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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少年

    “是那叶家小姐的?”另一位亲兵惊讶地瞪大眼睛。

    秦珩用帕子垫着接过亲兵拔下来的银簪,极有兴味地笑了笑:“不过是街上最寻常的簪子,值不了二钱银子,便是大理寺的人也没办法凭此断案。”

    “此人身着叶府家仆的衣裳,想来就是消失的车夫。”

    秦珩伏在马上:“你说,叶家人怎么会露这么大一个破绽给我?”

    亲兵挠头:“兴许咱们来得太过巧合,清寒公子和叶小姐根本来不及清理现场?”连他们这些亲兵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七殿下如何就一时兴起要出城,又恰好遇见此事,真的是恰好吗?亲兵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是殿下特意前来抓人家小辫子的吧?

    “是吗?”秦珩意味不明地低头看了看簪子,随后在亲兵震惊的目光中,将簪子包好放进了怀中,“在兵马司的人来之前,将这个车夫送回叶府,小心别让人瞧见了。”

    亲兵立即领命,心知七殿下这是要替叶家小姐瞒下此事了,不过扣下人家的簪子又算怎么回事?

    雨已经停了,马车停在叶府门口,强壮有力的护卫将叶清寒的轮椅抬下马车,叶清寒温和地同陆宁道谢,陆宁笑眯眯替自家主子受了,这才转身离去。

    方凌黑着一张小脸踱至门口,目光落在叶清晚手中的油纸伞上,瞳孔微缩,几步上前:“阿姐受伤了?”清俊的眉眼已经掩饰不了溢出的杀意,冰寒的气息弥漫。

    “阿凌。”叶清晚唤了一声,眸底含了一丝警告。

    方凌气息一滞,闭了闭眼,强行将杀意压了下去,连同自己那一刹那想要毁天灭地的焦躁与暴戾一起:“阿姐,我们进去说。”

    叶清晚心底叹息一声,方凌的关切她如何不知,只是在这金陵城万不能由着他杀人,看着少年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地将他拉过,声音轻轻柔柔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方凌忽然将她抱住,被熟悉的幽香包围,才能勉强缓解心底暴戾。

    叶清晚感受到众人一脸惊异,有些无奈,只好安抚地拍着方凌不知为何有些轻颤的后背,便听他低低道:“阿姐不能受伤,不然,我一定杀了所有人!”

    其余人闻言跟着颤了颤。

    “方公子,门前人多眼杂,外人不明所以只会以讹传讹,你这般实在有误舍妹清誉。”

    方凌闻言立时松开叶清晚,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去,若以他往日的性子,岂会在意这些,以讹传讹大多愚蠢,杀了便是,可是叶清寒却将利弊说得明白,他身为男子可以不顾忌,但是阿姐却不行。

    叶清晚笑着摸了摸方凌的脑袋,接过叶清寒的轮椅向正厅走去。

    叶怀信还在都察院没有回来,侍女给几人上了热茶便躬身退去。

    叶清晚惊讶道:“竟是玉露茶?”

    叶清寒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晨沧澜楼的掌柜遣人送过来的,说是相爷嘱托,叶府小姐极为喜欢的,日后每月都会遣人送来新茶。”

    方凌将茶盏丢回桌子,在一旁嘟囔着:“容忱一看就不安好心,无事献殷勤。”

    叶清寒难得在内心赞同方凌的话,想了想又问道:“妹妹以前见过容浔之?”

    叶清晚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虽然偃宗在暗中和他的人几次交手,但是我与他应当只见过一次,而且又是深夜蒙面······”

    叶清寒点了点头,虽然对容忱此人他心里存了诸多疑虑,但是自家妹妹他还是了解的,也不会过多担心,便转了话题:“今日之事,清晚如何看?”

    “秦珏此人刚愎自负,且睚眦必报,迟誉是他的人,或者说至少他以为是他的人,出此下策来报复我们,也不奇怪。”

    “三皇子······”叶清寒摇了摇头,“小人难防,清晚日后要更加小心行事。”

    叶清晚神色有些古怪:“只怕今日之后,他也顾不上我们叶家了,在他看来我只是一个女子,是不可能掌握那些证据的,我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而今日,七殿下将事情揽过,在秦珏心中,只怕已经将我们叶家和七殿下绑在了一起,甚至会以为那些人原本就是七殿下杀的。”

    叶清寒面色不太好:“叶家人微言轻,一向不参与党争,七殿下如此虽解了一时之围,可还是将叶家拖进局中,这是在逼我们做出选择。”

    叶清晚倒是不太在意,笑道:“谁说叶家人微言轻了?父亲是四品佥都御史,哥哥更是金陵城里闻名遐迩的清寒公子,又是朝廷客卿,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天子近臣,谁也不敢说人微言轻四个字啊?”

    “是不是太早了?”叶清寒似乎意有所指。

    “哥哥知道,党争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也不存在时间早晚的说法。”

    党争是不会有结果的?这话旁人听来多少会觉得奇怪,但叶清寒却点了点头,亦不知兄妹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回到汀兰院,身后还跟着一脸纯良的方凌,叶清晚兀自沉思,其实她也有事隐瞒了哥哥,虽然那天雨夜的确是她记忆中与容忱的唯一一次相见,但她总觉得容忱一些时候的举动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也喜欢兰花。为何偏偏是兰花?可如果当年那个人真的是他,为何容忱从无半分表露?叶清晚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试探不出更多。

    这时白露快步迎上来,手中递上密语信:“三娘送来的。”

    叶清晚接过,看过后微微蹙眉。昭仁十年,容忱出现在肃州境内,随后再无音信,彼时偃宗暗桩并未特意注意这位年仅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只因他是梵远真人的弟子,才在偶遇时记录在册。

    “肃州,看来果然如我所料,容忱的确去过西凉。”叶清晚将密语信烧掉,“那几年正是西凉朝局有大变动的时候,西凉王立新后,却将新后所出嫡子送来南秦当质子,短短一年后又将贺聿恒接了回去,在大皇子贺聿泽病逝后,贺聿恒立为太子,发动淇水之战。”

    “如此说来,倒是偃宗从前过于忽略容忱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包藏祸心。”方凌有些幸灾乐祸,阿姐已经知道了容忱的真面目,看那容忱再如何装模作样。

    “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头绪,可受益者始终只有一个人。”叶清晚道。

    “贺聿恒?”

    叶清晚颔首:“无论朝局如何变动,贺聿恒从一个区区庶子,一跃成为皇后嫡子,西凉一向立嫡立长,占据长子之位的大皇子病逝,他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若这些事的背后果真有容忱的影子,以他之能,贺聿恒必然许以高位,又如何回了南秦,走了科举之路?”

    叶清晚蹙眉,眼底的沉思渐渐散去,更加明晰起来:“那只能说明,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南秦的朝堂,西凉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这便怪了,这些年他的确大权在握,但也仅此而已,并未利用手中权力做过什么,更没有丝毫介入党争,而是自成一派,难道他不知,新皇无论是谁,都不会容下他这样一个权臣吗?”方凌道。

    容忱看起来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师兄最近在哪里?”叶清晚问那正将信鸽气得咕咕大叫的人。

    “三师兄?”方凌勉强放过眼前的鸽子,“出海了吧?虽然设了海禁,却困不住他,怎么了?”

    叶清晚叹气:“我既答应了耶律兰,西凉那边还得有人去盯着才是,容忱此人心思深沉,当年布的局绝不可能撒手不管,必有后招,只凭暗桩是斗不过他和贺聿恒的。”

    方凌见叶清晚蹙眉思索,眼神闪烁了一下,凑了过去:“阿姐,让我去吧?”

    “你?”叶清晚惊讶地看着少年人,方凌一直很黏她,很少离开她身边,此番她回京显然也是耐不住才追了过来,居然自愿跑去西凉那么远的地方?

    “阿姐不也说了,当年容忱不过十三岁,如今阿凌也十三岁了,足以独当一面了。”方凌眨巴了一下眼睛,“阿姐难道不相信阿凌吗?”

    叶清晚捏了捏他的脸:“我自然不会怀疑阿凌的能力,只是——阿凌,这些年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亲弟弟,叶家已经卷了进来,我不想你再参与此事。”

    “可是阿凌也想帮你啊!阿姐还要嫁给容忱那个包藏祸心的坏人,阿凌要保护你!”其实方凌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在与容忱短暂的接触中,意识到无论怎样挑衅,容忱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容忱将他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多看两眼也不过是因为阿姐的缘故,归根到底,是他从来都附庸在阿姐身边,没有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大权在握的容相爷又如何会正视他呢?在这金陵城中,他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无非就是传传口信这般小事,和那咕咕叫的鸽子也没什么两样。

    叶清晚自然不能领悟到少年人被触及的自尊心,只是心下感动:“阿凌,你是我弟弟啊,我当初救你,只想好好保护你,并不是要你做这些的。”

    方凌坚定地摇头:“我不能永远活在阿姐的羽翼之下,不过是个西凉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话音未落,少年的眼角已带了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