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雨歇
清晨，雨丝绵密，金陵城外的官道上行人往来匆匆。
一行三人骑马而来，当先是个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路边小酒馆的招牌：“雨歇？倒真是应景。”
几人下马，径直进了酒馆，老板和伙计也没想到大清早就有客人，正靠着柜台发呆，见状忙迎了上来，接过几人的雨披，定睛去瞧才发现几个人都身着西凉服饰。
西凉风土与南秦相近，不似北狄的粗犷也不似南疆的神秘，只因身处西北，少着金陵流行的广袖纱衣，多是窄袖收腰的利落款式。
“三位客官里面请。”老板笑着引路。
“没有厢房？”当先的女子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
“客官说笑了，我这样的小店哪来的厢房？不过角落靠窗那个位置一向隐蔽，若是客官需要，小的给您搬扇屏风来？”老板见几人衣着不凡，想着也许是西凉的富商进来避雨，怪道看不上自己这临街的小店。
女子随意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老板指挥伙计去搬屏风，那两名侍卫打扮的人竟然就堂而皇之地闯进后堂四处查看了一番，老板看着他们腰间弯刀，将阻拦的话咽了回去。
侍卫看过后冲女子一礼，然后摇了摇头，待女子应允后，才跟两个门神似的各自站在屏风外。冷肃的气质让过去送酒的伙计都两腿打颤。
老板暗暗奇怪着那名女子的身份，又想着幸好此时清晨客人不多，否则只怕都要被这两个门神吓走了。
约莫一刻的功夫，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脱了雨披对老板笑眯眯道：“黎叔，近日可好？”
“叶姑娘！”姓黎的老板极为惊喜，“这么大的雨，叶姑娘怎么过来了？”
叶清晚的眸子扫过那两名戒备的侍卫：“黎叔可要给咱们上最好的松露酒，那位可是我请来的客人呢。”
黎老板连连点头，当年他唯一的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他和妻子当真是走投无路，每日开着酒馆几乎是魂不守舍，只盼着官府能带来好消息。也正是这样一个雨天，碰见了进来避雨的叶清晚，叶清晚见二人神色有异，查问一番后告辞离去，连他们也没想到，官府摸不着头脑的人贩子，竟被这位叶姑娘轻而易举抓了回来，还救了三个尚未转手的孩子。
从此黎老板和妻子便年年念叨着自己的恩人，只盼着恩人路过此地，能停下喝口热酒暖暖身子。
黎老板也不在乎那屏风后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了，那两个门神看起来也顺眼许多，今日能招待一番恩人，就是不做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清晚才让开了路，叶清晚绕过屏风，便看见了她今日的客人——西凉太子妃耶律兰。
比起南秦女子，西凉女子眉眼更显深邃，鼻梁高挺，肤色白皙，透着飒爽利落的气质，叶清晚还注意到对方宝蓝色的衣裙腰间缠着一根软鞭，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
叶清晚在打量这位出身西凉氏族的太子妃，耶律兰同样也在打量叶清晚，昨日那个眼底带着邪气和杀意的年轻男子告诉自己，在城外的雨歇酒馆有人要见她，耶律兰现在想起那个人的眼神还有些不适，就仿佛自己若是敢不同意，下一刻就要尸首分离般。
虽然被人威胁，但是那人提出来的事情的确吸引她，只是，耶律兰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甚至气质温婉的女子，不禁有点怀疑今日前来究竟值不值得了。
“你是？”耶律兰冷声问道。
“太子妃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来赴宴？”叶清晚挑了挑眉，随意坐在了耶律兰对面。
耶律兰昨夜知道了叶清晚这个名字，立时让人去查探，一个小小御史之女，再多不过有着击鼓请命为父伸冤的壮举罢了，何敢与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一个小小御史之女，敢挑拨本宫与太子的关系，本宫如何不敢来？”耶律兰微微仰头，不屑道。
“不论怎样，太子妃肯来，就是对清晚所提之事感兴趣，那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叶清晚微微一笑，眉眼生动。
耶律兰闻言倒是皱起眉头：“这倒怪了，南秦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御史的女儿，也敢置喙我西凉国事了。”
“太子妃无需强调我的女子身份，六年前，西凉最得人心的大皇子贺聿泽暴毙，贺聿恒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只怕这些年贺聿恒千防万防，也没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为大皇子复仇而来，隐忍六载，外牵氏族，内里向贺聿恒的势力安插人手，太子妃又何尝不是女子呢？”
话音未落，屏风外的侍卫已经闪身而入，刀锋架在了叶清晚的脖颈间：“主子？”
耶律兰不屑的神色渐渐散去，变得冰冷而苍白，眼眸浮起恨意：“他们母子联手，给聿泽哥哥用了染病之人用过的碗筷，那些氏族自以为拿捏了贺聿恒，对此视而不见，只忠新君，根本没有人记得聿泽哥哥，也不会有人替他报仇，我只好自己来了。”
叶清晚对架在脖颈的弯刀恍若未见：“太子妃此等谋略，此等隐忍，清晚佩服。”
“你既能查到这些隐秘之事，到让本宫刮目相看，只不过，仅你一人，还不够，本宫不能冒这个险，我需要知道你背后的人，”耶律兰神色一厉，“是谁让你来的？”
叶清晚指尖点酒，也不管颈间的刀锋凌厉，只倾身在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酒渍渐渐晕开渗进桌面。
耶律兰盯着字迹看了半天，笑了起来：“你们南秦的朝堂倒也十分有意思。”
“如何？”
耶律兰摇头：“虽然没有想到是他，也算是几分筹码了，不过这还不够啊，叶小姐，我想你也知道，贺聿恒已经和容忱联手，容忱到底是你们南秦手握大权的当朝宰相，叶小姐，你们要拿什么和他斗呢？”
叶清晚喜欢耶律兰说话直来直去，便也不再犹豫，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牌，玉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交错汇成一个奇怪的纹饰，像是一个字。
耶律兰接过，透着光细细看了看，交还给叶清晚，摆了摆手示意侍卫离开，侍卫收起刀走出了屏风，又像门神似的立在了原地。
耶律兰给二人添了酒，笑道：“叶小姐竟出身偃宗，失敬，本宫自罚一杯。”
叶清晚淡然一笑，同样饮尽一杯酒，温热的松露酒瞬间暖了五脏六腑。
“听闻偃宗的眼线遍布天下，边城、漕运、酒楼甚至朝堂，无孔不入，其身份隐秘，终身不得示人，即便是至亲也不行，这般动辄便能动摇南秦根本的势力，竟握在他手中，真是叫人瞠目。”
“我已经底牌尽出，太子妃可愿与我们合作？”
耶律兰飒爽笑道：“叶小姐以诚相待，我耶律兰也并非遮遮掩掩的小人，合作可以，只要能杀了贺聿恒母子，摧毁他的势力，我耶律兰在所不惜，只不过，与我合作，叶小姐和那位又能从中取得什么好处呢？”
“太子妃殿下，试问若是贺聿恒计谋成功，控制了氏族荣登大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叶清晚问道。
耶律兰皱眉想了想：“若真有那日，朝局稳定，必然要挥师东进，夺取你们南秦的西北四州，以雪当年为质子之耻。”
“偃宗遍布天下，却不为争名夺利，只为黎民百姓，而不让战火波及百姓，亦是偃宗必须要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耶律兰讶然。
“是，仅此而已。”叶清晚神色也肃然起来。
耶律兰自然听得出叶清晚话语真诚，不由道：“即便能守一时平静，可战火总要燃起，不是贺聿恒也会是别人，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躲不过。”
“太子妃也说了，是总有一日，可一位帝王重新成长起来，又需要多久呢？南秦也需要这样的时间，去培养一支足以撑起西境，护卫黎民百姓的大军。”
当年为何靖国公主那一战如此惨烈，就是因为自当年左军大都督贪渎一案后，西境无将无兵，最后还是靠远在北境的镇北王千里奔袭才守住了上阳关。
耶律兰闻言气笑了：“叶小姐也太诚实了，你这是要促使我西凉自相残杀，好坐收渔利，给南秦喘息之机啊？”
叶清晚笑意盈盈：“太子妃殿下，你可愿意？”
一行三人骑马而来，当先是个女子，抬头看了一眼路边小酒馆的招牌：“雨歇？倒真是应景。”
几人下马，径直进了酒馆，老板和伙计也没想到大清早就有客人，正靠着柜台发呆，见状忙迎了上来，接过几人的雨披，定睛去瞧才发现几个人都身着西凉服饰。
西凉风土与南秦相近，不似北狄的粗犷也不似南疆的神秘，只因身处西北，少着金陵流行的广袖纱衣，多是窄袖收腰的利落款式。
“三位客官里面请。”老板笑着引路。
“没有厢房？”当先的女子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
“客官说笑了，我这样的小店哪来的厢房？不过角落靠窗那个位置一向隐蔽，若是客官需要，小的给您搬扇屏风来？”老板见几人衣着不凡，想着也许是西凉的富商进来避雨，怪道看不上自己这临街的小店。
女子随意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老板指挥伙计去搬屏风，那两名侍卫打扮的人竟然就堂而皇之地闯进后堂四处查看了一番，老板看着他们腰间弯刀，将阻拦的话咽了回去。
侍卫看过后冲女子一礼，然后摇了摇头，待女子应允后，才跟两个门神似的各自站在屏风外。冷肃的气质让过去送酒的伙计都两腿打颤。
老板暗暗奇怪着那名女子的身份，又想着幸好此时清晨客人不多，否则只怕都要被这两个门神吓走了。
约莫一刻的功夫，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脱了雨披对老板笑眯眯道：“黎叔，近日可好？”
“叶姑娘！”姓黎的老板极为惊喜，“这么大的雨，叶姑娘怎么过来了？”
叶清晚的眸子扫过那两名戒备的侍卫：“黎叔可要给咱们上最好的松露酒，那位可是我请来的客人呢。”
黎老板连连点头，当年他唯一的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他和妻子当真是走投无路，每日开着酒馆几乎是魂不守舍，只盼着官府能带来好消息。也正是这样一个雨天，碰见了进来避雨的叶清晚，叶清晚见二人神色有异，查问一番后告辞离去，连他们也没想到，官府摸不着头脑的人贩子，竟被这位叶姑娘轻而易举抓了回来，还救了三个尚未转手的孩子。
从此黎老板和妻子便年年念叨着自己的恩人，只盼着恩人路过此地，能停下喝口热酒暖暖身子。
黎老板也不在乎那屏风后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了，那两个门神看起来也顺眼许多，今日能招待一番恩人，就是不做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侍卫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清晚才让开了路，叶清晚绕过屏风，便看见了她今日的客人——西凉太子妃耶律兰。
比起南秦女子，西凉女子眉眼更显深邃，鼻梁高挺，肤色白皙，透着飒爽利落的气质，叶清晚还注意到对方宝蓝色的衣裙腰间缠着一根软鞭，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
叶清晚在打量这位出身西凉氏族的太子妃，耶律兰同样也在打量叶清晚，昨日那个眼底带着邪气和杀意的年轻男子告诉自己，在城外的雨歇酒馆有人要见她，耶律兰现在想起那个人的眼神还有些不适，就仿佛自己若是敢不同意，下一刻就要尸首分离般。
虽然被人威胁，但是那人提出来的事情的确吸引她，只是，耶律兰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甚至气质温婉的女子，不禁有点怀疑今日前来究竟值不值得了。
“你是？”耶律兰冷声问道。
“太子妃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来赴宴？”叶清晚挑了挑眉，随意坐在了耶律兰对面。
耶律兰昨夜知道了叶清晚这个名字，立时让人去查探，一个小小御史之女，再多不过有着击鼓请命为父伸冤的壮举罢了，何敢与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一个小小御史之女，敢挑拨本宫与太子的关系，本宫如何不敢来？”耶律兰微微仰头，不屑道。
“不论怎样，太子妃肯来，就是对清晚所提之事感兴趣，那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叶清晚微微一笑，眉眼生动。
耶律兰闻言倒是皱起眉头：“这倒怪了，南秦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御史的女儿，也敢置喙我西凉国事了。”
“太子妃无需强调我的女子身份，六年前，西凉最得人心的大皇子贺聿泽暴毙，贺聿恒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只怕这些年贺聿恒千防万防，也没能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为大皇子复仇而来，隐忍六载，外牵氏族，内里向贺聿恒的势力安插人手，太子妃又何尝不是女子呢？”
话音未落，屏风外的侍卫已经闪身而入，刀锋架在了叶清晚的脖颈间：“主子？”
耶律兰不屑的神色渐渐散去，变得冰冷而苍白，眼眸浮起恨意：“他们母子联手，给聿泽哥哥用了染病之人用过的碗筷，那些氏族自以为拿捏了贺聿恒，对此视而不见，只忠新君，根本没有人记得聿泽哥哥，也不会有人替他报仇，我只好自己来了。”
叶清晚对架在脖颈的弯刀恍若未见：“太子妃此等谋略，此等隐忍，清晚佩服。”
“你既能查到这些隐秘之事，到让本宫刮目相看，只不过，仅你一人，还不够，本宫不能冒这个险，我需要知道你背后的人，”耶律兰神色一厉，“是谁让你来的？”
叶清晚指尖点酒，也不管颈间的刀锋凌厉，只倾身在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酒渍渐渐晕开渗进桌面。
耶律兰盯着字迹看了半天，笑了起来：“你们南秦的朝堂倒也十分有意思。”
“如何？”
耶律兰摇头：“虽然没有想到是他，也算是几分筹码了，不过这还不够啊，叶小姐，我想你也知道，贺聿恒已经和容忱联手，容忱到底是你们南秦手握大权的当朝宰相，叶小姐，你们要拿什么和他斗呢？”
叶清晚喜欢耶律兰说话直来直去，便也不再犹豫，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牌，玉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交错汇成一个奇怪的纹饰，像是一个字。
耶律兰接过，透着光细细看了看，交还给叶清晚，摆了摆手示意侍卫离开，侍卫收起刀走出了屏风，又像门神似的立在了原地。
耶律兰给二人添了酒，笑道：“叶小姐竟出身偃宗，失敬，本宫自罚一杯。”
叶清晚淡然一笑，同样饮尽一杯酒，温热的松露酒瞬间暖了五脏六腑。
“听闻偃宗的眼线遍布天下，边城、漕运、酒楼甚至朝堂，无孔不入，其身份隐秘，终身不得示人，即便是至亲也不行，这般动辄便能动摇南秦根本的势力，竟握在他手中，真是叫人瞠目。”
“我已经底牌尽出，太子妃可愿与我们合作？”
耶律兰飒爽笑道：“叶小姐以诚相待，我耶律兰也并非遮遮掩掩的小人，合作可以，只要能杀了贺聿恒母子，摧毁他的势力，我耶律兰在所不惜，只不过，与我合作，叶小姐和那位又能从中取得什么好处呢？”
“太子妃殿下，试问若是贺聿恒计谋成功，控制了氏族荣登大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叶清晚问道。
耶律兰皱眉想了想：“若真有那日，朝局稳定，必然要挥师东进，夺取你们南秦的西北四州，以雪当年为质子之耻。”
“偃宗遍布天下，却不为争名夺利，只为黎民百姓，而不让战火波及百姓，亦是偃宗必须要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耶律兰讶然。
“是，仅此而已。”叶清晚神色也肃然起来。
耶律兰自然听得出叶清晚话语真诚，不由道：“即便能守一时平静，可战火总要燃起，不是贺聿恒也会是别人，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躲不过。”
“太子妃也说了，是总有一日，可一位帝王重新成长起来，又需要多久呢？南秦也需要这样的时间，去培养一支足以撑起西境，护卫黎民百姓的大军。”
当年为何靖国公主那一战如此惨烈，就是因为自当年左军大都督贪渎一案后，西境无将无兵，最后还是靠远在北境的镇北王千里奔袭才守住了上阳关。
耶律兰闻言气笑了：“叶小姐也太诚实了，你这是要促使我西凉自相残杀，好坐收渔利，给南秦喘息之机啊？”
叶清晚笑意盈盈：“太子妃殿下，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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