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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归来

    烈日当头,城门前百官肃立,寻常百姓只得远远围观,不知今日又要来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竟然有如此阵势。

    可细细看去,武将们还好些,文官是一个个都站不住了,正午的阳光曝晒之下,各个是阵阵眩晕,双腿发软。

    礼部尚书齐昀在众人如实质般焦灼的目光下,拖着微颤的双腿,挪到了一辆通体玄色的马车旁,清了清嗓拜道:“相爷,百官已在此等候快要两个时辰了,您看——”

    “主子。”

    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齐昀差点坐地上,他瞪着一旁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半晌反应不过来。

    但见那人一身黑衣,面容清秀,却是从未见过的,那人瞧了被自己吓到的齐昀一眼,未曾理会,对着车中一礼:“主子,七殿下的队伍在五里地外的林子边,已经停了一个多时辰,据属下探查七殿下不在其中。”

    “什么?殿下去哪了?”齐昀叫道,真不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实在是百官奉旨迎候两个时辰,结果戍边归来的七皇子连个人影都没有,齐昀觉得自己也快要昏厥了。

    这黑衣人正是相府暗卫之首,宵练,相府暗卫各司其职,如今能得贴身跟随容忱的,也不过宵练与含光二人。宵练不曾看齐昀一眼,只等着车中人的反应。

    车中之人似是轻笑了一声,声音极是好听:“想必殿下有事耽搁了,既如此,就劳烦诸位再等等便是。”马车内所坐之人,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容忱。

    齐昀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问,立刻回去对着伸长了脖子等消息的同僚摇了摇头。

    众人叹息一声,七殿下少时顽劣成性,无法无天,整日里在皇宫内外闹得鸡飞狗跳,陛下不耐烦,将他赶去北境历练,这几年捷报频传,战功赫赫,众人还以为七殿下的性子能沉稳些,没想到还是如此不着调。

    容相爷可以坐在马车里优哉游哉,但他们哪敢啊,尤其是京城里刚刚一番腥风血雨,此时还人人自危呢。

    “还有事?”容忱捏着酒杯倦懒开口。

    宵练见齐昀走远才道:“叶家小姐在第二辆马车内。”

    容忱静默了一瞬,复道了一声:“嗯。”

    宵练等了半天,见自家主子似乎没有别的事,便悄然隐了下去。

    叶清晚第五次掀开车帘,望了望天色,柔声道:“陆公子,七殿下还没回来?”

    陆宁看着面色清淡却隐隐压着焦急的叶家小姐,叹口气,也难怪连一路上不怎么出马车的叶小姐频频询问,自家主子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叶小姐客气了,叫属下陆宁便好,怎敢当一声公子。殿下有些琐事,随后就到。”

    叶清晚蹙了蹙眉,天色渐晚他们却还逗留在京郊,但如今她做不了主又欠着七殿下的恩情,只好冲陆宁客气地点了点头,放下帘子坐回车内。

    陆宁撇了撇嘴,都有些同情这位叶家小姐了,但面上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尽忠职守地立在属于秦珩的车前。

    就在叶清晚倚着车壁快要睡着的时候,陆宁的脚步声再次靠近,在马车外恭声道:“叶小姐,我们殿下回来了,这便要进城了。”

    叶清晚的声音带了一丝从睡梦中被唤醒的喑哑:“多谢陆公子。”

    陆宁行礼上马,车帘微动,一阵桃花的馨香袭来,叶清晚有些疑惑,这个时节怎会有桃花的香气?

    陆宁提缰赶上了秦珩,被此刻的七殿下闪瞎双目,原本就一身银红蟒袍的人,右手牵着缰绳,左手抱了一大捧桃花。

    五六月的天气,难为他能摘来这么多桃花。

    陆宁诡异地想到了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秦珩察觉到陆宁变幻个不停的脸色,翻了个白眼:“你家爷这么好看?你都移不开眼睛了?那爷等会儿进了城,可不是要被姑娘们的帕子香囊给砸晕了?”

    陆宁气绝,收回了目光,半晌,十分真诚地提醒:“爷,那国公府的大门您算是进不去了。”

    秦珩嘴角一抽,看向陆宁:“行啊小子,都会抓人软肋了?”

    陆宁无语半晌,叹口气,尽一个忠仆的职责:“主子,您有空不如想想,文武百官奉旨迎候,在玄武门前立了大半日,您怎么跟那些个言官解释吧。”

    “爷去哪了需要跟他们解释?”

    陆宁却正了神色,低声道:“容相爷也在城门口,咱们这边的情况只怕瞒不过他。”

    秦珩面上依然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笑,眼底却冷凝一瞬,不再多言。

    陆宁也不敢多话,想着这位容相爷是在主子被派往北境之后,才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的,这几年主子和容相都不曾碰面,可他们手下的人却已经交了几次手,可谓是各有千秋,谁也没能得着好。

    想当年,年仅十六的容忱连中三元,一举震惊了朝堂上下,如此少年英才又不曾出身世家,着实令众人惶惑了一阵子,这才有人探查出,原来这位状元郎竟是东海梵远真人的关门弟子,如此说来倒也是顺理成章了。

    毕竟,梵远真人乃世外高人,无人知晓其样貌年纪,即便是朝中这些耳目众多的世家勋贵们,也只隐隐听闻当年太宗皇帝和先帝皆数次求其出山襄助而不得,又因得了他几句指点,便能令南秦在如今群狼环伺的天下风云中安稳如山。

    梵远真人的关门弟子,必然是得其倾囊相授,陛下果然有识人之明!

    故而在这位少年郎被昭仁帝提拔进户部时,也无人多说什么,聪慧又没有什么势力的年轻人,陛下喜欢也无可厚非。只不过随后发生的事着实令人骇然,那位温润有礼的年轻人,在户部不过三月,便掀出了泼天大案,左军大都督伪造兵册十余年,从户部多领的军饷暗中变卖给西境诸多小国,更有传说大都督府中有一间用黄金砌成的暗室。

    年轻人唇边含笑,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浅浅行礼,便有条不紊地将证据一一呈上,老尚书颤颤巍巍下跪认罪,摘下官帽露出花白的头发,令人侧目。

    这可当真狠狠打了昭仁帝的脸,要知道这位左军大都督还是他的亲信,自他登基便许其高位,皇帝陛下的鼻子都气歪了,此案牵涉甚广,左军大都督府、兵部、户部几乎被尽数斩杀、血流成河。

    朝中众人忙着撇清关系以求自保,可一个月后,当这位年轻人身着二品绯色朝服立于玉阶之上时,当其余老臣发现户部兵部的新人都对这位朝廷新贵俯首帖耳,再无他们置喙的余地时,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

    原来容忱不是个如梵远真人那般清高自持的世外君子啊?

    陆宁每每想起此事都咋舌,虽然彼时他同自家主子远在北境未曾被波及,可只要想起那颤巍巍的老尚书,被自己属意的下属含笑判了凌迟之刑,就有点不寒而栗。只不过,此般凌厉行事,却合了昭仁帝的意,聪明能办事,又不与人为善结党营私的孤臣,最是好用。

    陆宁暗自摇头,此番回京自家殿下与那容相爷难免正面交锋,亦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情境。

    终于,城门口一个个快被晒成人干的文武百官们,瞧见了远处的车队。

    “快!快!礼乐!”礼部尚书齐昀如梦初醒,大声道。

    秦珩在马上听见叮叮咣咣的礼乐,立时黑了脸:“让他们闭嘴滚蛋!”

    陆宁缩了缩脖子,连忙夹了马腹先一步冲上前去:“停下!让乐师都停下!殿下听不得这些曲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众臣:“······”

    他们忘了。

    或许真是七殿下离开太久了,他们忘记了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毛病,一听乐曲就打瞌睡,若是听了一曲,便能昏睡上三天三夜、雷打不动。

    齐昀白了脸:“臣······是臣疏忽了,只想着用盛礼迎接殿下凯旋,却忘记了这件事,臣罪该万死!”

    陆宁挠了挠头,倒也不至于罪该万死。

    秦珩已经从身后一步三晃地赶了上来,露齿一笑:“哟,诸位都在呢?”

    文武百官皆被秦珩这身打扮晃花了眼,还是齐昀最先反应过来,躬身一礼:“臣等奉旨恭迎七殿下。”

    心思各异的众人也紧跟着下拜:“臣等恭迎七殿下凯旋。”

    秦珩扬了扬马鞭:“别客气,都起来吧。”

    “谢殿下。”众人紧紧盯着马鞭,总觉得依着七殿下喜怒无常的性子,下一瞬这鞭子就得抽他们身上。

    “这好大的阵势,是齐大人安排的?”秦珩笑眯眯。

    齐昀忙道:“陛下和几位殿下已经盼了七殿下多时了,说殿下这几年劳苦功高,特意命百官于此迎候,臣不敢怠慢。”

    “唔,”秦珩摸了摸下巴,“齐大人辛苦了,几年不见,齐大人风采依旧啊。”

    齐昀干笑,略略凑近一步,低声道:“殿下,相爷也来了呢。”

    秦珩唇角笑意微冷,抬眸看向一旁通体玄黑的马车,扬声道:“本殿下竟能劳动容相爷亲自迎候,当真是荣幸之至。”

    其余人摸摸胳膊,这大热天的,怎么有点冷呢?

    马车内传出一声轻笑,仿若春风拂面,霎时便驱散了玄武门前的冷凝之意。肃立一旁的相府侍卫上前替自家主子掀起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