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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清桑(七)

    水云台上,容不易突然戳了戳身边的许笙,做贼似的问:“你可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害怕?

    许家也是清央大家,许笙乃是他们许家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闻言,侧耳细听了一会,果断点头:“听到了,我听到了桑央这群孙子的惨叫声。”说完,还兴奋的问:“是不是觉得听着心里格外的舒坦?……不是,你这模样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这青天白日里见了鬼?”

    容不易怕鬼……

    “是有鬼啊!我听到鬼在哭,额,不对,是鬼在笑!你听,你听,又来了又来了。”容不易一靠近水云台,就觉得阴风阵阵,吓得他一个大男人揪着许笙的袖子,直往他身边挤。

    许笙生的很好,唇红齿白,肤白貌美,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容颜,身姿纤细却不至于柔弱显女气。看到好友这般模样,心知肯定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他摒弃身边的嘈杂,认真的去捕捉所谓的鬼哭狼嚎,终于听到了一些东西。

    他拿脚尖点了点地:“从下面传来的,不是鬼哭,是人的声音。”

    听到是人的声音,容不易就放心了。他一把蹦开,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就说,鬼白天肯定不会出来的。”

    许笙:……

    他看了看自己被扯的皱皱巴巴的袖子,又看看用完了他就丢开,往自家老爹身边挤的人,意味不明的挑挑眉,嗤笑一声,转身将一个准备偷袭他的桑央舞者扇飞了出去。

    这边容不易找到他爹容易时,容易正扯着一个男人狂揍呢。一看,正是当日领着清桑两地世家家主逼着城主应下水云台之事的桑央小头目。

    啧,还真是当日有多狂妄,今天就有多狼狈啊!容易没有灵根,可他有一身蛮力,今天更是铆足了劲,拳拳到肉,看着都疼。

    “老爹老爹,别打了。”容不易一脚将那人踹到了人堆里,然后拉着容易挤到云台边:“听,合冢里面,是不是进了贼?”

    容易趴下听了会,抬手就是一巴掌:“什么贼,那是我老娘,你奶奶!”

    容易有一块留音石,里面记录了容湘很多很多的声音。容易想他娘的时候,就抱着留音石,一遍遍的听他娘的嬉笑怒骂。他娘的声音,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听的出来。

    “奶奶怎么在下面?”容不易惊恐中夹着敬佩。

    “谁知道呢?”容易推开儿子,重新投入到混战中,可容不易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不知为何,他心底也泛起了酸意,冲得眼睛有些不适,都红了。

    地面上打的火热,地下也不遑多让。

    容湘顾忌着合冢内的墓碑,不敢下死手;而阳氏兄弟,则是顾忌着执法者,不敢尽全力。尽管如此,合冢内那运行了三百多年的结界依旧承受不住。

    “咔嚓~”

    再小的声音在合冢这种万籁俱寂的地方都会显得格外的清晰。

    三人同时抬头,看见云岗岩上那宛如沟壑的裂纹时,齐刷刷的变了脸色。容湘是担心合冢,而阳氏兄弟,是害怕,这云岗岩砸下来,能去半条命。

    “你能阻止云台的塌陷吗?”容湘摸了摸怀中的怨灵,轻声问他。怨灵咧嘴,露出獠牙,容湘知道,他这是开心呢。他对于水云间的人,怨气大着呢……

    可他,是个好孩子。

    容湘戳了戳他的脸,怨气凝结的脸一按就是一个坑。“我知道,你很难受,很生气。可是,你看看地面上,也有很多很多的人,是在维护着清央的清誉的。所以,不可以不管不顾的将罪名强加于他们身上。”

    怨灵似乎有点生气了,冲容湘龇了龇牙,倏然间失去了踪影。阳氏兄弟却是警惕了起来,这怨灵,保不齐会冲他们发脾气。

    容湘不理会兄弟二人的小动作,她环顾四周,一片苍凉。

    合冢是三百多年前修的。

    那个时候的清央,不,清郡刚刚经历了屠城,整个郡剩下的人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还都是些“废人”。城中值钱的物件也被抢走了,一贫如洗。

    当时存活下来的人活得也很艰难,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双脚,从城外搬回一块块石头,一捧捧黄土,修了这个简单的合冢。

    阳氏兄弟口中所谓的“怨灵”,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他见证了这三百年来清央的一切,今天更是看着仇人的后人在他头顶祭拜他的仇人。这都不生气,那也就枉为怨气了。

    容湘劝不动,也不劝了。

    “他生气了呢!”容湘这话一出,阳氏兄弟背靠结界,更加的谨慎了。“不必这么费劲,他的宿体是我,不会费劲去杀你们,累!”

    看到二人松了口气的模样,年迈的老人干脆席地而坐:“只是,要委屈二位,陪我这个老太婆共赴黄泉了。”

    话音一落,那由整块云岗岩铸成的水云台就这么直直的砸了下来。那么一瞬间,容湘似乎看到了两个探头探脑的人,那是……她的儿孙。

    天真蓝啊!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着,那莹蓝的天,真像玉儿的衣裙。

    “砰!”

    容易是个倒霉孩子,这是容家人经常说的。虽然这么说,但是容家人并不曾欺辱于他,而是待他同正常孩子一般,养育他,教育他。

    可他们给不了容易想要的父亲母亲。容易父不详,母亲宁愿去别人家为奴为婢,也不愿在家做千金大小姐。有那么一段时间,容易天天哭,哭着要爹要娘,容家人没办法了,四处求人,求来了一块留音石,偷摸着记录下了容湘的声音,这才安抚住了容易。

    从那以后,那块留音石就成了容易的宝贝,谁碰也不行。

    他很懂事,他从来不觉得娘亲丢下他有什么错。人嘛,都是一个一个的,没有谁离不开谁。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水云台塌了,他看到他的娘亲被压在了云岗岩下,一团黑气从她身上窜出来,那老迈的身躯瞬间化成了白骨。

    他好像,真的没有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