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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加码

    就算将何家更换姓名暂时安置在执明府不远的百家巷之中,凭孙家查到府中在其中作梗为难也是容易至极,未免节外生枝,府中特意又派里几个人暗中驻守。

    嵇霰去往何家路上,仔细留心着是否有人尾随,好在身后并没有什么尾巴,不过到何家门口又见到一群意想不到的人。

    一行五位女子,看着打扮却像是三群绝无可能有交集的人,无一处不透露着怪异。为首的是个官夫人装扮的女子,她正对着罩着帷帽的女子说些什么,几步远处站着三个衣着简朴却妆容细致到浓妆艳抹的女子,官夫人眼神流转之际瞥见嵇霰,当即按捺住惊喜上前拜见:“行官。”

    嵇霰当即认出此人是与自己一道入府的往日同僚符兰,犹豫着将人扶起,心中有些疑虑却面上不显,扯出几分笑意邀人进了小宅再理论。

    符兰也知自己一行人点眼得很,当下赞同。

    嵇霰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何大,那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赶忙放下簸箕请嵇霰进门,嵇霰应答一声,回首又请那五人入内。

    在院子里玩耍的三个孩子被赶进小屋里,何大又忙乱地喊着自己媳妇斟茶:“嵇大人来了,快烧茶去。”

    何大嫂闻言从稍大些的堂屋里出来迎接,嵇霰叫他们别忙活,自己只过来瞧一瞧,不过先要占用堂屋片刻,容她与这几位客人说会儿话。

    何家夫妇并无不从,相携着去了孩子们在的那屋。

    嵇霰方要坐下,正抬手请符兰等人一同入座,站在符兰以及带着帏帽女子身后的三人兀然跪下。

    若说嵇霰方才猜测这三名女子的身份,现如今是确信无疑了,她不问什么,起身叫三人起来再说,不禁腹诽,符兰这位老友定然不只为了叙旧就莽撞如此。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得符兰首肯后这才起身:“我等是走投无路了才请霜姐姐和符夫人找到府中请求庇佑的,若是大人不帮我们,我们大概是活不成了。”

    嵇霰坐下后抬眼望向符兰,示意这是何故,符兰并未说,向着跪着的那三位点头而已。

    三个女子应声,或撸起袖子或半开衣裳露出后背与嵇霰面前,无一例外,如雪肌肤上不是青紫便是鞭痕,可怖得很。

    嵇霰叫她们拢起衣裳:“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是否记得徐姑娘和孙五爷在砚渠上起争执一事,当晚我们姐妹五个就是在五爷船上服侍的几个,”这几位姑娘并非官妓,都是砚渠濡月坊里卖身给鸨母的姑娘,因相貌、才情都不错,平日里只服侍些达官贵人,孙明镜便是其中之一。

    “恳请大人救救我们姐妹,也请大人为玉娘姐姐伸冤。”

    三人说完还要再磕头,嵇霰道:“慢,你们贸然来求,也要诉清原委,我才有头绪,才知我到底能不能帮。别急着拜,说明白了先。”

    正如传闻所言,玉娘确是濡月坊中人,只不过却与庞尚德并无私情,她卖艺并不卖身,在风月场上少见是真,却并不是毫无例外。追根溯源,玉娘的母亲与她鸨母曾是旧相识,同是欢场中人,自然惺惺相惜。

    玉娘的母亲二十三四的年纪时颜色正好,遇见一富商为她赎身,说是要带她回家安稳余生,岂知这富商家中早有了夫人,那夫人得知丈夫在京都安置房产、安置外室,岂能轻饶?知信后从家乡赶到京城叫丈夫发落了这娘俩,谁知那富商将玉娘母亲的卖身契给了人牙子,连同不足两岁的玉娘也一同发卖了。

    短短三年,再见以往的姐妹成了鸨母,还将自己买下,玉娘母亲悲喜交加在因玉娘父亲毫无作为急火攻心之下羞愤离世,独留女儿玉娘与昔日姐妹作伴。

    那鸨母膝下并无一子半女,日日被人唤做“妈妈”,可从未做过谁的母亲,自玉娘母亲去世后倒真将她当作了亲女一般教养,见她对琵琶感兴趣,鸨母更是将自己昔年所学倾囊相授,更是请了师傅来教导,多年学习,玉娘的琵琶说司机京中数一数二的也不为过。

    庞尚德是说过要将玉娘赎出去,不过也是一曲罢后的玩笑之言,并非传闻之中玉娘心系于他、为他守节,可孙明镜却以此为借口到了家丁护院硬夺了玉娘去,凌辱之后,还将人衣不蔽体得扔在了濡月坊门前。

    鸨母虽有心有力救玉娘,可玉娘羞愤难当,心病难医,床榻弥留半月便去世。

    面前这三位本也是濡月坊中人,玉娘身前,她们是极看不惯她的做派,都是妓子,凭什么唯她清白,可玉娘死后,她们也是拿出自己的卖身钱给玉娘添置了棺椁,沦落风尘的都是苦命人,何苦再论谁更苦呢?

    孙谖回京后,孙明镜多有收敛,平日里对陪侍的女子非打即骂,她们也是人,也知疼痛,忆起当日风波,这才托人请到府中。

    嵇霰听罢,沉吟片刻后方道:“几位姑娘先请回去吧,此事容我回去与她们商议商议,我定然让符兰给众位一个答复。”

    “嵇大人,她们本就投诉无门,何苦推脱再议,不如当即告知她们这是痴心妄想,彻底绝灭她们的念头。”

    闻言,三个女子又重重跪下开始哭诉,符兰有些为难地看着嵇霰,又望向身边带着帷帽的女子。

    嵇霰不可能与这三人说太多,语气淡然却叫人信服:“孙侯尚在家中,孙明镜还需忌惮些,即便他来找,应对即可,来日可待,诸位可明白我的意思?来日可待。”

    无凭无据的期许本不可信,可嵇霰说得太过笃定,三人也只能信她。

    “若实在支撑不住,亦可去执明府寻我。”苦痛不能减少,保她们一命并非无能为力。

    三人得到应允后便自行离开了,嵇霰有些轻快,索性开门见山:“兰姑,你我熟识多年,应该坦诚相待才是,特地带着降霜姑娘来到底是为何?”

    符兰伸手请身边那人:“吴姑娘请坐吧。”

    嵇霰在执明府中可比降霜成名早得很,从未听过她真多姓名,今日才知原来她原来姓吴,倒是和几月前被召回的新贵吴家同姓,也不知是否同宗同源,这便是同姓不同命吧。

    降霜施施然坐下,仪态并不似刚才女子妖娆,一举一动端庄:“方才降霜言语过分激烈了,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不知姑娘特意找了兰姑引荐所为何事。”

    此时符兰也坐下来,唇角含笑,颇有几分当年运筹帷幄的影子:“加码。”

    嵇霰疑惑。

    摘下帏帽,露出那张满布划痕、见之胆寒的脸,无视嵇霰过分惊诧的神情,降霜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长命锁递给嵇霰:“我愿为执明府、为长孙大人驱策。”

    “这是何意,”那黄金看着虽小,却着实有些分量,工艺也是十分好,想来赠送之人也是下了本的,锁的正面阳刻了两句平素的吉祥话,倒是个好东西,“可这东西拿来贿赂我?那是不能如你的意了。”

    降霜淡然一笑:“长孙大人治下甚严,嵇大人怎可能犯这种不入流的错?这个长命锁是萍襄吴家的,家中每每添新丁,便为孩子打造一个这样的。这个,是我出生后祖父为我亲手戴的。”

    萍襄吴家就算被贬,也是世家大族,如何能让族中女儿流落风尘?

    “大人应该记得吴家离开前走丢了一个女儿,如果不是不慎走丢而是被献于他人呢?我说的是真的,锁也是真的,大人不信可以去求证,您身边不正是一个和吴家亲近的小徐姑娘吗?”降霜指尖抚过年久失色的红绳。

    嵇霰问:“那姑娘想要什么呢?”

    降霜眼神从那锁住自己前半生的金子上挪开:“我能为执明府笼络住吴家,徐姑娘虽与吴家交好却不稳固,但只要有我这个秘密,吴家总会顾着家族荣辱。”

    嵇霰又问了一遍:“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的,大人许不了,唯有长孙才能给。”

    降霜的眼神实在清明,嵇霰不会看错她的恨意和野心,只可惜她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女子,否则想必那样的家世也会有所裨益才是,至少不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