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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网罗

    周筠是来徐越卿宅子里来惯了的,晨起同先生读过书、练过字后用了午膳便过来瞧看瞧看,今日倒碰上个稀奇人。

    福子方为前厅上坐着的客人奉上茶水便听街巷里那车马声自远而近,不多时那熟悉的马车便在门前停当稳妥,周家五小姐似不住脚的青鸾般飞了进来,笑意盈盈,顾盼神飞。

    福子冲着客人欠身,迎上几步:“五姑娘,不巧,我们姑娘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无妨,我且等着。”

    “厅上也正有人候着我们姑娘,也不知五姑娘认不认识。”说着,福子引着周筠以及几个侍女进了厅堂。

    堂上客闻听人声也起了身,见来人欠身福礼。

    那一袭长至膝处的素色帷帽将人脸遮得严严实实,周筠不知来客身份,疑惑着回礼,抬眸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福子,福子只笑吟吟、傻呆呆站在一旁,唯有自己出声询问。

    帷帽里传出女子又是福身问安:“奴降霜见过周五姑娘。”

    周筠虚扶起面前之人,虽不曾见过一舞动京城的绝妙舞姿却也听闻过,心中不由好奇,这位如何与徐姐姐扯上关系,又为何知晓自己身份,嘴上只请降霜快坐。

    降霜微动莲步,复又坐下,捧起热茶,稍掀开帷帽,侧过脸去浅啜,适当温热身子复又放下茶杯:“是奴冒昧了,卿卿家的小侍女口口声声喊着您‘五姑娘’,奴思来想去与卿卿相交甚好又是家中行五的除了宣义侯周侯家的五姑娘也再无旁人了。”

    周筠笑笑,嘴角亦是陷下一小小梨涡,甚是娇憨:“降霜姑娘既与徐姐姐相识,我也唤您姐姐吧。自徐姐姐搬到此处,我也鲜少来访,倒错过了。降霜姐姐名动京师,平素是难得一见,今日叫我见着了,传出去必让人艳羡。”

    降霜隔着厚重的帘面亦可察觉她不着心计的聪颖明白:“我也是头一次来,倒不凑巧了。”

    “那是我凑巧遇上姐姐了。”周筠正是爱玩儿爱闹的年纪,寻徐越卿不至,有人陪着说说话是再好不过的。

    既要等,本不相识的二人干坐着多少有些无趣,纵是周筠这样爱说话的也不知和降霜说些什么,恭维话说多了便是虚情假意,不得已,周筠便邀降霜同览府中景色。

    这原该是主人家应做的,现下实在是无事可做,周筠只好越俎代庖。

    行至他们几人亲手所种的腊梅处,降霜不由赞这梅花栽种得位置正合适,转角一眼惊鸿,那满树的傲雪寒客倏地跃进眼里,实在很美。

    “剪绡零碎点酥乾,向背稀稠画亦难。”

    周筠点头,林和靖写梅花儿的诗是再合适不过的,不过一个舞姬会诗词歌赋又与徐越卿如此亲密,想来其中也是有一段故事的,心中不由多想,竟径自渐渐唏嘘起来。

    适逢徐越卿回家,福子来通秉,几人一道迎至前厅,徐越卿并不避忌:“周姑娘,姐姐。”孰远孰近,一闻了然。

    徐越卿并未多想,她平素称呼吴凝作“吴姐姐”,因不可暴露其身份免去了她的姓方显得亲切了些,可她并未放在心上。

    降霜又心细如发,见周筠也并不在意,便道:“知你乔迁,还请你恕我那日未能一同前来道贺。”

    “无妨的。”徐越卿自顾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驱驱身上寒气。

    长孙畏代徐越卿下帖时并未给降霜,只着人告知徐越卿已更改住处,便是将帖子给了她,以降霜如今的身份也是不宜也不能出现在那场合的。

    二人一来一往、问答入流,人情客套适度而已,但思来徐越卿回都不久,又不是十分热肠,这些话已然足够亲近。周筠默然看着二人,静如风止毫无声响。

    “你自然是无妨的,周五姑娘已然带我逛了一圈你的园子。”

    周筠轻描淡写地一笑,徐越卿被降霜提醒才知自己有些冷落了她,道:“阿筠与其兄助我良多,想必姐姐也看到了那株梅花儿了,也是阿筠送的。她与我交好,姐姐在我这儿看到她也属实不稀奇。”

    “在京中立身犹如立如刀尖,你幸得这许多人的帮助,倒叫我有些羡慕。”吴凝今日来本也不为旁的事,不过是走动走动,闲坐着与二人说会儿字话便托有事便先行离去了。

    徐越卿瞧着天不太好,便叫福子拿把伞,这才同周筠一道送人出去。

    吴凝五指抚过覆掩在面上的厚纱,觉得多此一举。周筠却道:“帷帽再厚,雨雪也还是能浸透,濡在身上久了也会害病,姐姐快拿着吧。”

    “拿着吧。”

    福子闻言又递上前几分,吴凝接过,温言道谢后约定日后再来访。

    因快要雨雪的缘故,日光并不太好,女子独自离去的身影在长街上更显落寞,从门廊上望去,她愈行愈远,渐融入那漆黑的网罗里,成了网上的一点蛛,左突右奔却始终逃不出困局。

    不知为何,周筠心上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来,收回目光,强打起笑意。

    徐越卿见人走远,请她进宅,方才的茶水已然冷却,福子与周筠的贴身侍女一同下去斟茶。

    “原本是该早些回来的,不过与陆大人见了原尊首张愚张大人,故此回来得晚些。”

    周筠道:“张愚大人?我曾听闻父兄说过,她虽离开执明府却与府中仍有联系,现如今的府中砥柱多是她的学生,更有达官为求她指点豪掷千金。”

    “那她为何还屈居破宅、流连于那样鱼龙混杂的酒馆?”

    “这我就不知了,我父亲也不甚清楚。不过,陆非同既带你见张愚便是拿姐姐做自己人,也是,姐姐虽不是府中人但日后必也是凌云直上。”

    面见张愚一事,徐越卿始终觉得有所不妥,陆非同在府中向以长孙畏马首是瞻,看今日几人会面之时,长孙畏、陆非同的震惊不似作假,陆大人又是千忧万思的神情,想来见张愚并非小姑姑的主意,那么陆非同对自己的打算又是什么?替小姑姑拉拢自己,还是另有谋算,如果是另有谋算,谋的又是什么?

    自进入执明府后,陆非同、嵇霰等人对徐越卿的态度十分奇怪,她也不知为何,总有云遮雾绕之感,乃至长孙畏的目的,她现下都有所怀疑,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况李筹又十分孝贤、十分谨慎,既未失宠于圣上又未失信于黎民,长孙畏只需做谋臣,将其安稳送上宝座即可,为何这一路走来如此艰辛?

    此事不能与周筠商议,徐越卿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她只需保证泥潭深陷时可脱身便足矣,其他皆与自身无关。

    周筠来徐宅里多是久坐,徐越卿闲来无事便陪她,遂叫福子将茶点等移步小亭,所谈论不过是些诗词,多是周筠在说,徐越卿应和几句,傍晚,周复来接妹妹,与徐越卿打了个照面,二人皆神情淡淡,似不曾有过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