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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巷战(二)

    如今江湖宛如一潭死水,但仍然算是五脏俱全。上到三教巨擘以学派立场分山头,下到小帮小派蒙混度日,豪气干云的惩奸除恶也好,勾心斗角的互相算计也罢,都算作是这谭死水中十分有趣的光景。

    再加上几个山巅高手,听说都一一迈入止境,也算是让这潭死水有些复生迹象,被人们津津乐道。

    除此之外,便是江湖上几个颇有名气的组织了。

    捕头郑达口中的“十二支”,乃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组织共有十二名成员,两两成组,分工明确,且以不同生肖为代号,为达任务不择手段,在五洲十国留下许多耸人听闻的恶事。

    眼前这位如恶鬼般的男人,便是代号“蛮牛”的北吾,搭档尚悠,代号“天狗”。

    雷声轰鸣过后,郑达沉声说道:“我乃本镇捕快郑达,现对你进行……”

    话音未落,北吾已经闪身而至,提起一拳将郑达轰飞,然后揉揉拳头道:“废话真多。”

    郑达倒飞至巷子口,身上蓑衣完全被震碎,单刀却纹丝不动,他鲤鱼打挺起身,在暴雨中站得笔直。

    “批捕。”

    郑达将最后二字喊出,运气提劲,一个箭步冲回巷内。

    北吾躬步站定,将拳沉在腰腹蓄力,怒喝一声迎击。

    两拳相撞。

    自诩力量卓绝的北吾竟被打飞出去,在地上连续翻滚,十分狼狈。

    北吾单手撑地起身,伸手握住右手三根手指,“咔嚓”两声过后,将脱臼的手指硬生生掰回原位。

    郑达同样攥紧手指,将两根脱臼手指强行复原。

    两个照面,双方各胜一筹。

    如果薛秦儿此刻清醒,肯定要张大嘴巴目不转睛看着这高手对决。说书先生曾讲,观高手对战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曾经江湖上有位奇人,自身武功平平,每每有高手对战,必不缺席。往往能偷个四五成招数。久而久之,杂糅百家,竟跻身天下一线高手行列。虽无更进一步的可能,但也算实打实的高手了。

    可惜薛秦儿早已昏死,白瞎了这观战机会。

    短暂的沉默中,唯有雨声簌簌下落。

    夜空之上乌云凝聚,闷雷滚滚,正气凛然的郑达神情严肃;

    被雨水浸透的乱发披在头上,北吾更像是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如同默契引燃,双方同时前冲,照面之时,皆是弃守主攻,各自一拳打在对方面颊,同时小腿踢在一起,纹丝不动。

    仅是刹那迟滞,两人继续出拳互搏。

    郑达拳法硬桥硬马,北吾更是招招凶猛,几个回合下来又是不分胜负。

    最终郑达一拳锤在北吾胸口,北吾甩出一拳砸在郑达头部,双方各自退后五步,大口喘息。

    两位修力的武夫对战,唯有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直来直往,若是一方心思怯弱,试图格挡,便会步步败退。所以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说法,相较修士那种眼花缭乱的法宝术法比拼,纯粹武夫之战,更让人大饱眼福且心服口服。

    蛮牛北吾已经鼻青脸肿,郑达也好不到哪里去,口鼻冒血,却依然身形挺拔。

    心里各自有了分寸。

    在大开大合的互相试探之后,两人并未继续这种野兽般的撕咬,反而逐渐谨慎起来。

    于是原本纠缠的近身互搏,演变为相互爆冲,在接触的刹那出招,互换位置后继续。

    这种交手,讲究刹那的爆发,如同荒原上争权夺势的野牛决斗,不死不休。

    废弃小巷中传来道道残影,不断有剧烈碰撞声发出,周围墙壁接连出现坑洞,最后成片坍塌,双方各自倒向一边,被废墟盖住。

    北吾从废墟中爬起,大口咳血,啐了口血沫,沉声道:“你很强。但为了你所执的法,搭上性命就不值当了。”

    捕头郑达抹了把脸上的泥,厉声说道:“家父曾言,破法者天地不容,而罪者当诛。”

    蛮牛北吾哈哈大笑道:“法?无非是强者约束弱者的一把刀罢了。我且问你,若有一天,这把刀斩向无辜之人,你这刚正不阿之人,又当如何?!”

    郑达没有回答,将手搭在单刀之上。

    既是生死相搏,牵扯其他毫无意义。

    蛮牛北吾闭目再度睁开,满眼血丝尽散,伸手撕开黑袍,遍布伤痕的身体如同干裂大地,拔剑落剑一气呵成,剑尖碰触到一块石头,石头瞬间化为齑粉。

    郑达自然知道,蛮牛佩剑万鲸,是兵器谱上差点挤进前十的大杀器,一鲸之力已无穷,万鲸之力难以想象,上面更用“一剑挥起,八方陷落”形容,足见其恐怖。

    而他郑达的佩刀,只是楚国统一制式单刀,与寻常捕快所用无二。

    高下立判。

    寒雨疾疾,闷雷如擂鼓。

    捕头郑达抽刀,蛮牛北吾提剑,两人战意均攀至巅峰。

    就在此时,四周忽然泛起迷雾,模糊视线中,代号天狗尚悠的黑袍人从巷中奔袭而来,向北吾低声说道:“走。”

    战意雄昂的北吾没有丝毫迟滞,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迷雾之中。

    郑达轻咳一声,呕出黑血。若非中途有天狗出现,两人那决绝一击,结局如何还真说不清。无非是一个死,一个重伤。

    郑达收刀后走回巷中,将薛秦儿两个木箱收拾好,挑枪担在肩头,然后一只手拎起早已是落汤鸡的薛秦儿,走出巷子。

    大雨渐停。

    ……

    薛秦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四肢百骸剧痛无比,他竭力调动一缕极小的气,在体内循环,发现伤势实在严重,便是那片可能是气府的“开垦地”,都有隐隐崩碎的迹象。

    环顾周围,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屋子,屋内几乎没什么东西,大概为了御寒,窗户被潦草封住,可见这家主人清贫到什么地步了。

    身上的两床棉倒是暖和,薛秦儿瞥见床头位置,长舒一口气,自己的全身家当摆在那里,铁枪摆在箱子上,枪尖向外。

    就眼下情况而言,似乎是被救了。

    薛秦儿回想着小巷一战,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自己这条命完全就是捡回来的。

    薛秦儿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万万不可以凭借一腔热血,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多管闲事了啊。

    一次能捡条命,保不齐下次就把自己搭上了。

    大概江湖险恶便是如此。

    可薛秦儿转念一想,自己游历江湖为的是什么来着?

    还不是图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