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二娘
摆放在堂屋正当中的那个大座“当当当”地响了十一下，眼看着就已经到了吃晌午饭的时间，魏妈便撵了大小姐永清去吃饭。
在于家大院里，孩子们吃饭，是与于老太爷和于老太太分开的，因为孩子们多，就在一个单独的饭厅里。但于灏明夫妇却需要陪同两个老人一起用午饭的。
用于老太爷于光良的说法，也就是吃饭时能看到于灏明这个大忙人了。于灏明对父亲的埋怨也是理解的，人老了，就想享受天伦之乐。四弟振铎一家也住在北平，四弟妹又是个老师，带着孩子不可能总是回来。所以，于灏明连想都不敢想把秀莺接去北平这个事。
说起吃午饭，却也是闵婧秋最为头疼的事。
于老太爷和于老太太，虽说对待儿媳规矩不是很大，但那是对待盟兄弟的女儿，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毕竟闵婧秋用老话讲，就是个妾。而正值民国时期，大家族还是有些尊卑礼仪的。但如果闵婧秋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于灏明还不会那么为难。不说在于庄吧，就是在北平，又有谁能娶到一个留洋博士当妾的？
才成亲那些日子，站着给公公婆婆盛饭端汤，就已经让闵婧秋感觉极不自在了。一想到以后都要如此，她心里更是万般别扭，心想，这恐怕得等有了孩子才会改变吧？
目前，好在张秀莺还不能下床和大家一起用餐，否则，闵婧秋是必须连张秀莺也要服侍的。最重要的是，闵婧秋需要站着伺候，她还不能吃饭，而这些，却明显这些都是下面佣做的活啊。
接受过西方教育的闵婧秋，感觉那是对自己的侮辱，但也知道，于灏明大过年的，是不可能再忤逆于老太爷了。
好在闵婧秋嫁给于灏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她也做好了今天于老太爷为难自己的准备。
出乎意料，今天于老太爷却没有为难她，反而乐呵呵地说道:
“婧秋，坐下一起吃吧，你也是位大家闺秀，嫁给灏明做姨太太就已经够委屈了。咱们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也不能委屈了你。秀莺说得好，既然你们都爱振明，那以后你们就是亲姐妹，平起平坐吧，坐到振明旁边去吃饭吧。”
于老爷子这一翻操作令于灏明都惊呆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冲出了眼泪，感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
“爹……”
闵婧秋也有些哽咽，真是没有想到，这居然又是张秀莺给二老做通的工作，她的心头又是一热。
“快坐下来吃饭吧，我们啊，原本不想答应秀莺的。可是秀莺却说，你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又常在大学里讲课，家里要是太封建了，会被学生们笑话的。我们不求别的，只希望于家人丁兴旺，平安泰和。家和万事兴嘛，以后，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吧。”
于老太太在一旁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这老两口眼看着儿子拉着闵婧秋在他们面前跪下，第一次心悦诚服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自此以后，闵婧秋再也不必站着服侍公婆，等他们吃完她才能吃饭，而是能大大方方地和自己的丈夫，同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了。
一桩桩，一件件，张秀莺虽然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但她所做的，足以证明了她人品的高洁，也是让闵婧秋从内心折服了，也记下了这些张秀莺对她所做的人情。
这天晚上，于灏明就宿在张秀莺的房里，这也是闵婧秋的意思，因为秀莺早已经出了月子。
两位小姐永清和永芳，她俩住的院子正好就在闵婧秋院子的隔壁。和她们一起住的，还有翠凤。伺候这三个女孩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丫鬟，叫彩兰。彩兰是六年前就进来服侍大小姐永清的，虽然只比文清大了六七岁，可却老成得跟魏妈差不多，对三个女孩子那是面面俱到。
二小姐于永芳，虽然才不过六岁，但精力显得特别旺盛，总是带着翠凤到处淘气捣乱。这不，彩兰在院子里又喊上了：
“二小姐，翠凤，你们两个赶紧给我下来，你们再不下来，我就要去喊大小姐了。”
“嘘，彩兰，你小声点。大姐在练字，你要是打扰到她，她又要罚我们俩个念三字经了。”
二小姐永芳正站在墙头的样子上，紧张地对彩兰直摆手。
“你们爬梯子在干什么呢？快下来，别摔着了。”
彩兰依然还在紧张地喊着。
李翠凤站在另外一把梯子上，正歪着头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二太太的剪影，她那颗小小的心里向往着，她长大了也要做这样优雅的女人。
刚刚卸完妆的闵婧秋，听到外面有动静，开始还以为是风声呢，再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却看到两个女孩子趴在墙头上，她感觉头一下子就大了。
闵婧秋赶紧披上一件棉袍，推开房门，一阵风裹夹着刮起的雪花，吹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直哆嗦。她挥着手对两个女孩轻声喊着，还生怕吓到她们再摔下去：
“二小姐，翠凤，你俩快下来，别摔着啊。”
“二娘……我喜欢你……。二娘，你别再叫我二小姐了。我爹说了，你和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彼此亲近的，我喜欢你叫我永芳。我爹，我娘，还有爷爷、奶奶，都叫我永芳，只有外人和下人才叫我二小姐的。”
闵婧秋抬头看向这个只有六岁的小丫头，别看长得憨憨的，说话却还挺有逻辑性呢。
永芳用力抿着嘴，又喊了一声：
“二娘，我喜欢你！”
就直接跳下了梯子，那边又引起了彩兰的一阵惊叫。
“二太太，我也喜欢你。”
翠凤这时也羞涩地说，她不敢看闵婧秋，回身也赶紧跳了下去。
闵婧秋一愣，这女孩长得好俊啊！尤其是那双眼睛，刚才仔细看，居然能看出波斯猫般的绿，翠绿的那种绿。很显然，这翠凤是个混血儿。因为知道柳青的面容被毁，所以，她从来也没对她喜欢戴着面纱感觉奇怪，也就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眼睛是否也象她的女儿一样漂亮？
正坐在家里给公公婆婆纳鞋底的柳青，蓦地打了三个喷嚏。俗话说得好，一想二骂三念叨，这可是经过古人多方验证过的。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这个样子，除了自己的男人，又有谁能念叨她呢？
她解嘲地摇摇头，低头把线用牙齿咬断。瞅了一眼自己做的针线活，感觉自己都嫌弃。唉，这女红她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好。这时她又想起自家秀莺姐说她：
“嘁，看你这双手倒是白白嫩嫩的，长得也挺好看的。可干起活来，却怎么又跟分不开似的呢？”
“嘿嘿！”
柳青想到秀莺姐姐，突然幸福地笑出声了。
这时听到院门响，就知道肯定是自家男人李子强回来了。
一个长得瘦高的男人掀开门帘进来，戴着眼镜。这可不是于灏明那种用来装饰的平光镜，而是货真价实的近视镜。虽然说算不得高度近视吧，但也有三四百度吧。
“青儿，怎么还没睡呀？我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吗？怎么又做活了？”
李子强心疼地对妻子说。柳青当年在武馆门口被捡到时，头部被人用硬物撞击过，导致她的头部受伤，几乎是丧失了全部记忆，唯一记住的就只有她的名字，其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可能是脑子里还有血块吧，柳青这么多年来一直睡不安稳，总是在做恶梦。人一失眠，精神就不济，一家人都尽可能不让她操劳，尤其是面前这个傻男人。
说他傻，是因为他居然爱上了一个被毁了容的女人。
“我不困，就做了一点，做得也不好看，嘿嘿。”
柳青此时象个小女孩一样，把鞋底藏在自己身后。
李子强能想象得出妻子手里的活计，无语地摇摇头。他们家三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大多是母亲还有大太太打理的，妻子只能给大太太打个下手。
在于家大院里，孩子们吃饭，是与于老太爷和于老太太分开的，因为孩子们多，就在一个单独的饭厅里。但于灏明夫妇却需要陪同两个老人一起用午饭的。
用于老太爷于光良的说法，也就是吃饭时能看到于灏明这个大忙人了。于灏明对父亲的埋怨也是理解的，人老了，就想享受天伦之乐。四弟振铎一家也住在北平，四弟妹又是个老师，带着孩子不可能总是回来。所以，于灏明连想都不敢想把秀莺接去北平这个事。
说起吃午饭，却也是闵婧秋最为头疼的事。
于老太爷和于老太太，虽说对待儿媳规矩不是很大，但那是对待盟兄弟的女儿，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毕竟闵婧秋用老话讲，就是个妾。而正值民国时期，大家族还是有些尊卑礼仪的。但如果闵婧秋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于灏明还不会那么为难。不说在于庄吧，就是在北平，又有谁能娶到一个留洋博士当妾的？
才成亲那些日子，站着给公公婆婆盛饭端汤，就已经让闵婧秋感觉极不自在了。一想到以后都要如此，她心里更是万般别扭，心想，这恐怕得等有了孩子才会改变吧？
目前，好在张秀莺还不能下床和大家一起用餐，否则，闵婧秋是必须连张秀莺也要服侍的。最重要的是，闵婧秋需要站着伺候，她还不能吃饭，而这些，却明显这些都是下面佣做的活啊。
接受过西方教育的闵婧秋，感觉那是对自己的侮辱，但也知道，于灏明大过年的，是不可能再忤逆于老太爷了。
好在闵婧秋嫁给于灏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她也做好了今天于老太爷为难自己的准备。
出乎意料，今天于老太爷却没有为难她，反而乐呵呵地说道:
“婧秋，坐下一起吃吧，你也是位大家闺秀，嫁给灏明做姨太太就已经够委屈了。咱们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也不能委屈了你。秀莺说得好，既然你们都爱振明，那以后你们就是亲姐妹，平起平坐吧，坐到振明旁边去吃饭吧。”
于老爷子这一翻操作令于灏明都惊呆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冲出了眼泪，感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
“爹……”
闵婧秋也有些哽咽，真是没有想到，这居然又是张秀莺给二老做通的工作，她的心头又是一热。
“快坐下来吃饭吧，我们啊，原本不想答应秀莺的。可是秀莺却说，你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又常在大学里讲课，家里要是太封建了，会被学生们笑话的。我们不求别的，只希望于家人丁兴旺，平安泰和。家和万事兴嘛，以后，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吧。”
于老太太在一旁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这老两口眼看着儿子拉着闵婧秋在他们面前跪下，第一次心悦诚服地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自此以后，闵婧秋再也不必站着服侍公婆，等他们吃完她才能吃饭，而是能大大方方地和自己的丈夫，同坐在一张桌子吃饭了。
一桩桩，一件件，张秀莺虽然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但她所做的，足以证明了她人品的高洁，也是让闵婧秋从内心折服了，也记下了这些张秀莺对她所做的人情。
这天晚上，于灏明就宿在张秀莺的房里，这也是闵婧秋的意思，因为秀莺早已经出了月子。
两位小姐永清和永芳，她俩住的院子正好就在闵婧秋院子的隔壁。和她们一起住的，还有翠凤。伺候这三个女孩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丫鬟，叫彩兰。彩兰是六年前就进来服侍大小姐永清的，虽然只比文清大了六七岁，可却老成得跟魏妈差不多，对三个女孩子那是面面俱到。
二小姐于永芳，虽然才不过六岁，但精力显得特别旺盛，总是带着翠凤到处淘气捣乱。这不，彩兰在院子里又喊上了：
“二小姐，翠凤，你们两个赶紧给我下来，你们再不下来，我就要去喊大小姐了。”
“嘘，彩兰，你小声点。大姐在练字，你要是打扰到她，她又要罚我们俩个念三字经了。”
二小姐永芳正站在墙头的样子上，紧张地对彩兰直摆手。
“你们爬梯子在干什么呢？快下来，别摔着了。”
彩兰依然还在紧张地喊着。
李翠凤站在另外一把梯子上，正歪着头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二太太的剪影，她那颗小小的心里向往着，她长大了也要做这样优雅的女人。
刚刚卸完妆的闵婧秋，听到外面有动静，开始还以为是风声呢，再转头，借着明亮的月光，却看到两个女孩子趴在墙头上，她感觉头一下子就大了。
闵婧秋赶紧披上一件棉袍，推开房门，一阵风裹夹着刮起的雪花，吹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直哆嗦。她挥着手对两个女孩轻声喊着，还生怕吓到她们再摔下去：
“二小姐，翠凤，你俩快下来，别摔着啊。”
“二娘……我喜欢你……。二娘，你别再叫我二小姐了。我爹说了，你和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彼此亲近的，我喜欢你叫我永芳。我爹，我娘，还有爷爷、奶奶，都叫我永芳，只有外人和下人才叫我二小姐的。”
闵婧秋抬头看向这个只有六岁的小丫头，别看长得憨憨的，说话却还挺有逻辑性呢。
永芳用力抿着嘴，又喊了一声：
“二娘，我喜欢你！”
就直接跳下了梯子，那边又引起了彩兰的一阵惊叫。
“二太太，我也喜欢你。”
翠凤这时也羞涩地说，她不敢看闵婧秋，回身也赶紧跳了下去。
闵婧秋一愣，这女孩长得好俊啊！尤其是那双眼睛，刚才仔细看，居然能看出波斯猫般的绿，翠绿的那种绿。很显然，这翠凤是个混血儿。因为知道柳青的面容被毁，所以，她从来也没对她喜欢戴着面纱感觉奇怪，也就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眼睛是否也象她的女儿一样漂亮？
正坐在家里给公公婆婆纳鞋底的柳青，蓦地打了三个喷嚏。俗话说得好，一想二骂三念叨，这可是经过古人多方验证过的。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这个样子，除了自己的男人，又有谁能念叨她呢？
她解嘲地摇摇头，低头把线用牙齿咬断。瞅了一眼自己做的针线活，感觉自己都嫌弃。唉，这女红她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好。这时她又想起自家秀莺姐说她：
“嘁，看你这双手倒是白白嫩嫩的，长得也挺好看的。可干起活来，却怎么又跟分不开似的呢？”
“嘿嘿！”
柳青想到秀莺姐姐，突然幸福地笑出声了。
这时听到院门响，就知道肯定是自家男人李子强回来了。
一个长得瘦高的男人掀开门帘进来，戴着眼镜。这可不是于灏明那种用来装饰的平光镜，而是货真价实的近视镜。虽然说算不得高度近视吧，但也有三四百度吧。
“青儿，怎么还没睡呀？我不是告诉你不用等我吗？怎么又做活了？”
李子强心疼地对妻子说。柳青当年在武馆门口被捡到时，头部被人用硬物撞击过，导致她的头部受伤，几乎是丧失了全部记忆，唯一记住的就只有她的名字，其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可能是脑子里还有血块吧，柳青这么多年来一直睡不安稳，总是在做恶梦。人一失眠，精神就不济，一家人都尽可能不让她操劳，尤其是面前这个傻男人。
说他傻，是因为他居然爱上了一个被毁了容的女人。
“我不困，就做了一点，做得也不好看，嘿嘿。”
柳青此时象个小女孩一样，把鞋底藏在自己身后。
李子强能想象得出妻子手里的活计，无语地摇摇头。他们家三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大多是母亲还有大太太打理的，妻子只能给大太太打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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