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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 言师采药去

    陈福上前行礼,笑呵呵道:“我先来给大家打个样。咱们以树枝代剑,点到即止。”

    王静也走出来,折两根树枝,丢给陈福一把,拱手道:“小弟来向陈师哥讨教。”陈福知道这个师弟是来年与自己竞争门内弟子的头号对手,若能在武功上胜他一二,说不准便更得师父喜爱。师父虽然不在,但师兄弟们都在,迟早会传入师父耳中。于是摆开架势道:“师弟可不要手下留情,尽管来吧。”

    王静恭道:“师哥接招。”树枝一摆,枝头直削,乃是一招“空穴来风”。陈福并不闪避,俯身反攻王静下盘,树枝低扫,这招叫“双龙出洞”。王静纵身一跃,枝头猛落,直斩陈福顶门。陈福微微一侧,反手刺向王静右臂。

    两人你来我往,众师弟齐声喝彩。魏子卿看得真切,暗暗忖道:“陈师弟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四两拨千斤;王师弟身法轻盈,招不使老,攻势如风。明年的入门弟子究竟谁入师父法眼,还真难说。”

    卫渊跟着陈、王二人学习多日,一直以为陈福剑法绵软,动作缓慢,王静只会死记招式,不懂变通。今日却见陈福出手巧妙,王静剑法繁复,大大超出想象,直看得他目瞪口呆。

    两人对拆了三十余招,不分伯仲。周子驰没了耐心,也折根树枝跳入场中,于二人交锋之际使出一招“鹤游凤舞”,枝头分刺两人颈间,分开两人,叫道:“好啦!你们打得我心里痒痒,就此停手算作打平如何?”

    陈福笑道:“再打下去只怕我要承受不住王师弟的猛攻了。多谢三师哥替我解围。”王静忙道:“师哥谦让了,我已黔驴技穷,接下来只有出丑的份。”

    周子驰道:“不忙谦虚,你们谁来和我打?”

    众人都笑着摇头。陈福道:“三师哥明知故问,除了大师哥、二师哥,谁能打得过你?”

    周子驰道:“同门切磋,互相学习而已,什么打过打不过的?”

    可大家都知道这个三师哥极为好胜,坏点子又多,和他对打少不得被捉弄一番,因此很有默契地争相退让,谁也不来。

    卫渊见大伙儿都不肯上,心想:“反正今日丢脸也丢够了,还怕什么?”于是跳入场中,捡起陈福的树枝,挺胸抬头道:“小弟自不量力,还请三师哥手下留情!”

    魏子卿双眼一亮,暗赞道:“卫师弟败而不馁,长此以往,必有所成。”

    周子驰大喜:“好师弟!来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合!我也不占你便宜,你用真剑,我用假剑,出手吧!”

    卫渊道:“我若伤了师哥怎么办?还是用树枝吧。”

    周子驰哈哈大笑:“你若能伤我,我给你烧一个月的洗澡水!再不出招,我可要忍不住动手了!”

    卫渊于是换了真剑,挺剑刺来,口中叫道:“师哥小心了!”。周子驰闪身避开,笑嘻嘻道:“太慢太慢!刺老鼠也刺不到呢!”身形飘动,避开来剑的同时还了一剑,先攻下盘,后跃起上挑,正是一招“有凤来仪”。

    卫渊见他来势凶猛,自然而然地退了一步,引剑上格。周子驰斥道:“这么一档,你如何还手反攻?畏畏缩缩,那里还是双龙派的剑法?”说罢突然欺近,补上卫渊退一步的差距,挺剑刺他双足。卫渊又是向后一躲,勉强还了一招,谁知短了两寸,竟打了个空。

    周子驰怒道:“你躲什么?若是你先还一剑,我必定刺不出去,双龙派剑法招招只想着进攻,从不后退。你这般瞻前顾后,丢死人了!”说着又向前一步,仍是向卫渊双脚砍去。

    周子驰招招只用“有凤来仪”,然而每次都有细微变化。卫渊心中闪过许多招数,但每到将用之时,却发现树枝即将砍中自己,顿时心生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去。周子驰见他始终不开窍,也急躁起来,追得更紧,出剑更快。眨眼之间已使出十来招“有凤来仪”,但卫渊始终不能反攻回来。

    周子驰大怒:“只会躲来躲去,还学什么双龙派剑法?扎死你算了!”突然扬起一剑,刺中卫渊胸口。

    他心中气恼,一刺用了不小的劲力。本来被树枝刺一下也没什么要紧。然而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山坡尽头,卫渊踩到青石,察觉脚下有异,正想罢手不打,却被树枝一顶,大叫一声,仰面摔入山谷之中。

    周子驰大吃一惊,探身去抓,却没能抓住。魏子卿知道这山谷不深,还能有救,当即飞步纵身入谷,施展轻功,紧贴着悬崖盘旋直下,片刻间便来到谷底。谁知竟然不见卫渊。谷底绿茵遍地,一目了然,并无灌木深丛可以藏人。魏子卿惊奇万分,连声呼唤,卫渊的名字兀自回旋在两山之间,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的无影无踪。魏子卿目瞪口呆,上下张望,百思不得其解。

    卫渊顺着巨石滑落,大声呼救,以为自己非死即残了。惊恐之中,突然悬崖半空生出一股大力,将他吸入青石间的一条缝隙里,摔入一条甬道,跌在地上。石缝狭窄锋利,割得他遍体鳞伤,他忍着疼痛爬起来,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卫渊全然不明白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心中只想:“这是不是阴曹地府?”轻轻一动,身上伤口抽得一疼,心想:“好痛!看来我大概还活着。”

    地上湿嗒嗒的,冰冷刺骨。卫渊摸到一片山墙,扶墙站起,似乎身处一座洞穴里。他摸来摸去,始终找不到来时的甬道,不由得害怕起来,大叫道:“三师哥!大师哥!”声音传了出去,在空穴中回荡,许久不歇。然而洞中死寂一般,只有远处“嗒、嗒”水滴声,更显得这地下岩洞空旷寂寥,死气沉沉。

    他心惊胆战,扶着墙壁小心地向前走。洞里潮湿阴冷,寒气逼人。突然一阵风声尖哨,从头顶飞过,好似百鬼哭夜,阴森恐怖。又走两步,本以为下一步是上坡,不料竟然猛地踩空,一个踉跄,跌下洞坡,滚了一圈方才停住。

    这一摔虽然不是太疼,但卫渊一站起来,立刻发觉自己迷失了方向。上下左右,漆黑一片,墙壁凹凸不平,地面高低不定,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滚了一圈,还是滚了半圈?站起来是面朝前,朝左,还是朝后?他定神去听远处水滴。不料前后都有水声,难以分别。就这么一摔,前后相差三五尺深,竟然迷路了。

    如此一来已经找不到归路,他方寸大乱,后悔不该随意乱走,急匆匆地朝前找去,越走越觉不对。再回头去找,不一会儿又撞到三面墙壁,竟然走入了死路。

    他万念俱灰,坐在地上,追悔不已:“不过是一场寻常比武,怎么会落下悬崖,又怎么莫名其妙地掉进洞里?父母血仇未报,我倒要屈死在这吗?”颓丧之中又想:“大家只道我跌入山谷,却不知道我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又想到:“这里山势平缓,山谷不深,绕道下山也只需一个时辰。他们找不到我的尸体,一定会四处搜寻。不知道我进来有没有一个时辰?倘若他们错过洞口,我岂不必死无疑?我得弄出些动静让他们听见。”

    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随手摸起一块石头,砸向石壁。婺州山石表面虽硬,却多有中空,含泉待涌,敲打起来响声清脆。这么敲了不知多久,却没人找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委顿在地。

    突然脚踝一冷,像是被一只手握住。卫渊浑身一震,颤道:“是谁!”睁大眼睛,却依然伸手不见五指。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黑,他怎能看见我?这,这不是人!”

    那只手寒冷如冰,连一丝热气也感觉不到。卫渊骇然尖叫,双脚连踢,也不知踢到的是石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幽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脚下传来:“你是谁?”

    卫渊战战兢兢,向后爬了几步,反问道:“你…你又是谁?你到底是不是人?”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凄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人。唉!”

    这一声叹息似乎是个女人发出的,凄惨无比,无限悲伤,若在平常可谓催人泪下,但在这幽冥洞府里只叫卫渊毛骨悚然。卫渊浑身发抖,道:“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人?你要是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么说…这么说…你果然不是…”

    那个声音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鬼。唉!是啊,我就是鬼啊!”

    卫渊吓得浑身汗毛竖立,不敢出声。那个声音也不再说话,只能听见绵长的呼吸声。卫渊心想:“鬼怎么会有呼吸?不不,这不是呼吸,这时鬼在吸我的阳气,要借尸还魂!”又把自己吓得屁滚尿流,手脚齐用向后攀爬,却被一道墙堵住。他上下摸索,找不到出路。

    那个声音又问:“你怎么了?”卫渊大叫:“别过来!你是不是要吸我阳气?咱们人鬼殊途,我又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个声音道:“无冤无仇,不能害你,那情深义重,能不能害你?”

    卫渊颤道:“情深义重,怎么会害我?我今年才十四岁,可没什么阳气给你还魂。外面有好多二十多岁的,你去找他们吧!”心想:“师弟有难,师哥来救。他们救不了我出洞,至少也帮我引走女鬼罢!况且师哥们武艺高强,聚在一起阳气深厚,鬼近不了身,害不了他们的。”

    那个声音道:“情深义重不会害你?情深义重,最能害你!害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害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哈哈大笑,响彻洞扉,凄厉刺耳,听得卫渊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笑声忽然止住,一个东西倏地扑到卫渊身上,一双冰冷的手掐住卫渊喉咙,歇斯底里地大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卫渊呼吸不得,心中叫苦:“这疯婆娘要我杀了她,怎么反到来杀我?”

    就在他几乎要晕厥过去时,女鬼总算松了手,伏在卫渊身上,自言自语地小声道:“不…不…我得活着,我要是死了,他会死,他也会死,那么他也死定了…哈哈,还是不能死,不能死啊!”说罢又笑又哭个不停。

    卫渊大声咳嗽,拼命呼吸。给她这样一掐,血气上涌,生出一股恨意,居然胆大了起来,一把推开女鬼,怒道:“你寻死觅活,可不牵扯上我!这里黑的像阴曹地府,没吃没喝,要死还不是眼睛一闭的事?要活下去,可就难了。”

    女鬼道:“是啊,这里黑的没日没夜,度日如年,又度年如日。如果给你吃喝,你愿一辈子活在这里吗?”

    卫渊一愣,心想:“活下去自然好,可在这里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转念一惊:“不好!她变着法的引我说要在这里活下去,是要拉我陪葬。这女鬼好不阴险!”赶紧矢口否认:“不不,我可不愿意一辈子活在这里。”言下之意,要是你放我出去,我自然乐意好好活着,可不想在这给你作活陪葬。

    女鬼冷笑道:“不愿活着,那是情愿死了?”

    卫渊又是一惊:“啊哟,糟糕!还是掉进了这女鬼的圈套!这问题左右不能回答。”索性不再说话。

    女鬼听不见回答,叫道:“喂,你说话啊!”卫渊给她来个装聋作哑,就是不开口,心想:“只要回答都是错,我偏不回答,你能怎样?”

    猛地里左脚心钻心一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卫渊大叫一声,抱住左脚。女鬼阴森森道:“你不回我,我还道你已经死了,原来还活着。”

    卫渊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若不好好回她,少不了又要被扎几下,只好回答:“我不愿意死。可是落在你手里,只怕…只怕…只怕活不久了。”

    女鬼幽幽地说:“你不走运,掉到这里,除了昏天黑地的当个活死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嘿嘿,其实死有什么不好?死后无拘无束,再没半点情仇牵挂,纵然魂飞魄散,荡然无存,也好过在这人间地府作行尸走肉。上有阳世,下有阴间,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算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不要,我不要!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