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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不归(二)

    一天的祭祀很快就结束了,天黑前大队人马从天仪峰下山回到营中。山路崎岖,兼之下山之时又天降大雨,湿滑陡峭的山路让各人回营后都是满脸疲惫之色。想到第二日即将展开的各项比试,各阵营参与之人都是既兴奋又紧张。东宫营地内自也是这样的气氛,各人早早吃过晚饭回各自营帐歇息,都无暇关注空候整日的秦星河。因叶无忌未归,秦星河受伤,本觉十拿九稳的技击环节顿时让郑剑生头痛不已,一时也只能在东宫本次春狩之人中择优出阵。由于忙着选人出战,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到秦星河帐中简单的询问安慰了几句。

    笔架山下风景本就甚为秀丽,又恰逢万物生长的春季,一场春雨过后春狩大营旁郁郁葱葱的植被在漫天繁星的映射下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秦星河烦闷之下走出东宫营地,来到一条小溪边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走,以期这光风霁月之景能稍解心中的忧虑和孤寂。

    秦星河走不多时忽听到阵阵剑风之声,他快走几步来到那声响处。只见长宁县主挥舞着手中的短剑不住向周遭的花草斩去,想是在此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花花草草被斩碎满地。

    “小县主,你干嘛如此辣手摧花啊?”秦星河问道。

    长宁县主听到有人唤她,略有几分诧异的转头望去。见是秦星河便没好气的冲他挥了挥手:“不要你这小酒鬼管,快走开!”

    “你这丫头岁数不大,脾气当真不小。大王可是把你宠的太过了些!”秦星河心情不佳,也没心思和她再开玩笑。

    “那你去和他说啊,反正他刚大发雷霆要责罚我,我不在乎多一人去添油加醋!”长宁县主说着扭头不去看秦星河,只是拿着短剑乱挥。

    秦星河听她这样说还真有几分意外,要知长宁县主平日可是襄王的珍宝,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王府上下除了襄王就属她的话最管用。今日不知是犯了襄王的什么忌讳,居然向她大发雷霆还要责罚于她。秦星河好奇道:“你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不然大王怎能向你发火。”

    长宁县主听得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回身挥剑就向秦星河斩来。秦星河侧身躲过,大叫道:“你怎地说动手就动手,我又如何得罪你了。”

    长宁县主也不答话,刷刷刷三剑连环刺来。她武功虽远不及秦星河,但毕竟自幼起日日苦练兼多得名师指点,此刻秦星河手无寸铁又有伤在身,这连环三剑攻势之凌厉让秦星河也暗叫不妙。他心念动时早运起了八方真元气,身子向后猛一蹿才躲过这三剑。长宁县主面如寒霜,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持剑再向秦星河袭来。

    她在女辈中属身高腿长之身形,双腿又极为有力。幼时启蒙师傅见她天赋如此便着力训练她的下盘功夫,是以平日空手过招时她多以一套‘岚风腿’克敌。这腿法力道、敏捷与变幻兼具,长宁县主一双长腿使起来变化多端,人影腿风让对手目不暇接。偏偏她又生的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动起来直如小鹿般灵动跳脱,娉婷之姿尽显。

    秦星河见她瞬息间又攻到面前,自己手中又没有兵刃,而她那短剑寒气逼人显然并非凡品,小丫头倘若打发了性,一个不小心再在自己身上捅个透明窟窿或是斩上一剑,那这京城之行可谓是彻头彻尾的被血光之灾所覆了。手中暗暗运劲,双掌交互之下把来剑置于圈中,一招‘风波骤起’把短剑和长宁县主的右手罩住,接着又是一带,将她整个身形带的偏了,趁此空档之机两掌向她手臂连击而去。

    长宁县主的短剑只是虚招,她等的就是秦星河转守为攻的这刻。她头也不回,右腿侧身就向秦星河双掌踢去。秦星河箭创未愈,又本不欲伤她,两掌上并未使太大力。长宁县主长腿一扫将秦星河两掌踢开,接下来就是一套连环腿相继攻到,这招唤作‘浮岚如烟’,虚虚实实直让秦星河眼花缭乱,只得两掌一一接住。秦星河感到她一脚力道大过一脚,完全不像闹着玩,心中不禁有气。又接过她一记重腿身形一晃,伤口处隐隐作痛,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地。

    长宁县主见秦星河被踢倒在地也不再进招,哼了一声还剑入鞘,向秦星河说道:“小酒鬼就爱逞口舌之能,这几日夜夜醉酒,这下可给我制住了吧。”

    秦星河似是被长宁县主踢伤了,半晌既不起身又不答话。长宁县主见状赶忙跑上前去,脚尖点了点秦星河道:“诶,你这可不是喝醉了酒来这儿醒酒的吧?”

    秦星河仍是眼睛紧闭,似是真的晕了过去。长宁县主此时心中有些着急了,她虽知秦星河为她身负重伤,但也知自己功力不及他,所以刚才恼怒之下脚上使了五、六成力道。谁知这小子今日这般不济,才过了这几招就昏死在地。情急之下抛下短剑,俯下身去查看秦星河伤情。她平日练功自是堪称勤奋,可对这疗伤之事全是一窍不通。师傅们只道萧氏皇族尚武,教授之时也都是兢兢业业,她学的也算勤勤恳恳。可在他们脑中娇生惯养的县主哪能当真与人动手,又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伤皇族之人,这疗伤之法却是谁也不曾传授与她。

    长宁县主看秦星河一直昏迷不醒,又不知从何下手,急的满头大汗。这里拍一下,那里摸一下,双眼中滚滚泪水就要夺眶而出。这时秦星河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陡然一下双指闪电般点中长宁县主穴道,随即坐起哈哈大笑道:“小县主,兵不厌诈,这行走江湖还得多长点心眼啊。”

    长宁县主穴道被封僵在那里不能动弹,眼中泪水却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秦星河刚才装昏死时并未睁眼,瞧不见长宁县主已经泪盈双目,只想制住这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她这一下猛然哭的呼天抢地倒把秦星河惊的一下坐倒在地。手足无措之下忙伸指解开她穴道:“好啦,别哭了,我箭创未愈打你不过,只能使诈制住你,不然怕被你捅七八个透明窟窿,那时都没人去找寻我师兄了。”

    长宁县主刚才在营帐中被父亲一顿严厉的训斥心中极是委屈,但她性子要强自不会当众落泪,当即抢出营门来到这小溪边发泄。片刻又遇到秦星河,三言两语惹的她着恼后又莫名其妙打了一场。打就便了,不知怎地就把他打伤了。心中关切又不知如何疗伤,又气又急之下已是快要哭出来。此刻被秦星河点中穴道,又听他奚落调笑之言,自尊心极强的长宁县主委屈、急切、气恼之情交织于心,眼泪不住从眼眶中掉落下来,一张俏脸布满泪水,月光下端的是娇柔艳丽,楚楚可怜。

    秦星河见她穴道解开后仍是哭泣不止也只感无可奈何,只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长宁县主哭了半晌从大哭到抽泣,直哭的眼眶又红又肿才慢慢止住了泪。秦星河见她终于不哭了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哭累了吧,要不先喝口水歇歇再哭不迟?”

    长宁县主到此斩了半天的草木泄愤,又和秦星河斗了一场,加上哭了这许久,确实有几分干渴。横了他一眼:“哭完了,拿水我喝。”

    秦星河取下腰上水袋递给她。长宁县主接过他的水袋想想又还给他道:“你用过的,一股酒味,水都被你弄臭了。”

    只要她不哭秦星河就轻松许多,他接过水袋悬于腰上,站起身三两步跳到小溪边伏下,手捧溪水喝了几口道:“小县主来这儿,这小溪从山上流下,实在比我这臭水甘甜万分。”

    长宁县主走到他身旁蹲下刚准备喝水,又瞧了他一眼道:“你别在我上游,碰一碰水都臭了。”

    秦星河陪着笑脸一步跳到她下手边站定道:“好啦,请小县主饮水。”

    长宁县主哭了半天郁闷早消了不少,又喝了几口水确实无比甘甜,精神微微一振,心情也平复了许多。秦星河见她脸色缓和,想找点话说:“大王到底因何事向你发怒啊?”

    长宁县主面上一冷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小酒鬼!”

    秦星河一愣:“与我何干?我今日都没有离开过东宫营地。”

    长宁县主又是一声冷哼:“我看你师兄这么多天都没回营,父亲又迟迟不派人去寻他。我趁他上山之际取了帅令,待下山后我以帅令命神鸟营去寻你师兄。可谁知父亲已答应你技击结束时若你师兄仍未回就派他们去助你寻他。我只有将帅令交还父亲,因此被他训斥了一番。”

    秦星河万料不到这看似刁蛮任性的小丫头竟为了自己师兄弟盗襄王的帅令去假传军令,让他既意外又颇感动,收起嬉笑的面容问道:“盗取帅令可是死罪,你何必以身犯险。大王今日若是不斥责你说那些责罚之言怕是难以服众治军。”

    “此事因我而起,你们师兄弟若不是陪我去狩猎也不会碰到那黑甲人,现下早已在准备明日的技击了,你师兄又怎会像如今这样一直杳无音信呢。再说你们数次救我,我怎样也要报这救命之恩的。”长宁县主正色道。

    谁曾想看似小小年纪骄横顽皮的长宁县主,竟是这般恩怨分明,就如陈之焕所言,她果然颇具江湖之气,武林之风。秦星河想着东宫众人本次春狩还属同一阵营,师兄至今未归他们也少有人关心。长宁县主为此盗取帅令之举令秦星河心中一暖,站起身来冲她鞠躬道:“秦星河多谢县主相助之情!从前星河对县主多有失礼之处,今日一并向你道歉。”

    长宁县主见一贯嬉皮笑脸的秦星河突然换了个面孔谢她,颇感不自在,脸上微微一红,扭头看向映射着璀璨星光的小溪扯开换题道:“生了半晌闷气,又和你打斗良久,肚子也饿了。那日在林中你烤的肉当真美味,再烤些来行吗?”

    秦星河抓抓脑袋道:“那林子极是茂密,林鼠既多且肥。这山脚下溪流旁我去哪里抓林鼠啊?不然我试着捉几尾鱼烤来给你?”

    长宁县主顿时脸色大变喊道:“林鼠……那日你不是说兔肉吗?”

    秦星河赶忙捂嘴,但话已出口悔之晚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我倒是想去抓野兔的,谁知伤重下血气不足,让野兔跑掉了,只能将之前取的林鼠肉烤来给大家充饥了。我看你们都吃的挺香的嘛,下次有机会我再捕几只烤与你吃。”

    长宁县主脑中此刻全是当日鼠群涌向自己的情景,一时只觉天旋地转,腹中一阵恶心将刚喝下的溪水吐了个干净。半晌才站起身来冲秦星河喝道:“你这满嘴谎话的醉鬼!我再也不要吃你给的任何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