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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灭门(2)

    天边又传来一声巨响,觉得讽刺不已的徐越卿回过神来,三人俱从悲情当中脱身,眺望远处那道山林当中的惊雷,山风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吹来近乎是扯着几人的脸皮,但并未感觉到一点湿润,这场雨是落不下来了!

    周遭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徐越卿不再迟疑,将这孩子塞到宁善手里:“你们去找行官。”

    三人兵分两路,徐越卿提刀在孙府中到处查看,若遇意图逃跑者当即杀之,若是府中人遇到棘手之人也搭把手。

    直至一个时辰后,孙府上空除却浓重的血腥味再传不出半点人声后,她与一众人才肯罢手,自有人去清点人数。徐越卿自顾去了主屋,也就是孙谖所居住的自然居,进了院门只见嵇霰三人以及宁善、裴灼都团在一处,围着那小孩儿逗弄,襁褓上的鲜血也并未打扰到她们兴致。

    嵇霰神色平淡,见徐越卿道:“结束了?”

    “嗯,”徐越卿上前,“孙侯他……”何等词汇方才适合,伏诛还是旁的?

    屋内灯影幢幢,窗户、门上斑斑血迹昭示着今夜下的孙宅是如何惨烈。

    “自戕了。”

    孙谖许是早有预知,嵇霰三人闯进来时,他也只是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反抗,连靠手边的银枪都没有拿起,从容地当着三人的面叫小丫头们自己逃去。孙夫人躲在他身后,原以为孙璇会护自己周全,不料,孙谖丝毫不与嵇霰周旋、祈求,竟当着嵇霰的面回身掐死了自己夫人。

    “夫人,我马上就来陪你了。”常年握兵器的指腹上的老茧刮擦着细嫩的脖颈,孙谖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夫人的脉搏,回想当年新婚燕尔,夫人常佩戴细长细长的耳坠,或玉或金,显得颀长白皙的脖颈更加细弱柔美。

    再看现如今的夫人,孙谖缓缓闭眸,无视她求生之下、尖锐长甲划伤自己的疼痛:“我马上就下去陪你了,你再等等,不会太久。你我相守一生,至少最后,我该保你一具全尸。”

    嵇霰不敢打扰,站在不远处让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与发妻道别,这是她唯一所能成全的。

    不多时,孙夫人不再挣扎,孙谖跌坐在地上,花白的长发散乱,现如今的平南侯和街边的疯癫老乞丐也并不差什么。

    不愿再回忆方才情景,嵇霰缓缓摇头,又道一声:“自戕了。”言辞之中不乏惋惜与叹服,这位老者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虽为了子孙之事走错行差,却并不至于落得如此结局。

    几人多说了几句便有人来寻:“行官,已清点过了,孙家连侍候的仆妇、护院共三百七十八人,一个不差。”

    吩咐下属在宅院内外浇上油,又打开火折子,一把扔进去,火舌趁着夜风气势顺时而起,偌大的地方烧得干干净净,尸体、血腥气都被炭木灰烬的烟熏火燎味道取代。

    幸而孙家为免贼人闯进,建起高墙将山林隔断,除却宅内的林木外,山上其余地方并未受火势影响,也用不着众人特意再在山上伐一片防护带,隔绝大火。

    天拂晓后,府中人三三两两下了山,不在城中多作休息,只在集市上用了口热汤面便出了城,快马回京。

    出门懒懒散散花费尽一个半月,回京倒是迅速,不过二十日便抵达京中。一行二十余人进城门之际又各自换上执明府的衣裳,路上但听一件奇闻:孙家浔西的府宅遭雷劈了,阖家葬在大火之中,无一生还。

    不少人稀奇,怎么能够一道雷劈,烧死了三百多人口,难道一个都不曾醒过来吗?

    有人反驳:“这又如何,孙家杀业太重,不谈孙谖,孙明镜身上都背着数条人命,只怕这天雷啊是因果报应。”

    未到府中,嵇霰先遣散众人回去休整,自己去圣上以及长孙畏处复命即可,徐越卿自当从命。

    风尘仆仆回到宅子里,沐浴过后,徐越卿方才觉得稍自在些,略微在床上躺些时刻便打算着换衣裳去府里走一趟。

    入城门时已是午后,这一阵折腾,天色又晚了,梁溢刚从外头回来,正见徐越卿要外出,喜道:“姑娘,你回来了。”

    “这么迟才散学?”梁溢向来刻苦,功课无需旁人多问,徐越卿也从未管教过,自然是不知晓何时散学,觉得此时回家总有些晚了。

    梁溢昂头,两边漆黑的发髻随着少女的动作摆动:“学里早就散了,那日,我与陆大人说待我学成也要考执明府,为姑娘办事,陆大人说我有心,除却平日里上姑娘找的学堂外还去一位女先生那儿受学。不止是我,那儿还有好多的姐姐妹妹。”

    若说此前,徐越卿对陆非同等府中人有所芥蒂,如今倒是全然放下了,那些女子前尘各异,入府之后虽受权力所限,所做所为并不能由心,但力所能及之内尽力培养后辈。有如林祎、曹桑桑等都是府中女官共同抚养长大,如今也成其中一员,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向徐越卿坦白之前,梁溢也想了许多,姑娘未必不想见自己成人但和执明府中扯上关系,她总是有所忌惮,可自己不想只是断文识字,宅子里来来往往不是世族贵人便是大小官吏,谈吐、行止她都好奇。

    徐越卿出乎梁溢意料,温意扯着嘴角,若是当真想学,也无需问过自己,只一心去做便可,只是日后要早些回家抑或是叫梁婆婆去接。

    “除了此事,我还有事要同姑娘说。吴小公子得知姑娘出门,但归期不定后,日日上门等候,还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当即去通传。”

    还有一件,半月前有人来给徐越卿送信,谁是什么山上送过来的送信之人来去匆匆,梁溢也不太认识那两字,只放在徐越卿书案上。

    吩咐梁溢早些休息后,徐越卿回房去,点上书案上的蜡烛,借着烛光定睛一看,果真是青微山的来信,上头字迹分明是师姐付蔚的。

    一别半年,徐越卿下山之际也不知晓会如此之久,忽而收到她的信,竟红了眼眶,打开信封后,细读短短几行字,思乡之情漫涨。

    “吾妹卿卿,见信如晤。山中岁长,无论年月,燕啼柳绿方惊觉不与人间同,一别半载,汝与春色共迟迟,久不见归迹。吾妹独访千里外,唯恐卿沐风浴雨、枯索岑寂,雁书更当频频寄。红尘纷扰,风雨如晦,静候归期。”

    付蔚比之徐越卿年长十二岁,自她上山后便照顾有加,甚至可称之为徐越卿的半个母亲,二人匆匆别离竟有六月,甚是思念,徐越卿亦是如此。

    付蔚说的不错山下风雨如晦,实非徐越卿所料,可她已有未竟之事,不可贸然离去,只盼来日山门再聚。

    泪水滴在信笺上,墨汁晕开,徐越卿番折后要合上,却发现背后还有几字。

    “师亦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