算,权衡利弊之下提前将徐越卿召回。

    比之那些个正经的自小在世家长大的子弟,徐越卿毫无根基又心存恨意,乃是有名无实,自不必担忧她日后反哺,如今看来长孙之打算确正中圣上之怀,更甚者徐越卿武艺并不平庸,若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

    见过几次面,徐越卿难掩性情散漫倨傲,既然肯在府中听候长孙畏以及自己等人的差遣应当是长孙尊首允诺了她什么,从此前所闻不难猜测徐越卿所求。

    徐越卿那点心思,她陆非同能猜得出,圣上不会不知,既然三番五次叫尊首带她入宫面圣便是了然于胸却并不在意,也是,协同孙明镜贪污军饷一案,锦王在圣上指点之下尚能全身而退,甚至可凭此案再立一功,小小一个徐家女又能奈锦王如何?

    陆非同官场沉浮,一向清楚唯有君子冰心是成不了事的,徐越卿要想在京中立足甚至在圣上身边有一席之地是万不能再如此冲撞冒失。

    与长孙、陆二人隔得有些远的张愚频频回顾,见她二人皆是郑重低头细语,缓缓看向身侧也停下脚步等候二人的徐越卿,不由笑笑伸手邀她继续前行:“她们到底是有官职在身的,不似我这个闲人,既无远虑又无近忧,日日轻快。”

    徐越卿闻言,轻羽触水镜般掠了眼张愚,不置可否。张愚眼皮微抬:“徐姑娘不信?”

    “大人有无远虑,徐某不知,可您似有近忧,”张愚笑问她何来此言,徐越卿停步侧身,难得一笑,“您的两位高徒好像对什么难题一筹莫展,大人岂能不出手相助、指点迷津?”

    张愚朗声笑道,长辈般扶着徐越卿的手继续前行:“你着实有趣,不说我与她二人无师徒之名,单说我早离开执明府也不敢再议论朝廷大事,你这声‘大人’呐我实在担不起。”

    掉转过身子,徐越卿笑意即刻消散:“您过谦了,这段时日,尊首、陆大人皆因孙家心烦意乱,凭您的年资、经历,得您几句提点也是一幸事。”

    “活久了,话说的多些总有几句是对的,徐姑娘呢,是否也愿时不时听我这个老人家聒噪几句?”

    徐越卿婉拒:“承蒙您和陆大人抬爱,徐某白身留在府中听候差遣已是大幸,不忍您再废心力。不过,您正值壮年,以‘老人家’自居未免不当。”粗略算过张愚年岁,再看其样貌似恰当,只是眉宇之间积郁如密云,使人看来没什么精气神罢了。

    张愚幽幽叹气:“老不老的原也不在年纪,身未老心先衰。”

    冰天雪地的,几人出了门不多时便觉得身上飘寒,顾念张愚身体,三人将她送回家中,陆非同留下照料,长孙畏与徐越卿先行回府休息。临走时,张愚弯眼笑让二人多来走动走动,二人皆是恭敬地拜过后方离开。

    虽说徐越卿另辟府宅,可二人回去的方向大抵还是一致,遂相伴而行,途中,长孙畏询问徐越卿散值之后为何与陆非同一同去那小酒馆。

    徐越卿道是陆非同邀自己一道喝酒便同往了。

    身上没有御寒的狐裘,锦衣虽厚始终是不够,长孙畏捏捏有些冻僵的手指:“你可知她带你来见老师是何意?”

    “是为何意?”

    “你确实不明白?”长孙畏质问徐越卿时,余光都不曾照拂到徐越卿身上,像是早知答案,只等她坦诚告之。

    果如长孙畏猜测,徐越卿又是不答,如此不愿多费一点心思遮掩的做派实在叫人气闷,长孙畏无奈:“如今你只在府中走动,日后少不了这行的局面,岂能次次由你这般糊弄?”

    “我日后也只会在府中。”

    方才觉她聪明,这又说出不知所谓的天真傻话,长孙畏双手塞入袖中摩搓:“不说这些了,愈近年关,今年冬又恰逢孙侯和赵将军两位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宫中府中自然比之往年更加繁忙。今年的布施便由你、赵昭和林祎一起帮衬帮衬。”

    为显天家恩德,自高祖在世起每年冬,宫妃皆自行拿出银钱交由执明府施粥布善,当今太后礼佛虔诚,自伴先皇起便每年自请出宫布施五日,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后妃皆以太后为范,遂每年跟从太后朴素打扮做平常人家的夫人一同布施,禁军自然在其旁护佑。

    往年,长孙畏就算公务缠身都会抽出一日时间来,今年诸事烦扰,又因孙明镜实在不宜在太后面前走动。

    “好。”

    长孙畏又嘱咐些布施时要注意的事项,施粥看似小事,可与太后等粘连便是不得了的大事,粥棚如何搭架、米粮如何淘煮运输、谁与谁不得同在一处都是有些学问的,徐越卿一一记下,不多时便行至二人别离的路口。

    徐越卿也是简单冬装,不曾着些披风、裘衣,遂只请长孙畏快快恢复以免伤寒,待她应下便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