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儿，起了吗？”魏永兴心急火燎地拍着门，时不时配合着喊上几句。这个十万火急的时刻，他顾不上自家弟弟弟妹睡没睡，也顾不上会不会影响到左邻右舍了。
“二哥？这是咋了？”魏永延披上褂子，小跑到院里打开门。
魏永兴急赤白脸的，险些要哭出来：“三儿，我家牛下崽，我得去找老刘头过来看看，你先去我家帮你嫂子看着！”
“我这就去，二哥，你别着急。”魏永延不假思索，当即答应下来。
“行，那我去叫人。三儿，有你在这，二哥心里踏实多了，你先在这看着，我马上回来！”
魏永延刚准备迈步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冲屋里大喊：“我去二哥家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也不管李三姐有没有听到。
屋里的李三姐早早睁开眼睛，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外面没声了，她不禁如释重负，真好，出去了。
本是寂静的夜晚，左邻右舍却被这魏二家牛下崽的事打搅。魏二家两口子，先是突然发现牛下崽慌慌张张，大惊小怪，难以镇定；再是一会魏永兴跑弟弟家找帮手；一会又是跑去找养牛的老刘头接生……
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老刘头就这样懵头转向地被魏永兴半请半拉地弄走了。
刘嫂子听见自家公公被吆喝走，心里满是好奇，人都走远了还在眼巴巴望着窗户，想跟着去看看。
见自家媳妇那呆愣模样，刘应全见怪不怪了，他这媳妇就是爱打听事事，谁家有什么事了，她都想知道。这真不是他吹，全村人的各种事估计都没人比他媳妇更清楚的。
刘应全见她伸长脖子巴头探脑，极目远眺，如同一块望夫石一般坚定不移，留恋不舍，那沉思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这，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还看啊，人都走了，不睡觉了？”
“魏二家的牛生崽了！”刘嫂子一脸严肃冲他说道。
刘应全睨了她一眼：“这有啥新奇的，咋，牛还不能生崽了？生崽还不能找咱爹来帮忙了？”
刘嫂子嫌弃一番，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你想啊，以魏老二的德行，他来找咱爹帮忙也肯定得叫上魏老三啊！这亲弟弟可不就是当冤大头去白出劳力的嘛！”
“这又怎么了，那是人家的事。你这管得也太宽了吧！”刘应全一听满不赞同，转身要走。
刘嫂子赶忙拉住他的手：“唉，你这人怎么脑子不待转的！”她故作神秘，神情得意，“你忘了昨天我跟你说回来碰见谁了？”
刘应全一听说他脑子不转，当场就要反驳，却听她抛出问题，不由思索片刻，一时堕云雾中：“魏三媳妇啊，这又有啥关系？”
“你想啊，昨天我碰见李三姐，看她那样铁定是跟魏三打架了。他俩打架要不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要不就是跟魏老二家的事，魏老大他们一家子老实本分，肯定不会闹事。”刘嫂子满意一笑，用手扫了扫自己额前的碎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所以，要是魏三帮着过去接崽说明两家没闹别扭，要是没过去，这里面肯定有事！”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刘应全茅塞顿开，脸上挂上豁然开朗的笑意，接着又反应过来，笑意一收，“不是，谁关心这个啊！”
刘应全本身想睡的，他才不关心这些呢！结果不知不觉就听他媳妇说完了，关键他还觉得他媳妇说得有理有据的！她媳妇这人吧，嗅这些琐事那可比狗鼻子还灵呢！
这么一弄，刘应全也想跟他爹去魏二家看看了……
这一边，魏永兴带着老刘头一来就直奔牛棚。看着母牛的样子，经验丰富的老刘头立刻就看出来是胎位不正，当即招呼魏家两弟兄帮他把牛弄倒，稳住四肢，他则到后面去给牛移动胎位，助牛生产。
一旁的魏永延边用手固定着牛后腿边看着老刘头一顿操作猛如虎，眼见这他一步步手动矫正胎位，顺利让小牛前蹄露出来，再接着头也顺势出来了，到最后小牛成功降生。魏永延在心中感叹：这给牛接生也是一门学问啊！
老刘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母牛，转头呵对魏永兴说：“亏得发现还算早，不然呐……唉！”老刘头长长叹气，心道这两口子啊，非养个母牛！
要说这魏永兴两口子也真是新奇，旁人都是养上半头猪或者一头猪，喂大了好卖的。他们呢？去养头牛。养牛也成啊，让它犁地也方便呐！可俩人非去养头母牛，还让母牛下崽生小牛……
若是让魏永兴两口子知道这些，人必跟你好好唠唠：这母牛就没法犁地了吗？这源源不断生小牛不是财源滚滚来吗？这母牛金贵，人家不产奶吗？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人，一点都不知道深图远虑！
“哎，对了，这废物它自己就排出去了，不用管。到时候排完了给它收拾干净就行。”老刘头指着母牛正在排的胎盘胎膜说道。
“好好好，这多亏得叔你来了呀！我这刚养牛，也不太懂，这果然还是得靠你们这些能手！叔，真是不大好意思的，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起来帮忙，快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有点太晚了，赶明儿晚我让秀儿做点饭，我再去打点散酒，咱叔侄俩一起喝点。”
老刘头听有酒喝，有些意动。他这人就好口酒喝，这东西他是真拒绝不了啊！但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应下来，总得客套客套吧！
于是他连忙摆手，作势要走：“都是一个村的，帮个小忙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魏永兴听他这话，自知是成了。毕竟把老刘头三更半夜叫来帮忙，人家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表示，那这索家村他都没法混了。正所谓“礼到人心暖，无礼讨人嫌。”
幸亏老刘头嗜酒是出了名的，拿酒来说事，他就不会不同意。
魏永兴作势拦着老刘头，不让他：“这可不是小忙这要不是你，我家牛都只能眼睁睁等死了！咱就别推辞了，就自己人请客喝个酒，又没什么别的事！说好了哈，明儿晚上！你不来，那我去请你来！”
“好好好，哎呀，你呀，真是的……”老刘头一看台阶来了，他假装很为难，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到时候永延也一起来哈。”魏永兴出声补充。
魏永延一听上他二哥家吃饭当然高兴了，终于有一个正大光明且合理的理由不用在家吃李三姐做的饭了！
兄弟二人送走老刘头，也准备回去睡觉了。
“三儿，今晚上多亏你了！”
“二哥，这话说的，咱是兄弟，什么亏不亏的，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行，忙活到这么晚，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还得出工呢！”
“那二哥，我就先走了。”
……
曲南公社牛家，牛照原家中。
“哇啊，哇啊，哇啊……”
一阵刺耳的哭声惊醒了卧榻鼾睡的一家子。
大半晚上不得消停，无他，二儿子哭闹不止，牛嫂子爬起来怎么哄都不管用，就连喂奶他都喝不了几口，更别说还拉肚子呢！
大人小孩都被苦苦折磨着，牛嫂子怀中抱着孩子不厌其烦地拍打，希望让他入睡；牛照原坐在旁，双腿紧挨，用手环住膝盖，眼神空洞，久久陷入沉思；大儿子牛善国则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不受打扰……
“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别哭了！”
大半晚上，牛嫂子即使是有再好的耐心也已经被消磨殆尽。
“真是能咧咧！”
只见她眉心皱起，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语气也不知不觉染了怒气。
窗外风声呜咽，屋内漆黑一片，哭声不减。
……
冬天的夜总是漫长的，对于忙碌一半晚上的魏永延来说，觉是睡不够的。他感觉自己才刚刚睡下，转眼间天就要明了，又要起来了。
五六点钟的天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像要把人吞噬一般，叫嚣着，张狂着，趾高气扬地指挥着风的鼓点，四处作乱。
饶是这样，也没能阻拦各家各户起床的决心。时间一到，大家都像打了默契一样陆陆续续穿衣起床。
鲁地上流传着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太阳照，北风吹，屋里暖暖热炕头。爷爷说，起来吧？奶奶说，再煨煨。三煨两煨来了客（kei)，穿不及裤子站不住腿（儿)。”
煨被窝在北方很常见，尤其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谁不愿意躺在暖暖的热炕上，舒舒服服睡一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冬天对幸福最好的诠释。
但是即使在滴水成冰的严冬，人们也很少睡到日上三竿。祖祖辈辈勤劳惯了，哪肯眼睁睁浪费这大好的时光？在这个食不果腹，穷困潦倒的年代，谁人有资格懒惰？他们可以选择懒，只是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喝西北风的日子，而他们自己更会成为受人鄙夷，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笑话。况且，他们能懒，队里能允许吗？有些时候，你不仅仅属于你个人，你更属于整个大队，整个村庄。
夜色尚暗，万籁无声，李三姐和魏永延摸黑起来。不是不点煤油灯，只是有火焰照耀，何必浪费灯油呢？再者，从黑夜中苏醒，本就有在在黑暗中摸索视物的本领，有光如虎添翼，无光亦能前行。
两人草草地穿衣叠被后，就陷入忙碌的做饭中。其间他们虽偶有交集，却也不愿多言，毕竟还在暗暗生对方的气，不肯拉下脸面和好，谁稀罕多说两句？
早上饭很简单，李三姐熬了一点薄薄的糊涂汤，配上煎饼和萝卜皮，两人简单地吃了些。
说起这糊涂汤啊，那是鲁地经久难忘的记忆。煮一锅热水，也可以添上地瓜干或者新鲜地瓜块一块煮，玉米面中加入适量的凉水搅拌粘稠，倒入煮沸的水中，熬煮时不断搅和，直至粘稠汤熟。这样一碗糊涂汤，冬日里来上一碗最是痛快！好喝不说，喝完浑身通畅舒服，身上也暖如阳光，就连上工时，也能抵御不少的寒气呢！
吃完饭，魏永延快李三姐一步，早早收拾好东西，毫不留念地出门而去。
这时，一阵阵急促的叫门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在家不？”
不知是谁在外面叫门，李三姐疑惑开口：“谁啊？”
外面的人一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接收到信号后推门而入。李三姐趴在窗户上仔细辨认，直到那人进了屋，她才认出眼前的人，哟，这不是李红华嘛！
李红华是李彩英除了父母亲人以外最熟的人了。俩人虽然相差一辈，但是从小认识，就连结亲的时间都差不了多久，可谓是李彩英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你怎么来了？”看着来人是自己的熟人，李彩英分外惊喜。
“这不是要出工了，叫你一起去嘛！怎么着，我还不能来你家了？”李红华佯装生气，同她开起来玩笑，却见李彩英精神不济，忙关切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哪不舒服啊你？”
李彩英虚弱地摇了摇头，不想多言：“没啥事，可能是没睡好。”
“吃早上饭了吗？”
“吃了些，今早晨起得太早，没大有什么胃口。”
“你这可不行，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啊！趁着还有点空，快再吃上些。”
“不吃了，真的吃不下了。我准备捎着点干粮，万一害饥困（饿)还能吃上点。”
“这样也行。”李红华试探开口，“我刚刚看三叔出门去了，怎么感觉有点不大高兴？你们没闹啥别扭吧？”
李彩英蹙眉，想到同魏永延吵架的场景：“这两天跟他吵了一架，这会子还在生气呢！”
李红华抬手握住李彩英的手，向她手心传递温暖，“俩口子一辈子不可能不吵架，你这性子啊，就是容易多想，怪愁人的……”
俩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声突兀的叫门声打破了这温情的氛围。
“二哥？这是咋了？”魏永延披上褂子，小跑到院里打开门。
魏永兴急赤白脸的，险些要哭出来：“三儿，我家牛下崽，我得去找老刘头过来看看，你先去我家帮你嫂子看着！”
“我这就去，二哥，你别着急。”魏永延不假思索，当即答应下来。
“行，那我去叫人。三儿，有你在这，二哥心里踏实多了，你先在这看着，我马上回来！”
魏永延刚准备迈步走，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冲屋里大喊：“我去二哥家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也不管李三姐有没有听到。
屋里的李三姐早早睁开眼睛，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外面没声了，她不禁如释重负，真好，出去了。
本是寂静的夜晚，左邻右舍却被这魏二家牛下崽的事打搅。魏二家两口子，先是突然发现牛下崽慌慌张张，大惊小怪，难以镇定；再是一会魏永兴跑弟弟家找帮手；一会又是跑去找养牛的老刘头接生……
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老刘头就这样懵头转向地被魏永兴半请半拉地弄走了。
刘嫂子听见自家公公被吆喝走，心里满是好奇，人都走远了还在眼巴巴望着窗户，想跟着去看看。
见自家媳妇那呆愣模样，刘应全见怪不怪了，他这媳妇就是爱打听事事，谁家有什么事了，她都想知道。这真不是他吹，全村人的各种事估计都没人比他媳妇更清楚的。
刘应全见她伸长脖子巴头探脑，极目远眺，如同一块望夫石一般坚定不移，留恋不舍，那沉思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这，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还看啊，人都走了，不睡觉了？”
“魏二家的牛生崽了！”刘嫂子一脸严肃冲他说道。
刘应全睨了她一眼：“这有啥新奇的，咋，牛还不能生崽了？生崽还不能找咱爹来帮忙了？”
刘嫂子嫌弃一番，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你想啊，以魏老二的德行，他来找咱爹帮忙也肯定得叫上魏老三啊！这亲弟弟可不就是当冤大头去白出劳力的嘛！”
“这又怎么了，那是人家的事。你这管得也太宽了吧！”刘应全一听满不赞同，转身要走。
刘嫂子赶忙拉住他的手：“唉，你这人怎么脑子不待转的！”她故作神秘，神情得意，“你忘了昨天我跟你说回来碰见谁了？”
刘应全一听说他脑子不转，当场就要反驳，却听她抛出问题，不由思索片刻，一时堕云雾中：“魏三媳妇啊，这又有啥关系？”
“你想啊，昨天我碰见李三姐，看她那样铁定是跟魏三打架了。他俩打架要不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要不就是跟魏老二家的事，魏老大他们一家子老实本分，肯定不会闹事。”刘嫂子满意一笑，用手扫了扫自己额前的碎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所以，要是魏三帮着过去接崽说明两家没闹别扭，要是没过去，这里面肯定有事！”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刘应全茅塞顿开，脸上挂上豁然开朗的笑意，接着又反应过来，笑意一收，“不是，谁关心这个啊！”
刘应全本身想睡的，他才不关心这些呢！结果不知不觉就听他媳妇说完了，关键他还觉得他媳妇说得有理有据的！她媳妇这人吧，嗅这些琐事那可比狗鼻子还灵呢！
这么一弄，刘应全也想跟他爹去魏二家看看了……
这一边，魏永兴带着老刘头一来就直奔牛棚。看着母牛的样子，经验丰富的老刘头立刻就看出来是胎位不正，当即招呼魏家两弟兄帮他把牛弄倒，稳住四肢，他则到后面去给牛移动胎位，助牛生产。
一旁的魏永延边用手固定着牛后腿边看着老刘头一顿操作猛如虎，眼见这他一步步手动矫正胎位，顺利让小牛前蹄露出来，再接着头也顺势出来了，到最后小牛成功降生。魏永延在心中感叹：这给牛接生也是一门学问啊！
老刘头看着气喘吁吁的母牛，转头呵对魏永兴说：“亏得发现还算早，不然呐……唉！”老刘头长长叹气，心道这两口子啊，非养个母牛！
要说这魏永兴两口子也真是新奇，旁人都是养上半头猪或者一头猪，喂大了好卖的。他们呢？去养头牛。养牛也成啊，让它犁地也方便呐！可俩人非去养头母牛，还让母牛下崽生小牛……
若是让魏永兴两口子知道这些，人必跟你好好唠唠：这母牛就没法犁地了吗？这源源不断生小牛不是财源滚滚来吗？这母牛金贵，人家不产奶吗？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人，一点都不知道深图远虑！
“哎，对了，这废物它自己就排出去了，不用管。到时候排完了给它收拾干净就行。”老刘头指着母牛正在排的胎盘胎膜说道。
“好好好，这多亏得叔你来了呀！我这刚养牛，也不太懂，这果然还是得靠你们这些能手！叔，真是不大好意思的，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起来帮忙，快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有点太晚了，赶明儿晚我让秀儿做点饭，我再去打点散酒，咱叔侄俩一起喝点。”
老刘头听有酒喝，有些意动。他这人就好口酒喝，这东西他是真拒绝不了啊！但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应下来，总得客套客套吧！
于是他连忙摆手，作势要走：“都是一个村的，帮个小忙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魏永兴听他这话，自知是成了。毕竟把老刘头三更半夜叫来帮忙，人家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表示，那这索家村他都没法混了。正所谓“礼到人心暖，无礼讨人嫌。”
幸亏老刘头嗜酒是出了名的，拿酒来说事，他就不会不同意。
魏永兴作势拦着老刘头，不让他：“这可不是小忙这要不是你，我家牛都只能眼睁睁等死了！咱就别推辞了，就自己人请客喝个酒，又没什么别的事！说好了哈，明儿晚上！你不来，那我去请你来！”
“好好好，哎呀，你呀，真是的……”老刘头一看台阶来了，他假装很为难，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到时候永延也一起来哈。”魏永兴出声补充。
魏永延一听上他二哥家吃饭当然高兴了，终于有一个正大光明且合理的理由不用在家吃李三姐做的饭了！
兄弟二人送走老刘头，也准备回去睡觉了。
“三儿，今晚上多亏你了！”
“二哥，这话说的，咱是兄弟，什么亏不亏的，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行，忙活到这么晚，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还得出工呢！”
“那二哥，我就先走了。”
……
曲南公社牛家，牛照原家中。
“哇啊，哇啊，哇啊……”
一阵刺耳的哭声惊醒了卧榻鼾睡的一家子。
大半晚上不得消停，无他，二儿子哭闹不止，牛嫂子爬起来怎么哄都不管用，就连喂奶他都喝不了几口，更别说还拉肚子呢！
大人小孩都被苦苦折磨着，牛嫂子怀中抱着孩子不厌其烦地拍打，希望让他入睡；牛照原坐在旁，双腿紧挨，用手环住膝盖，眼神空洞，久久陷入沉思；大儿子牛善国则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不受打扰……
“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别哭了！”
大半晚上，牛嫂子即使是有再好的耐心也已经被消磨殆尽。
“真是能咧咧！”
只见她眉心皱起，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语气也不知不觉染了怒气。
窗外风声呜咽，屋内漆黑一片，哭声不减。
……
冬天的夜总是漫长的，对于忙碌一半晚上的魏永延来说，觉是睡不够的。他感觉自己才刚刚睡下，转眼间天就要明了，又要起来了。
五六点钟的天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像要把人吞噬一般，叫嚣着，张狂着，趾高气扬地指挥着风的鼓点，四处作乱。
饶是这样，也没能阻拦各家各户起床的决心。时间一到，大家都像打了默契一样陆陆续续穿衣起床。
鲁地上流传着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太阳照，北风吹，屋里暖暖热炕头。爷爷说，起来吧？奶奶说，再煨煨。三煨两煨来了客（kei)，穿不及裤子站不住腿（儿)。”
煨被窝在北方很常见，尤其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谁不愿意躺在暖暖的热炕上，舒舒服服睡一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冬天对幸福最好的诠释。
但是即使在滴水成冰的严冬，人们也很少睡到日上三竿。祖祖辈辈勤劳惯了，哪肯眼睁睁浪费这大好的时光？在这个食不果腹，穷困潦倒的年代，谁人有资格懒惰？他们可以选择懒，只是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喝西北风的日子，而他们自己更会成为受人鄙夷，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笑话。况且，他们能懒，队里能允许吗？有些时候，你不仅仅属于你个人，你更属于整个大队，整个村庄。
夜色尚暗，万籁无声，李三姐和魏永延摸黑起来。不是不点煤油灯，只是有火焰照耀，何必浪费灯油呢？再者，从黑夜中苏醒，本就有在在黑暗中摸索视物的本领，有光如虎添翼，无光亦能前行。
两人草草地穿衣叠被后，就陷入忙碌的做饭中。其间他们虽偶有交集，却也不愿多言，毕竟还在暗暗生对方的气，不肯拉下脸面和好，谁稀罕多说两句？
早上饭很简单，李三姐熬了一点薄薄的糊涂汤，配上煎饼和萝卜皮，两人简单地吃了些。
说起这糊涂汤啊，那是鲁地经久难忘的记忆。煮一锅热水，也可以添上地瓜干或者新鲜地瓜块一块煮，玉米面中加入适量的凉水搅拌粘稠，倒入煮沸的水中，熬煮时不断搅和，直至粘稠汤熟。这样一碗糊涂汤，冬日里来上一碗最是痛快！好喝不说，喝完浑身通畅舒服，身上也暖如阳光，就连上工时，也能抵御不少的寒气呢！
吃完饭，魏永延快李三姐一步，早早收拾好东西，毫不留念地出门而去。
这时，一阵阵急促的叫门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在家不？”
不知是谁在外面叫门，李三姐疑惑开口：“谁啊？”
外面的人一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接收到信号后推门而入。李三姐趴在窗户上仔细辨认，直到那人进了屋，她才认出眼前的人，哟，这不是李红华嘛！
李红华是李彩英除了父母亲人以外最熟的人了。俩人虽然相差一辈，但是从小认识，就连结亲的时间都差不了多久，可谓是李彩英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你怎么来了？”看着来人是自己的熟人，李彩英分外惊喜。
“这不是要出工了，叫你一起去嘛！怎么着，我还不能来你家了？”李红华佯装生气，同她开起来玩笑，却见李彩英精神不济，忙关切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啊？哪不舒服啊你？”
李彩英虚弱地摇了摇头，不想多言：“没啥事，可能是没睡好。”
“吃早上饭了吗？”
“吃了些，今早晨起得太早，没大有什么胃口。”
“你这可不行，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啊！趁着还有点空，快再吃上些。”
“不吃了，真的吃不下了。我准备捎着点干粮，万一害饥困（饿)还能吃上点。”
“这样也行。”李红华试探开口，“我刚刚看三叔出门去了，怎么感觉有点不大高兴？你们没闹啥别扭吧？”
李彩英蹙眉，想到同魏永延吵架的场景：“这两天跟他吵了一架，这会子还在生气呢！”
李红华抬手握住李彩英的手，向她手心传递温暖，“俩口子一辈子不可能不吵架，你这性子啊，就是容易多想，怪愁人的……”
俩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声突兀的叫门声打破了这温情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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