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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匹夫何罪?

    石全等人离开钱塘江后,不知今夜何处歇脚,正想随便找个小山露宿,卫玹道:“弟兄们晚饭也没吃,奔逃打杀了半夜,辛、马、段三位又受了伤,苏公子也不是能吃苦的身子,还是要找个好地方歇脚才是。若兄长不嫌弃,小弟我的宅子在法华寺下,离此处仅半个时辰的路程,有吃有喝,厢房也有三间,还有跌打伤药、清酒麻布,正适合弟兄们过夜。”

    吕清道:“四弟说得有理,咱们人困马乏,若是露宿荒野,敌人再次追上,只怕跑不远了。不如好好休息一夜,次日正好渡江。”

    石全道:“眼下难当,四弟如此盛意,我就不客气了。只是打扰弟妹和孩子了。”

    卫玹忙道:“大哥哪里话!我全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卫玹成家十余载,妻贤子孝,生意兴隆,生活幸福。但帮中弟兄无拘无束,豪放爽朗,却另有一番快活。如今与石全、吕清等众弟兄相见,竟然满心说不出的欢喜。

    起初他还一肠子心思,琢磨利益商机,但后来一番惊险,患难与共,早忘了怀里的扇子价值连城,只想请大伙儿回家做客,大大宴请一番,把过去十几年没喝的酒统统补上,方能怒畅心怀!

    于是一马当先领路,从玉皇山下向北,只要穿过九曜山,沿湖前进,翻过飞来峰即到。卫玹一路琢磨:“家里还有什么好酒好肉?是了,明日让人去湖边买十斤‘六月黄’,酒蒸醉蟹,再好不过。再来些鱼脍、鱼羹、叫花鸡……”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大哥做酒楼生意,这些都吃惯了的,有什么新鲜?”

    正在苦恼,这一路下坡没留神走的快了些,马儿踏上一块光溜溜的石头,冷不丁马失前蹄,把卫玹摔了出去。众弟兄哈哈大笑,钱有道笑道:“四哥久不骑马,连马儿都不高兴让他骑了!”

    杨峰一脸坏笑:“这是嫂子会养人,养出了肥膘,跳不动了!”

    张鹏则打趣道:“四哥又学了新本事,人家就坡下驴,他可以就坡下马!”

    卫玹满脸通红,自嘲道:“你们懂什么?这功夫是‘滚鞍下马’的第三招‘马前滚’,你们可会么?”说罢哈哈大笑,众弟兄也都拍手称乐,只有李塘一人黯自神伤。

    卫玹爬起来,突然看到前面山坡上走来一人,披蓑戴笠,正挡在路中间。卫玹叫道:“乡亲,我们人马不少,烦请往林子里让一让吧。”

    那人却不答话,笠帽低垂,面藏其下,行若无人地径直而来。卫玹又问了一遍,那人仍然不答,一步步走来。

    吕清见此人行为有异,立刻警觉,竖耳一听,两侧丛林都隐约有些动静。本来兽鸟虫蛇夜晚活动,微微窸窣之声不足为奇,但两侧声音都是从后向前传来,匆而齐整,绝不自然。他心中怵然一惊:“不好!这是中了埋伏!”

    敌人既从后方包抄,前方便是唯一出路。吕清思索极快,已暗策了逃生之法,左手轻拍石全肩膀,等他回头,再伸出一指向前,右手则放在自己嘴前,暗示不要出声。石全点头领会。之后两人如法炮制,静静地通知了所有的弟兄。众人心生戒备,停止了嬉笑,队伍立刻安静下来,但依然往前走着。

    那蓑笠人越来越近。吕清手按青云剑,骑在石全身后,双脚已脱了脚蹬,准备随时下马应战。那人仍一步步地向前走来,丝毫不避,反而是石泉帮不敢碰他,左右分开,一边盯着此人一举一动,一边提防林子暗地里的埋伏,但林中又突然没了动静。

    一行二十来人,都一言不发,脚步极轻,连鸟儿振翅之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人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与最后一位弟兄擦肩而过,仍然没有动作。大伙儿不禁感到奇怪,互相看看,心里都想:“莫非是二哥弄错了?”

    吕清也觉奇怪:“我等提刀坐马,一眼可见是强盗无疑,此人却一声不吭,不慌不忙地从中间经过,绝非寻常!可为什么他就这样走了?”兀自狐疑不解。

    再走出十来步,依然无事。石全道:“兴许是什么别的帮派纠纷,跟咱们无关。”吕清道:“但愿如此。”

    大伙正松了口气,冷不丁一道影子从后往前,倏然突入人群。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苏鉴大叫一声,早被人从马上提起。身后一人披蓑戴笠站在马背上,哈哈笑道:“石帮主,此人在你手中,这回可赖不掉了吧?”

    他一开口,众人立刻认出他就是打伤辛、马两位弟兄的萧玉树。群盗大怒,五六把刀剑一齐砍来。萧玉树反手押着苏鉴,轻轻一跳,落在众人身后。

    吕清此时方恍然大悟:“他是来抓苏鉴的!他去而复返,是因为我们骑马,向前容易,转身却难。真是好打算!”

    萧玉树一声口哨惊破林梢,树林中长枪短剑忽地杀出,一时不知有多少敌人。好在石泉帮早有准备,大伙儿豪不恋战,一齐拍马往前逃去。苏鉴大喊:“石帮主,救……”后面没了声音,想必是被人堵住了口舌。

    石全问吕清:“苏鉴怎么办?”吕清道:“没法子,咱们自顾不暇,哪管得到他!”

    突然听见最前面的卫玹大叫:“小心脚下!”

    大伙儿奔的正急,未来得及做反应,已经“扑通”“扑通”几声连倒数人。

    石全提马跃道:“有绊马索!他奶奶的!”

    卫玹正要回马救起摔倒的弟兄,突然前前后后几十个布袋子从林里一齐砸来,袋子受撞散开团团细沙,将人和马的眼睛都迷住了。群盗目不见物,有的急着揉眼,有的抽刀防备,有的还在马上扬鞭,乱作一团。敌人趁机围上来乱砍,石泉帮顿时惨呼连连,死伤一片。

    这时有一个极不寻常的颤音从人群中间传出,群盗都认出了这个声音,顿时肃静,一齐伏地,连卫玹也不例外。围杀的敌人不知所以,怔了片刻,那颤声猛然尖锐,继而一道寒光闪现,于平地五尺高处画了一个大圈,圈之所至,立时皮开肉绽,血雾喷薄,人人胸口都被划了一剑,哀嚎四起,一时不敢再攻来。

    只听吕清道:“大家快上马逃走!我来断后!”

    方才正是他用了一招“匣中龙吟”击退了敌人。这一绝招乃是双龙派最上乘剑法之一,他并未完全领悟,威力堪堪两成,仅借宝剑的锋利伤了敌人皮肉,却没能杀死一个。但众人趁此时机揉去了眼中沙石,再次上马。

    吕清持剑守在最尾,敌人见过了刚才那一招,都不敢贸然上前。眼见弟兄们都上马走了,只要突出包围,这些追兵便不足为虑,吕清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些。他仔细观察敌人衣着,见他们虽然也是一身黑衣,但脚上没有沙袋,肩头不画云图,而是画着一道浪花,便问道:“诸位可是灵泽帮的?”

    一个人答道:“不错!小子既然知道我帮威名,怎还不束手就擒……啊!”

    一声惨叫,两只手被活生生砍下,掉在地上。

    吕清挥剑冷笑道:“你没了双手,还谈什么‘束手就擒’!石泉帮与贵帮素不相识,为何伤我?那萧玉树是金沙帮的副帮主,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副帮主司马灵是不是也来了?你们又是怎么追上我们的?”

    对方安静了片刻,另一个人答道:“帮派斗争向来成王败寇,有什么可说的?萧大爷和副帮主是师兄妹,金沙帮和灵泽帮也亲如兄弟,不分彼此。我等早就侯在玉皇山中,萧大爷发现了你们的行踪,我等便抄小道拦截。”这人说话的时候态度恭敬了不少,想必是被地上的两只手吓到了。

    吕清心想:“只怕这样耽搁一阵,又被金沙帮追上。今夜一刻也不能停,不如绕杭州一圈,明日直奔冯老庄主处避难。”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听起来像是卫玹的声音。吕清大惊,提剑一挥,稍稍逼退灵泽帮人,随即转身回奔。只见石全、李塘、张鹏、杨峰等人正合力围攻一人。再靠近些,才发现竟是这人向众人猛攻,而大伙只有招架之力。这人披蓑戴笠,面露狞笑,不是萧玉树是谁?

    吕清疾步飞奔,转瞬即至,然而已有好几位弟兄糟了毒手,还站着的仅有五六人而已。卫玹捂着胸口靠在树下;钱有道伤势不轻,勉强倚刀支撑;李塘活生生断了一臂;张鹏满脸是血,苟延残喘;杨峰则歪斜倒地,全无气息。吕清又悲又怒,剑锋不住颤动,直刺萧玉树心口。

    萧玉树不善用兵器,手无寸铁,只好翻身避过,正好跳到马万里面前。马万里不能站立,被他手起掌落,击在头顶的百会穴,被活活劈死。辛不乱挥刀飞扑,没能砍中,又被萧玉树一掌拍中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也气绝身亡。

    吕清亲眼看见两个弟兄惨死,脑子里“嗡”地一声,双眼有一刹那的模糊,剑锋却颤动的更快了,如活蛇吐信般刺去。

    萧玉树听剑声便知非同小可,随手抓起辛不乱的尸身扔向吕清,同时飘身远避,嘿嘿笑道:“二当家果然剑法非凡,更胜白日!”同时暗忖:“若想除去石泉帮,此人实为第一大障碍。需要用心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