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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 难得之货

    卫玹头痛欲裂,不记得自己何时骑上的马。这马奔的飞快,颠得他胃中翻江倒海,酸水上涌,只能抱住马颈猛吐。马儿一路奔到西湖岸边才停下。卫玹艰难地滑下马背,头痛、胸伤、胃呕、体乏、种种不适一齐袭来。他连滚带爬地拖着一身伤痛跪倒在湖边,一头埋进湖水里。

    喝了几口湖水,冰凉透心,带着一丝甜味,抬起头吹着清爽湖风,种种不适方才渐渐消退。马儿嘚嘚走来,也在湖中饮水。卫玹看着这匹马,心想:“这是二哥的乌骓马呀。二哥呢?二哥没来吗?大哥和其他弟兄们呢?怎么这里只有我自己?”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心中疑团重重,似乎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可就是想不起来,望着湖面疯长的葑草,茫然若失。他弯腰摘了一颗菱角,剥去外壳,放入嘴中,又嫩又甜,好吃极了,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想法:“拿这菱角做汤,大哥他们一定爱吃。”

    忽然浑身剧烈一颤,头顶像是挨了重重一击。霎时间,脑中闪出无数画面,从他们逃出杭州城,到后来遭遇海沙帮,沐怀兰江边与众人分别,小树林中被敌人包围,自己如何被萧玉树一掌拍中胸口,到刚才吕清如何让自己上马,嘱咐他回家,全想起来了。

    又一阵湖风拂面,卫玹浑身冰冷,望着身边的乌骓马,放声大哭。这一哭胸口痛的仿佛要裂开。他大喘几口气,撕开衣服,只见血肉模糊,似乎有什么利器扎在皮肉里。他迎着月光仔细查看,看见皮肉里一块黑油油的东西裂成两半,对着月光发亮。这东西贴在卫玹左胸,从紫宫穴到乳中穴,分明是一把扇子。

    卫玹脑中嗡地一声,当场呆住。因为这就是他一直放在怀里的黯玉扇!现在回想,萧玉树当时在他胸口拍的一掌足以将他震死,全靠此扇挡了一档,才捡回一条小命。可大哥说过黯玉扇坚若磐石,胜过天下利器,又怎能一掌即被震碎?难道萧玉树掌力竟强至如此地步?

    他不暇多想,忍痛将扇子从血肉模糊出撕下来,前后摸索,摸到了“扇”字和羊头。他再去摸“雅”字,没想到稍一用力,“喀嚓”一声,竟然掰断了一根扇骨!

    这一声如五雷轰顶,震的卫玹脑中嗡嗡作响。萧玉树掌力如何不敢断言,自己这一下连根熟铁也掰不断,怎么可能掰断黯玉至宝!难道这是假的?亦或是真的扇子给人掉了包?自己赌上身家性命换得的竟是个赝品?卫玹盯着手中裂成两半的扇子,不知所措。

    他尚在震惊,身后山坡上传来一人呼声:“找到了!”

    卫玹回头,看到一个灵泽帮的追兵骑在马上。另有两人听见他的叫声,也飞马赶来。卫玹突然清醒:“夫人和孩儿们还在家里,要赶紧带他们走!”急忙爬上乌骓马,忍痛沿着湖边向北骑去。

    那三个追兵紧追不舍。卫玹不见其余的追兵,心想:“区区三人,与其逃跑,不如打倒他们。”于是掉转马头。谁知那三人突然散开,各自逃向一方。卫玹吃了一惊:“原来他们三个只是要追寻我的行踪,再通知萧玉树。”明白了这一节,卫玹立刻掉头向北,那三人也立刻紧追而上。

    乌骓马一步十尺,飞月流星,又跑一阵,马儿跑的越发欢快,奔驰神速。那三个人大呼小叫之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卫玹沿着湖岸飞奔,翻过七八座小山,三四条溪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飞来峰。卫玹借着马儿神速,直接抄小路翻过北高峰回家。

    此时约莫寅时,明月当空。卫玹轻轻下马,推开大门,一个声音喝道:“是谁?”

    说话的是马夫老程。卫玹知道自己一夜未归,夫人不放心,请老程在此看门。老程见是卫玹,忙道:“原来是官人回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告辞了。”

    卫玹拦住他道:“先不要走。老程,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老程“咦”了一声,问:“这才刚到五更,是不是太早了啊?”

    卫玹沉声道:“都叫起来,让所有人都立刻到院里子。我自己去叫夫人。若等会儿少了谁没到,那人今年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老程见他说的这样决绝,不敢怠慢,匆忙去了。卫玹自己走进主屋,点起蜡烛,推开卧房的门,见架子床前碧纱轻幔,脚凳下有一大两小三双鞋子。吴氏听见动静,掀开纱幔,叫道:“官人回来了!”一边起身要迎。

    卫玹则抓着吴氏的手,慢慢坐在床边,看着两个还在熟睡的孩子,百感交集。吴氏见他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血迹,登时吓得脸都白了,问道:“官人,这……这是怎么弄的?”

    卫玹本来早就想好要说什么,不料一见到妻子,全都忘了,半天才道:“帮派争斗,石泉帮输了。大哥他们只怕是都已经死了!我是被二哥救出来的。”

    吴氏颤道:“都死了?都死了?……老天爷…你…你受伤了没有?”

    卫玹道:“我没事。快把孩子们叫起来,收拾东西,咱们快点离开!”

    吴氏打了个冷颤:“官人,你是说他们会来……?”

    卫玹道:“这帮人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不得不防。”又看了一眼卫渟和卫渊,忍住了想抱他们的冲动,走去打开柜子,拿出了金银细软,和耐用的衣服鞋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衣。吴氏见到这些动作,才知道丈夫说的都是真的,心中一团慌乱,拍醒两个孩子,慌慌张张地穿衣收拾起来。

    卫玹携着妻儿、背着三五个包袱走出主屋。院子里已候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小厮,马夫老程手持火把,候在一旁。卫玹先拿出七两银子分给各人,多给了老程二两,又把卖身契还给各人,对他们说:“我和夫人要去南方住几年,事出突然,一点遣散银子,你们各讨生活去吧。”

    大家都傻了眼,一齐跪下,哭着叫着不走。卫玹叹了口气,又多给了每人七两,他们才站起来,抹泪去了。卫玹叫住老程,道:“老程,你送我们渡过钱塘江。到时候再给你十两。”

    老程歪着脖子问道:“官人怎么走的这么急?下午再走成不成?我答应了小孙子今天上灵隐寺祈福,因为寺里来了一位度生大师,听说灵验的很呐。”

    卫玹道:“咱们立刻动身,若走的快些,两个多时辰就回来了,你再去寺里祈福也不迟。”说罢拿出一个二十两银子的大元宝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到时候送你些香火钱,请你也帮我们祈个福。”

    老程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块,赶紧答应一声,备车去了。卫玹本想回房再拿些东西,突然看见主事的小厮孙瑞还跪着,便问:“小瑞,怎么还不走?”

    孙瑞磕了个头,哭到:“当初主君十五两银子买了小人,葬了父亲,后来又对小人礼善爱护,恩重如山。也舍不得和郎君、小娘子分离,但求主君收回银钱,只要能让小人陪伴左右就足够了。”双手捧着刚才发的十四两银子,磕头不起。

    卫玹心里一软,差点答应。但是又想:“这一去不知何日方能回来,或许从此就合家入了双龙派也未可知。我们银钱已经不多,与其让他跟着,实在不如让他留在杭州更好。”

    于是偷偷塞给他一个玉镯子,硬起心肠低声道:“好孩子!我正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去一趟当铺,告诉沈掌柜,只要他还掉交子铺的债,铺子就是他的了。然后再去找我二叔和三叔,让他们接手其他铺子生意,再跟他们说我已经提拔你当个掌柜。如此你下半生也有着落。”说罢转身回屋。

    卫渟、卫渊两人得知玩伴也要离开,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卫渊进屋求卫玹带上孙瑞一起走,卫玹呵斥一顿:“带着他走,坏了他一辈子!你若真为朋友着想,就快点道别吧!”三人无奈,抱头哭了一阵子,依依不舍地告别。

    一切打理妥当,卫玹害怕敌人随时找上门来,催促着家人立刻上车,让老程赶紧出发。他自己则骑上吕清的乌骓马。临走时锁上大门,最后看了一眼,恋恋不舍,心想:“只要金沙帮和灵泽帮在杭州一天,我就断然无法回来。此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老程催马向南,卫玹却让他向西走小路。老程道:“官人,这过钱塘江必然是向南啊,往西边山里去做什么?”

    卫玹不敢告诉他正被人追杀,胡诌道:“我要去龙井村见个朋友。你别问那么多,快点赶路。”

    老程还想多说两嘴,看见卫玹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咽了口唾沫,“驾!”地一声,向西赶路。

    母子三人坐在车里,卫渊抱着一只陀螺,卫渟攥着一把木梳。这两个东西是孙瑞分别送给他们的礼物,卫渊回赠了一个石头做的鸠车,卫渟则送了手上的银链子。两人都默默不语。

    卫渊突然问道:“阿娘,咱们就非走不可吗?什么人值得咱们怕成这样,还要举家搬迁?”

    吴氏一直没敢告诉两个孩子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只说:“这些人是阿爸的对头,正因为他们蛮横无理,咱们不和他们计较,才要躲一躲。兴许一年半载就回来了。”

    卫渟则感到了爹娘的异常紧张,小声问吴氏:“阿娘,我从没见过阿爸这个样子。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吴氏道:“你阿爸向来胆大包天,今夜这般神色我也是头一次见。想必遇到了极险恶之事。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吧,眼下急迫,多问又有何用?”

    卫渟却想:“正因为眼下急迫,我才要多问,没准还能帮上忙。”多看了一眼母亲,又想:“母亲性情柔顺,主不了事,关键时刻我可得多长个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