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下霸道之剑（四）
薛秦儿曾听吴先生说过，天底下高手的对敌招数，大抵可以分为“中用”和“中看”两种。
譬如有天下无敌之称的武疯子郭开，就是“中看”的类型。纯粹武夫与人对战，并不需要多少花里胡哨，开门见山，直来直往，招式简洁明了。
而“中看”类型的高手，自然就多多了。毕竟境界一旦升高之后，对于气机运用往往更为细致，可以用出诸多寻常江湖人士无法用出的招式。例如同样是凝聚剑气，寻常剑修凝聚十丈就已知足，哪有老疯子汤奎这般凝聚通天剑气的存在。
剑气逼人，威势强大，有无数剑罡四处乱窜，沿岸树木一一被拦腰斩断，碎石崩裂。
原本静止不动的汉江江面，此刻猛然间掀起巨浪。
衣衫猎猎作响的薛秦儿双手负后，暗想老疯子这招，约莫算是个既中看又中用的招数了吧。
不等薛秦儿再想，老疯子挥臂下斩。
悬空而立的巨大剑刃紧随其后，在距离江面仍有大段距离的时候，江面早已自动一分为二，像是在给这磅礴剑气让路。
霸道剑气，一往无前！
天底下可不只有你剑主一人可以做到一剑斩江！
且以气机凝练及剑气威势来说，老疯子这“破”字一剑，更为凶狠。
花姐低声问道：“两位高手对战，实在有些危险。龙首大船虽有相应保护措施，但也马虎不得，万一被波及，实在得不偿失，要不我们先回船舱？”
薛秦儿摇头道：“再看会儿。”
花姐便不再规劝，一如之前那样站在白衣少年身后。
于她而言，这少年比在鱼龙村之时更为成熟沉稳了，肩膀似乎也宽了些。
单看背影，似乎更像了。
果不其然，在冲天剑气砸落之际，龙首大船之上出现一层护罩，估摸着应当是启用某件山上法宝，危机关头用来保护作用。
那位面如冠玉的管事重新来到船顶，却是只身一人，望见这通天剑气，先是惊讶一愣，继而盘腿而坐，似有所得。
磅礴剑气斩落的瞬间，整个汉江之上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如同巨兽张开深渊巨口！
简陋竹筏飘荡在剑气之下。
剑主手持那柄名叫“独行”的黑剑，仅是提剑一点。
剑尖碰剑气！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凶猛的江水，此刻如呜咽野兽停止翻腾，下一刻竟重归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简直像被一棒子打死了。
那通天剑气便再也无法下沉半分，继而出现无数裂纹。
黑衣剑主面色沉定，手腕拧动，整条通天剑气竟崩裂开来！
此番交战，高下立判。
汉江当中那条深渊鸿沟缓缓愈合，脚踩竹筏的黑衣剑主望向前方，即便刚刚经历一场激烈交战，仍是面不改色。
哪怕只遇到此剑，也恰恰说明此番下山并不白走。
至少从剑道本源来看，老疯子这一剑，已经足够让黑衣剑主认可。
黑衣剑主很是期待接下来的对战，期待这位一剑山曾经的天下行走能够递出怎样一剑。
遥想当年，出关之后奔赴一剑山，那位名叫陈先意的宗主早已不知所踪，于是只能空留遗憾。而在天山峰顶闭关的这五十年，只能从当时陈祖与林一笑的战场故址摸索一二，未免有些太过孤寂。
此番下山之后，便能遇到让自己颇为满意的一剑。
莫非江湖当真又要逢大年？
世间人将他排在天下十人第三也好第四也罢，剑主从不在乎。
但当世江湖能够出现些有意思的战力存在，他却不得不重视。
原本在这位黑衣剑主的眼中，天下早已无剑。得当年陈祖断剑之后，参而悟道，直升天人境，飞升去天上是他最为重要的事情。
如今看来，似乎可以在这世间多留些时日了。
有清风徐来，汉江之上泛起微波。
黑衣剑主沉声说道：“再来一剑之后，我便出手了。”
话里话外，这位早已避世许久的剑道峰顶人物，刚才轻描淡写面对那斩江一剑，都没尽全力？
但听那语气，似乎谁都不得不信这是实话。
船顶之上，那位临战盘腿悟道的青年周朗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起身走到薛秦儿身旁，遥望前方说道：“能够有幸观到这二位剑仙的交战，实在是天大福分。”
薛秦儿问道：“兄台似乎得益不小？”
周朗直言道：“在这龙首船上察言观色多了，自然看出这位小兄弟与那青衫老者不俗的关系。但单纯以剑客角度来说，前辈这剑掺杂太多心绪，所以并无法展现出最为纯粹的战力。其中未必没有让小兄弟悟道的意思，但小兄弟选择避而不接，才能让我侥幸得赠，在剑道修为之上更进一步。”
薛秦儿轻笑道：“那兄台似乎欠我不小的人情啊。”
周朗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日后若有用到日月湖周朗的地方，只管直言，必当倾尽全力。但若是牵扯生死，我便不能拼命为之。毕竟生而为人，牵扯太多，不能单为己活。”
薛秦儿咧嘴一笑，笑容爽朗，抱拳道：“好。”
事实上，这青年管事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反而让薛秦儿觉得心安。日后要是在江湖上有什么大小事情，是愿意去找周朗帮忙。若是那种一见面喝壶酒聊几句便轻言生死的家伙，最是不靠谱。
薛秦儿好奇问道：“既然周兄也是一位剑修，那依你来看，这两人交战，胜负如何？”
周朗只是轻叹一声。
薛秦儿大概明白当中的含义了。
江面之上，老疯子汤奎并没再递出第二剑，而是径直走到剑主身前，将那柄破旧古剑放于胸前，双手环抱。
当年意气风发离山之时，汤奎曾在一剑山山门前的剑水湖做出同样姿态。一剑山剑宗以蓄养剑气闻名天下，其中“抱剑凝神”则是宗内弟子最为寻常的一门学问。
青衫老疯子缓缓闭目，以沙哑嗓音开口说道：“刚刚便是最强一剑了。之后一些杂毛手段，实在搬不上台面。”
黑衣剑主转身欲走。
竹筏未动。
老疯子厉声说道：“李问剑，你当真要走？怎的，入霸道几十年，还想不明白这点粗浅事？你我既然大道之争，便是生死之争。若是此番一走，必然在你心上蒙尘！”
黑衣剑主沉声道：“我可以剑斩之。”
老疯子大声说道：“我早年离山之时，便早已笃定，用剑之人必当死于剑下。这是剑修该有的觉悟！”
黑衣剑主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这位老剑修有如此决绝的觉悟。
但既已决定，就应当遵从。
这是剑客之间独有的默契与尊重。
剑主转身，抬手一剑穿透老疯子胸膛，继而抽剑而回，鲜血喷薄而出。
老疯子怀抱“问鼎”古剑，不避，也不需避。如同一根断线风筝，沉入江底。
竹筏幽幽远去。
汉江之上恢复了往昔的光景，龙首大船重新起航。
薛秦儿满目伤悲，望向北方一剑山的方向。
他提起腰间的养剑葫，右旋打开葫口，仰头灌酒。
这是老疯子的选择。
更是要在这人才辈出的新江湖，为一剑山做重回江湖的敲门砖吧。
譬如有天下无敌之称的武疯子郭开，就是“中看”的类型。纯粹武夫与人对战，并不需要多少花里胡哨，开门见山，直来直往，招式简洁明了。
而“中看”类型的高手，自然就多多了。毕竟境界一旦升高之后，对于气机运用往往更为细致，可以用出诸多寻常江湖人士无法用出的招式。例如同样是凝聚剑气，寻常剑修凝聚十丈就已知足，哪有老疯子汤奎这般凝聚通天剑气的存在。
剑气逼人，威势强大，有无数剑罡四处乱窜，沿岸树木一一被拦腰斩断，碎石崩裂。
原本静止不动的汉江江面，此刻猛然间掀起巨浪。
衣衫猎猎作响的薛秦儿双手负后，暗想老疯子这招，约莫算是个既中看又中用的招数了吧。
不等薛秦儿再想，老疯子挥臂下斩。
悬空而立的巨大剑刃紧随其后，在距离江面仍有大段距离的时候，江面早已自动一分为二，像是在给这磅礴剑气让路。
霸道剑气，一往无前！
天底下可不只有你剑主一人可以做到一剑斩江！
且以气机凝练及剑气威势来说，老疯子这“破”字一剑，更为凶狠。
花姐低声问道：“两位高手对战，实在有些危险。龙首大船虽有相应保护措施，但也马虎不得，万一被波及，实在得不偿失，要不我们先回船舱？”
薛秦儿摇头道：“再看会儿。”
花姐便不再规劝，一如之前那样站在白衣少年身后。
于她而言，这少年比在鱼龙村之时更为成熟沉稳了，肩膀似乎也宽了些。
单看背影，似乎更像了。
果不其然，在冲天剑气砸落之际，龙首大船之上出现一层护罩，估摸着应当是启用某件山上法宝，危机关头用来保护作用。
那位面如冠玉的管事重新来到船顶，却是只身一人，望见这通天剑气，先是惊讶一愣，继而盘腿而坐，似有所得。
磅礴剑气斩落的瞬间，整个汉江之上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如同巨兽张开深渊巨口！
简陋竹筏飘荡在剑气之下。
剑主手持那柄名叫“独行”的黑剑，仅是提剑一点。
剑尖碰剑气！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凶猛的江水，此刻如呜咽野兽停止翻腾，下一刻竟重归死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简直像被一棒子打死了。
那通天剑气便再也无法下沉半分，继而出现无数裂纹。
黑衣剑主面色沉定，手腕拧动，整条通天剑气竟崩裂开来！
此番交战，高下立判。
汉江当中那条深渊鸿沟缓缓愈合，脚踩竹筏的黑衣剑主望向前方，即便刚刚经历一场激烈交战，仍是面不改色。
哪怕只遇到此剑，也恰恰说明此番下山并不白走。
至少从剑道本源来看，老疯子这一剑，已经足够让黑衣剑主认可。
黑衣剑主很是期待接下来的对战，期待这位一剑山曾经的天下行走能够递出怎样一剑。
遥想当年，出关之后奔赴一剑山，那位名叫陈先意的宗主早已不知所踪，于是只能空留遗憾。而在天山峰顶闭关的这五十年，只能从当时陈祖与林一笑的战场故址摸索一二，未免有些太过孤寂。
此番下山之后，便能遇到让自己颇为满意的一剑。
莫非江湖当真又要逢大年？
世间人将他排在天下十人第三也好第四也罢，剑主从不在乎。
但当世江湖能够出现些有意思的战力存在，他却不得不重视。
原本在这位黑衣剑主的眼中，天下早已无剑。得当年陈祖断剑之后，参而悟道，直升天人境，飞升去天上是他最为重要的事情。
如今看来，似乎可以在这世间多留些时日了。
有清风徐来，汉江之上泛起微波。
黑衣剑主沉声说道：“再来一剑之后，我便出手了。”
话里话外，这位早已避世许久的剑道峰顶人物，刚才轻描淡写面对那斩江一剑，都没尽全力？
但听那语气，似乎谁都不得不信这是实话。
船顶之上，那位临战盘腿悟道的青年周朗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起身走到薛秦儿身旁，遥望前方说道：“能够有幸观到这二位剑仙的交战，实在是天大福分。”
薛秦儿问道：“兄台似乎得益不小？”
周朗直言道：“在这龙首船上察言观色多了，自然看出这位小兄弟与那青衫老者不俗的关系。但单纯以剑客角度来说，前辈这剑掺杂太多心绪，所以并无法展现出最为纯粹的战力。其中未必没有让小兄弟悟道的意思，但小兄弟选择避而不接，才能让我侥幸得赠，在剑道修为之上更进一步。”
薛秦儿轻笑道：“那兄台似乎欠我不小的人情啊。”
周朗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日后若有用到日月湖周朗的地方，只管直言，必当倾尽全力。但若是牵扯生死，我便不能拼命为之。毕竟生而为人，牵扯太多，不能单为己活。”
薛秦儿咧嘴一笑，笑容爽朗，抱拳道：“好。”
事实上，这青年管事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反而让薛秦儿觉得心安。日后要是在江湖上有什么大小事情，是愿意去找周朗帮忙。若是那种一见面喝壶酒聊几句便轻言生死的家伙，最是不靠谱。
薛秦儿好奇问道：“既然周兄也是一位剑修，那依你来看，这两人交战，胜负如何？”
周朗只是轻叹一声。
薛秦儿大概明白当中的含义了。
江面之上，老疯子汤奎并没再递出第二剑，而是径直走到剑主身前，将那柄破旧古剑放于胸前，双手环抱。
当年意气风发离山之时，汤奎曾在一剑山山门前的剑水湖做出同样姿态。一剑山剑宗以蓄养剑气闻名天下，其中“抱剑凝神”则是宗内弟子最为寻常的一门学问。
青衫老疯子缓缓闭目，以沙哑嗓音开口说道：“刚刚便是最强一剑了。之后一些杂毛手段，实在搬不上台面。”
黑衣剑主转身欲走。
竹筏未动。
老疯子厉声说道：“李问剑，你当真要走？怎的，入霸道几十年，还想不明白这点粗浅事？你我既然大道之争，便是生死之争。若是此番一走，必然在你心上蒙尘！”
黑衣剑主沉声道：“我可以剑斩之。”
老疯子大声说道：“我早年离山之时，便早已笃定，用剑之人必当死于剑下。这是剑修该有的觉悟！”
黑衣剑主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这位老剑修有如此决绝的觉悟。
但既已决定，就应当遵从。
这是剑客之间独有的默契与尊重。
剑主转身，抬手一剑穿透老疯子胸膛，继而抽剑而回，鲜血喷薄而出。
老疯子怀抱“问鼎”古剑，不避，也不需避。如同一根断线风筝，沉入江底。
竹筏幽幽远去。
汉江之上恢复了往昔的光景，龙首大船重新起航。
薛秦儿满目伤悲，望向北方一剑山的方向。
他提起腰间的养剑葫，右旋打开葫口，仰头灌酒。
这是老疯子的选择。
更是要在这人才辈出的新江湖，为一剑山做重回江湖的敲门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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