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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 心涛若比江涛狂

    沐怀兰回头一望,身后的船只都不见了踪影,回到哪去?身前却多了三艘小船,船上艄公连连招手大呼,只盼司马灵快些跳过去,他们才有时间逃往岸边,不至被潮水吞没。

    司马灵趁沐怀兰回顾之际鹤然后跃,解下斗笠,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将这两样先后朝沐怀兰头顶甩去。

    沐怀兰听得脑后有声,转头见迎面扑来一顶斗笠,刚要伸手推开,赫然察觉斗笠之后还藏着一把匕首,心中微微失望:“她怎么下如此狠手?”向后仰身避过。

    这一来便迟了一步,司马灵已经跳到下一艘船上。她一上船,便运劲朝足底猛踏一脚,船中央立时被她踏出一个窟窿。艄公吓得魂飞魄散,扑身堵上,但水还是不住地涌进来。

    司马灵笑道:“离岸也就三十来丈,游也游过去了,怕什么?”提起那艄公的后领,又向下一艘船跃去。

    她提了个人,下落时便离船差了三尺。她没做多想,立刻扔下艄公,右脚尖在他头顶轻轻一踩,左足便钩上了船沿。腾空时微微欠身,使个“水中捞月”,又把艄公从水里抓了出来。

    那艄公浑身湿透,六神无主,趴在船里大喘粗气。司马灵笑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我灵泽帮可要不得这种人,你明天就走吧!”那人连忙磕头求饶,司马灵理也不理,“啪”地一声,用手里的笛子又在船底凿了个洞。

    两个艄公都惊的怔住了,司马灵笑着拱手道:“强敌在后,我也没办法,对不住二位啦。你们游快点,应该死不了。”她说这话时依然面如桃花,妩媚一笑,又跳向下一艘船。那两个艄公只吓得面色如土,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拼命游向岸边。

    潮水隆隆声越发震耳,白浪喷珠溅玉,在月色下已清晰可见;浪条延绵微颤,犹如银蛇横江;潮水抵岸齐进,仿佛白火燎原。

    沐怀兰从未亲历过钱塘潮,但此大潮名震天下,他也不敢轻视。眼见司马灵连着凿沉了两艘小船,前方无可落脚,沐怀兰于是卸下来两块船板,撕开外衣,将木板绑在脚上,成也不成,全在于此了。

    他运气于脚底和双膝,纵身飞跃,看准方位,木板正正地平踏在水面。水面受撞反激,沐怀兰便借这一点点的力道再往前跳。每一次均需木板正正直直地拍打水面,回弹的力道方足够向前,只要歪了一点,或者时机差了半分,便会落入水中被大潮吞没。饶是他艺高人胆大,纵跃之时也不免后背虚汗涔涔。

    司马灵见他这般了得,吐了吐舌头,赶紧跳向岸上。那江潮白练当真势若雷霆,转瞬间便近在咫尺。月光照着浪头,高出水面三尺有余,浪头下面却黑轮滚滚,整道潮水如同一排白鬃黑马,嘶鸣裂江,蹄腿震天,蜂拥扑向沐怀兰。

    沐怀兰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向前,终于赶到岸边,千钧一发之际跃上了岸头。浪潮从他身后擦边而过,背后的衣衫都被打湿。沐怀兰长吁一口气,心惊肉跳,深感后怕。

    司马灵见他真的上来了,心想:“左右跑不过他,不如趁机偷袭!”持笛横截,打向沐怀兰落脚之处。沐怀兰弓膝挡住长笛,谁知胫骨上一阵疼痛,仿佛踢到铁板一样。沐怀兰暗自惊奇:“怎么这把笛子如此坚硬?”

    他内力深厚,虽然微感疼痛,但并无大碍,稳稳地落在岸上。此时才看清司马灵玉手之中握着一把七孔玉笛,通体黝黑,寒光凛凛。沐怀兰刚才听石泉帮和海沙帮争论黯玉扇的归属,此刻自然闪过一个念头:“玉笛多半清脆,磕碰不得,坚硬如斯者实属罕见。难道这笛子竟是黯玉笛吗?”

    司马灵一招不灵,已生退意,一边向后一边挥笛扭腕劈打。这一手似实而虚,已暗暗用上了烟云掌的功夫,但求一击过后飘身遁走。换做别人便要下意识地向后一躲,但沐怀兰已看破司马灵的心思,反上前一步掐住了她玉荷般的手腕。

    司马灵暗叫不好,左掌全力一击,沐怀兰也一掌迎上,掌心内力绵绵,尽数化去攻势。司马灵百般奈何他不得,气的后退一步,抬脚踢他肚子。这一招已不是任何名家路数,乃是手脚并用,如孩童厮打一般。

    沐怀兰心里好笑,也抬脚和她对踢。两人均后退一步,沐怀兰恐怕司马灵摔倒,于是松开了手。司马灵还道自己出其不意挣脱出来,心里一乐,笑嘻嘻地扭头便走。

    突然间,司马灵只听见耳边风声大作,一道大浪炸上夜空,似有一条黑龙狂嚎出水,顿时天昏地暗,星月无光,两人霎时间都被埋在巨浪之下。

    原来大潮撞上岸边岩石,水下暗流激炸,沙石腾飞,平地里骤起大浪,叫人防不胜防。钱塘潮水最可怕之处正在于此。司马灵只觉得仿佛忽然有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如掠似掳地在岸上一抓,将她囫囵个儿地抓走了。

    大浪骤然席卷,暗流翻滚,司马灵被卷入水涡,冲的晕头转向,分不清天地南北,仿佛暴风中的一只蚂蚁,全然身不由己。那巨浪如海潮伸出的一只怪手,在岸上抓了一把又缩回江中。

    浊浪滔滔回涌,司马灵只觉得如同要被勾进十八层地狱一般。正吓得魂飞魄散,忽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自己,臂生神力,逆浪而行,竟把她从水中拽出,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

    司马灵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呛出好几口江水,许久才缓过气来。听见恶浪嚎啕的江水逐渐远去,不禁心有余悸。突然察觉自己扑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心中大羞,用力推开,同时反手一扬扇在沐怀兰脸上。

    沐怀兰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掌。他丝毫不怒,也未松手,轻轻抱着她,恭恭敬敬地放下。然后倒退三步,道:“姑娘没事,小可便安心了。适才无奈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两人相视良久,欲言又止。沐怀兰突然轻叹一声,躬身作揖:“司马姑娘多保重,咱们有缘再见。”说罢竟转身要跳入水中。

    司马灵急道:“你干什么?不要命啦。”沐怀兰微微一笑:“小可救了姑娘,却没能及时救出那两名艄公,心中有愧。但愿他们还活着。”

    司马灵道:“笨蛋,那两人都是我灵泽帮的手下,水性好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假如真的被大潮卷走了,你也绝不可能救出他们。”

    沐怀兰默然道:“这大潮如此凶悍,连我也不敢说定能逃生,何况他们?虽说天命早定,亦有言道‘事在人为’,救得救不得,小可权且一试。”

    司马灵又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会吹这首曲子吗?”

    沐怀兰道:“姑娘不愿说,小可再问也是多余。但姑娘如何以内力催动‘十面埋伏’的绝技,在下却明白了。因为姑娘手中的玉笛,乃是名动天下的黯玉笛!姑娘的内力不足以将笛音顷刻间吹到远处,想必是这宝物有独到之处。”

    司马灵笑道:“果然被你看出来了。黯玉笛是天下神器,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你要是来抢,我可打不过你。”

    沐怀兰柔声道:“这是姑娘心爱之物,小可岂忍心夺去?在下亦未在意过些许身外之物。今夜得见姑娘一面,欢喜胜过得到宝物十倍,唯愿姑娘平安顺遂,更盼再见之日。”

    说罢微微一笑,跃上江边乱石,匆匆向西寻艄公去了。茫茫江水,暗暗野畔,实在难以找到。他边找边想:“石帮主想渡江却不能成功,反倒是我一个人过来了,当真荒谬可笑。不知道他们日后要去何处?司马姑娘说他父亲和朋友都能吹奏‘十面埋伏’,想来所言非虚,我以后定要拜见。”想到届时又能再见到司马灵,嘴边不自觉地微微绽笑。

    岸上,司马灵看着那人背影,突然害羞,笑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把扇子。扇子正面是一幅兰草图,背书张九龄的一首《感遇》。书画颇有韵味,但都非出自名家之手,似乎是主人自己的书画。司马灵对着扇子喃喃道:“你还没用我的镯子来换这把扇子呢………不过你就是想换,我多半也不肯的……”

    背后突然有人唤道:“灵儿,自言自语什么呢?”

    司马灵“啪”地一声收了扇子,扭头喜道:“朗爸!你怎么突然来了?”

    那人道:“我听萧儿说了你们白天的遭遇,又得知你设下此计,觉得太过危险,放心不下。早等在此了,好在你平安无事。”

    司马灵笑嘻嘻地说:“人家托你的福气,怎么会出事?我这计划大功告成,剩下就看师哥的了。朗爸,既然你也过来了,不如明天多留一日,咱们去萧山观潮。女儿差点被江水卷走,不亲眼看看这大潮白天的模样,怎能甘心?”

    那人笑道:“好吧。萧儿那边没什么可担心的,左右要等他,咱们天亮后观潮去!”

    *《题西林壁》乃苏东坡1084年所作,时值1081年,应尚未有“庐山真面目”一说。拜请列位会意,切莫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