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破阙 » 第七十二章 相似

第七十二章 相似

    秦五、春喜上次登门虽比徐巍的人强些,进了门,但没说上几句便被呛声得哑口无言,今日伴着小主子登门拜访,昂头见徐越卿那面目,青天白日之下竟觉得有些森冷,心中叫苦不迭,当初便不该自行领了这等苦差事,还以为能多得些上前,只怕是有命挣、没命花。

    往日不想见只需将人拦在门外即可,为今却是不能够了。徐越卿站在门廊上,不看几人脸色,转身而走:“进来吧,梁婆婆看茶。”

    廊下的双生子对视一眼便跟着她一道进了门去,至前厅,徐越卿端坐在主位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儿,眉若弯月、眸似秋水、身若蒲柳,一动一静皆有如尺规量刻、不错半分,不免讥讽,果真是徐家教出来的女儿家。

    双生子走进皆以晚辈之礼见过徐越卿,其中一人犹疑着望向另一个,只见另一个摇头,思量许久才喊出:“徐三姑娘。”

    秦五、春喜当即更正:“这么叫显得一家人多生分似的,该叫三姐姐才是。”

    “坐下说话吧,我同你们不曾见过,所以,不必喊我姐姐。”徐越卿悠悠出口,自己离家已过十四载,底下弟弟不过一岁,这两个孩子不曾见过面,初见便认了“姐姐”多少有些唐突。

    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得到应准之后拉着自己姐妹坐下,侧身的秦五、春喜刚要说话,却被她抢白:“早前,我同母亲去执明府寻过您,也叫了大人代为通传,但许是您公务在身并未得空相见。今日,也是为了此事前来,母亲她病了。”

    另一张与徐越卿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蹙眉望着她,模样相似,气度比之徐越卿温和太多,杏眸里蓄满泪水:“我们不敢骗您,母亲她是真的病了,若非万不得已......”

    一旁的女孩儿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也不再说话,亦是紧抿唇瓣,深深看向徐越卿,泪滴欲垂不垂。

    “她,真的病了?”

    其中一个女孩儿道:“我们不敢骗您,母亲自我们记事以来便常头痛,大夫也曾诊治多次却毫无效果,只说是成年累月积攒下的病根,静修而已。可说是容易,春夏倒还好些,秋冬风一起便更难受,也不知是否是因搬回京城的缘故,现如今是发作的更加厉害。”

    徐母的头风,徐越卿也是知道的,不仅如此,徐母的双目也有微疾,追根溯源是当年日夜痛哭导致,恰如这两个孩子所说,徐母此病虽不致命却难以根除。

    “我虽不知您和家中为何到了如此地步,但您想也知道母亲是做不了主的。无论是谁,总越不过父亲去。”徐母头风时常发作,冬夜里睡不着觉便爬起来习字撰文,总写两个人的名字,其中便有她们只听过性命却从未见过的三姐姐,更严重些便是卧在床上唤三姐姐的名字,声音嘶哑、愧疚:“阿娘错了。”

    即便是问父亲和大哥哥,他们也总不肯给答复,只不耐地将二人赶走,那些日子,她们总能听到父亲与兄长的长吁短叹,心下更是好奇母亲挂心的姐姐究竟如何。

    回京之前,徐母念叨着一家人终可团聚之时,连带着父亲都有了几分喜色,不过事与愿违。他们所期所盼并非徐越卿所期所盼,时至今日,徐越卿还是与徐家形同陌路,每每思及此处,徐母愈加后悔,头风也愈加言重。

    自然,双生子不敢才母亲所想全然告诉徐越卿,只盼徐越卿能稍缓和些态度,母亲有母亲的不易,徐越卿未必没有她的不易,若是此次不能,即便多来几次也并无不可,她们并非强迫,只是不愿再见母亲伤情。

    秦五、春喜盯着徐越卿有些晃神的脸,小心翼翼得帮着梁婆婆端上茶水,正当几人以为今日又会无功而返之际,徐越卿缓缓道:“待我这几日忙完了便去看她。”

    “过几日是什么时候?初八还是初十?”方才还有些期期艾艾的女孩儿听到回答当即笑了起来,悬着泪珠却露着齿贝,得寸进尺地询问一个确切的日期。

    另一个女孩也是如此,期待溢于言表。两人太过殷切的目光叫她有些难受,不太自在地喝了口茶水:“明日吧。”反正都需见上一面,此事已早不宜迟。

    两个女孩喜不自胜,握着手站起来同徐越卿行礼:“谢过徐三姑娘。”眉眼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喜悦,连带着从徐父、徐母处得来的柔淡面孔都平添了几分生动。

    许是看到这两张太过相似的面孔叫徐越卿联想到若自己不曾上山或许是否也是这种光景,许是透过这样的面目思及旧人,徐越卿又不住地晃神,问道:“你们叫什么?”

    “姐姐名为徐翚,而我则叫徐翀,皆取自鸟兽振翅、天地遨游之意。”那话稍多些的女孩儿道。

    徐越卿听闻越发好笑,不知徐巍徐大人在淇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成日授课与士子,不敢有所怨言,却将自己满腔抱负都展露在子女名字之上,想来他未必是被磨灭了心性,不知区区国子博士能否入他的眼呢?还是说他为两个女儿取这样的名字真心是愿她们如鹤如枭般无拘无束、天地任行?

    既约定好时日,徐越卿便不再留这两个孩子,亲将她们送出门去。临别之际,徐翚怯怯道:“徐三姑娘,我有一言。”

    “说便是。”

    “宣义侯之女能唤你‘姐姐’,我们不能吗?”虽说双生相似,但细看之下还是有所分别,作为姐姐的徐翚更添柔弱,无论是眉宇还是气态,皆是如此,询问之际还不忘抓住妹妹的手壮胆,“若日后,我们熟悉了,是否也能唤‘姐姐’?而不是徐三姑娘。”

    徐越卿早已习惯徐家人带着怒其不争的直呼姓名,“姐姐”这样的称是在徐家从没有的,张口便要拒绝,但思及这两个小女孩儿比之周筠还要小些,只得作罢:“随你,我当去府中一趟,不送。”

    徐翚、徐翀目送亲阿姊远去,听身旁秦五、春喜埋怨:“二位姑娘怎么不索性将太爷交代的事情一并说了,瞧着三姑娘对二位也并不十分有成见,说不定三姑娘也能答应,毕竟她也要为自己前途考虑。”

    “我便直截了当说了,祖父所为我并不赞同,这事我是万不会开口的,要做还是你们这些年长的叔叔、婶子们去,劳不动我们什么,我们和苦做这个恶人?”徐翚还是方才的声音同旁边两个常年跟在徐家太爷身边的长辈说话,语气温柔,可言辞却尖刻、冷硬得很。

    秦五、春喜虽在太爷、老太太跟前有些体面,可毕竟又不是真主人家,徐翚、徐翀又是和方才走的那位一个秉性,只不过更会掩饰些,寻常人见她们面上和软,皆以为看上去好摆弄,殊不知这两个也是心硬、心狠的,吃过亏、上过当便知晓其中的厉害了,常言道,软刀子最伤人,就是如此的。

    经多日旅途磨合,徐越卿与府中人关系更加要好,一道出门的武官见徐越卿比往日迟上许多,还热切询问是和缘故,徐越卿只借口起迟了应付过去。

    帮着文官推送案牍的裴灼遇上也是如此:“你可叫人好找,赵郡主一早儿就来了。”赵昭这么多日还没将人哄好,要说赵昭也有些大惊小怪,不过几条人命,何以惊吓成那样。

    “我知道了。”谢过裴灼,徐越卿当即改了去慧思阁闲坐的主意,思来想去竟没找到府中哪一处是赵昭必定不会去的,当下竟犯了难,最终选择打道回府,反正自己也没有俸禄。

    恰巧曹桑桑路过,叫住她:“徐姑娘,正找你呢,京中鲜少有这样做事情不规矩的人,给你单人的名帖送到了府中,你瞧瞧。”

    徐越卿定睛一看主人姓名,当即改道去了长孙畏那处,彼时长孙畏也正拿着与徐越卿手中相同请柬,似笑非笑。

    “大人,这是何意?”

    “我也不知道,咱们锦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邀请我们前去,不如一道走一遭,也算成全他的一片心意。”

    李犀请柬之中生情相邀她们于十五日后前往他在宫中另外一处居所小聚,不知他到底出于何种目的,长孙畏唯有一个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将请柬扔到一旁,长孙畏追问徐越卿与徐家之间如何,徐越卿如实告知:“明日去徐家见徐夫人。”

    “谁来找你了,徐沃还是徐濯?”

    “都不是,是那两个双生子。”

    应当如此,唯有不曾与过去相干的人出面尚有一丝胜算。长孙问:“她们如何?”

    “不过寻常女孩儿,替父母分忧,很是孝顺。”

    “我问的是相貌。”

    “相貌?很像阿姐。”

    “你更像,还是她们?”

    “谁更像阿姐?对于徐大人和徐夫人来说有区别吗?样貌再相似又能如何?”与死人争长短,还是仿照已作古之人存活一世只为满足父母的丧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