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拳
江湖动荡，连远在楚国南部的鱼龙村，都格外热闹起来。
这几天董杭暗暗发现，除却那位古怪的读书人，村里还来了好些人，只不过不像往常那样是过路客，而像是专门为鱼龙村而来。董杭百思不得其解，就这鸟不拉屎的定点地方，怎的就能引人注意了？
不过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对于高大少年来讲，任何需要繁杂逻辑思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恐怕正因如此，这些年孤苦伶仃成长到现在，依旧能保持乐观的心态。就譬如说前些天遇到的那老书生，本应是董杭入行的投名状，奈何这投名状不成，还顺水推舟做了好人，送了块红薯，让董杭也郁闷几天。但转念一想，他董杭这种要混出大名堂的人，岂能由欺负一个老头子起家，那日后要是成了名，被人念叨起来，未免太掉价了。
如此一想，董杭就好受很多。
那位古怪的老书生也只是瞥见过几眼，照面而已，没有说几句话。
唯独最近的一次，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道人向自己问路，而那古怪老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将这一茬接了过去，让董杭好生恼怒，要是自己给这中年道人指路，指不定这外面来人一乐呵，打赏自己些边角料，也能吃一阵了。
前些天董杭曾做过一梦，梦中有一身披金甲的威武神仙坐镇云端，冲他凝视，高大少年抬头之际，恰巧那威武金甲神仙伸出三根手指。天地之隔遥远，那三根手指却如点落在董杭额头。
被此怪梦惊醒之后，董杭一夜无眠。
早先听说那些帝王将相都会做些奇异梦境，继而脱胎换骨，顺风顺水。董杭自然不想着有那天赐良机，只觉得要是有人能给他解上一解，也不至于让自己心头横着一道关卡。
可穷得叮当响的高大少年，做工吃饭都成问题，哪有什么闲钱去找人解梦，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今日二月二，民间有“龙抬头”的说法，还有诸多习俗，但这似乎与孤家寡人的董杭毫无关系。
吃饱喝足之后，董杭便靠在茶馆外面听书，茶馆里面听书要花钱，外面总归是不花钱的，好几个不想花钱的泼皮无赖都聚在这里，来得晚甚至占不到地方。
董杭每次都离他们远一些，心里有什么宏大目标，但现实却实打实有些怵头。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但仍旧能满足高大少年的好奇心，听说书的吴先生说外面江湖动荡，什么江湖要逢大年，有许多高手出世，董杭也只是听一乐呵，暗自祈祷自己那兄弟可要安安全全的。外出学本事是小，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天，闲来无事的董杭继续蹲在茶馆外面“蹭”书听，见外边无人，便占了个好位置。村里几个泼皮后到，见这孤苦伶仃的高大少年敢占位子，便将董杭围在中间，也不说话，阴险地笑着。
事实上，若是想欺负人，并不需要理由的。
闲着也是闲着，别人欺负不了，这从小没爹没妈的少年，还不是随意欺负？
只不过以前不想罢了。
领头的一位瘦猴嚷嚷道：“哟！这不是小董嘛，怎的今天敢上位了？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
董杭缩缩脑袋耸了耸肩，赶忙想挪到一旁，赔笑道：“这不今天来的早些，给几个大哥暖和暖和地方。”
董杭撞到人墙边上，奈何另一泼皮身体单薄，加之故意做戏，竟然被撞倒在地，为首的瘦猴怒道：“你说我们迟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哥几个教训他！”
董杭见势不妙。哪能吃眼前亏，急忙往前窜，却被其中一位勾住脚，摔倒在地，下意识抱着脑袋，准备硬吃下这一顿皮肉之苦。
茶馆里的人听到打骂声，陆陆续续出来几人，围观凑热闹。要知道，这说书的常有，在这小地方打架可不常有。
茶馆里讲到关键桥段的吴先生，一见客人们纷纷离座，连茶水钱都没给，赶忙追了出去。看到董杭被欺负的一幕，视若无物，转而喊道：“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了，怎的一个个跑没影了！”
董杭在地上缩成一个球，抱头也不求饶。
兴许是看到人多，瘦高泼皮冲着人群气急败坏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狗啊！”
一些胆小的围观者已经钻回茶馆，生怕惹祸上身，被泼皮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而那吴先生站在门口再瞥一眼，被瘦高泼皮怒目而视道：“看个球啊看！当心连你也一起打了！”
吴先生脚底抹油，赶忙回去继续说书。
心烦意乱的瘦高泼皮冲着董杭补了两脚，看到这嘴硬骨子也硬的高大少年更来气了，以前这家伙还有个极不老实的死党，那可是个难搞的货，便算给面子没打过董杭，只觉得这高大少年怂的不行，没看出这家伙竟然还是个硬茬。
瘦高泼皮边打边骂道：“看你那怂样，和你那酒鬼老爹一个样，丧气。八成你娘也是贱货，早就跟着人家跑了，那丧气老爹才骗你说死了。”
抱头不动的董杭握了握拳头。
瘦高泼皮哈哈讥笑道：“也是，跑了和死了有啥区别呢？你这丧气玩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如早早过去陪你那贱种爹妈一起过日子？”
话刚说完，瘦高泼皮意外发现，原本锁紧身体的高大少年，将身体舒展开来，这可把要害都放出来了，什么腰腹裆下，都是泼皮打架最爱揍的地方。
但下一瞬间，瘦高泼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董杭死死地盯着他，双眼像是着魔一般直愣愣地看着。
高大身躯也在支撑下逐渐起身，任由那些拳打脚踢，不为所动。
董杭满脸严肃，咬紧牙关沉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个孤苦伶仃的人，没错。
他老爹是个酒鬼，喝酒喝死的，也没错。
村里人除了那个自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死党薛秦儿和他的爷爷，邻居花姐之外，都看不起他，也没错。
高大少年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娘，每当傍晚回家闻见别人家的饭菜香味，总是安慰自己吃饱就好。但看到有女人牵着自己孩子的手，不管做什么，他都会由衷的羡慕。
真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跑到后山的坟地，找到自己娘亲的坟墓，坐在坟头大哭，后来酒鬼老爹喝酒喝死了，他也长大了，知道哭没什么用，就学会了沉默。规整好杂草之后，坐在一旁同两隔的娘亲说说话，偶尔叨念几句酒鬼老爹。报喜不报忧。
那些听到的母子情深的故事董杭牢牢记下，虽然没见过亲娘一面，但有些刻在血肉里的东西，是无法抹掉的。
他曾经多少次想着以后能见自己亲娘一面，也能被牵着手去买些东西，做错事情能被摸摸头温柔教导。玩累了回家有可口的饭菜，天冷了有娘亲缝制的棉袄御寒。
但那个酒鬼老爹打小就告诉过他，他娘的的确确去世了。
每个人都有不可碰触的逆鳞。
董杭大踏步向前，一脚踏出，地面颤抖。
他紧握双拳，甚至没想去掏出怀中那把没有开刃的菜刀，只觉得双拳中怒意旺盛，便是此时有一块巨石横在他面前，他也要砸烂巨石，锤爆这个嘴里吃屎的狗东西！
瘦高泼皮仗着人多势众，使了个眼色，回怼道：“骂你怎么了？！”
身后一位泼皮抄起一块石头，朝着董杭的背部狠狠砸去，仍是毫无反应，狠心之下朝着高大少年的后脑勺砸去！
石块碰到后脑勺，竟然碎裂不堪。
那泼皮疑是见了鬼，看着手中碎裂石块，怔怔不动。
董杭一手拎起那瘦高泼皮，一拳递出，瘦高泼皮瞬间倒飞三十丈远，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其余泼皮作鸟兽散，没人敢再关注这领头泼皮是生是死。
茶馆之内，刚刚讲完桥段的吴先生望向门外，默默点头。
这几天董杭暗暗发现，除却那位古怪的读书人，村里还来了好些人，只不过不像往常那样是过路客，而像是专门为鱼龙村而来。董杭百思不得其解，就这鸟不拉屎的定点地方，怎的就能引人注意了？
不过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对于高大少年来讲，任何需要繁杂逻辑思考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恐怕正因如此，这些年孤苦伶仃成长到现在，依旧能保持乐观的心态。就譬如说前些天遇到的那老书生，本应是董杭入行的投名状，奈何这投名状不成，还顺水推舟做了好人，送了块红薯，让董杭也郁闷几天。但转念一想，他董杭这种要混出大名堂的人，岂能由欺负一个老头子起家，那日后要是成了名，被人念叨起来，未免太掉价了。
如此一想，董杭就好受很多。
那位古怪的老书生也只是瞥见过几眼，照面而已，没有说几句话。
唯独最近的一次，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道人向自己问路，而那古怪老书生不知何时出现，将这一茬接了过去，让董杭好生恼怒，要是自己给这中年道人指路，指不定这外面来人一乐呵，打赏自己些边角料，也能吃一阵了。
前些天董杭曾做过一梦，梦中有一身披金甲的威武神仙坐镇云端，冲他凝视，高大少年抬头之际，恰巧那威武金甲神仙伸出三根手指。天地之隔遥远，那三根手指却如点落在董杭额头。
被此怪梦惊醒之后，董杭一夜无眠。
早先听说那些帝王将相都会做些奇异梦境，继而脱胎换骨，顺风顺水。董杭自然不想着有那天赐良机，只觉得要是有人能给他解上一解，也不至于让自己心头横着一道关卡。
可穷得叮当响的高大少年，做工吃饭都成问题，哪有什么闲钱去找人解梦，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今日二月二，民间有“龙抬头”的说法，还有诸多习俗，但这似乎与孤家寡人的董杭毫无关系。
吃饱喝足之后，董杭便靠在茶馆外面听书，茶馆里面听书要花钱，外面总归是不花钱的，好几个不想花钱的泼皮无赖都聚在这里，来得晚甚至占不到地方。
董杭每次都离他们远一些，心里有什么宏大目标，但现实却实打实有些怵头。
虽然声音断断续续，但仍旧能满足高大少年的好奇心，听说书的吴先生说外面江湖动荡，什么江湖要逢大年，有许多高手出世，董杭也只是听一乐呵，暗自祈祷自己那兄弟可要安安全全的。外出学本事是小，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天，闲来无事的董杭继续蹲在茶馆外面“蹭”书听，见外边无人，便占了个好位置。村里几个泼皮后到，见这孤苦伶仃的高大少年敢占位子，便将董杭围在中间，也不说话，阴险地笑着。
事实上，若是想欺负人，并不需要理由的。
闲着也是闲着，别人欺负不了，这从小没爹没妈的少年，还不是随意欺负？
只不过以前不想罢了。
领头的一位瘦猴嚷嚷道：“哟！这不是小董嘛，怎的今天敢上位了？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
董杭缩缩脑袋耸了耸肩，赶忙想挪到一旁，赔笑道：“这不今天来的早些，给几个大哥暖和暖和地方。”
董杭撞到人墙边上，奈何另一泼皮身体单薄，加之故意做戏，竟然被撞倒在地，为首的瘦猴怒道：“你说我们迟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哥几个教训他！”
董杭见势不妙。哪能吃眼前亏，急忙往前窜，却被其中一位勾住脚，摔倒在地，下意识抱着脑袋，准备硬吃下这一顿皮肉之苦。
茶馆里的人听到打骂声，陆陆续续出来几人，围观凑热闹。要知道，这说书的常有，在这小地方打架可不常有。
茶馆里讲到关键桥段的吴先生，一见客人们纷纷离座，连茶水钱都没给，赶忙追了出去。看到董杭被欺负的一幕，视若无物，转而喊道：“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了，怎的一个个跑没影了！”
董杭在地上缩成一个球，抱头也不求饶。
兴许是看到人多，瘦高泼皮冲着人群气急败坏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打狗啊！”
一些胆小的围观者已经钻回茶馆，生怕惹祸上身，被泼皮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而那吴先生站在门口再瞥一眼，被瘦高泼皮怒目而视道：“看个球啊看！当心连你也一起打了！”
吴先生脚底抹油，赶忙回去继续说书。
心烦意乱的瘦高泼皮冲着董杭补了两脚，看到这嘴硬骨子也硬的高大少年更来气了，以前这家伙还有个极不老实的死党，那可是个难搞的货，便算给面子没打过董杭，只觉得这高大少年怂的不行，没看出这家伙竟然还是个硬茬。
瘦高泼皮边打边骂道：“看你那怂样，和你那酒鬼老爹一个样，丧气。八成你娘也是贱货，早就跟着人家跑了，那丧气老爹才骗你说死了。”
抱头不动的董杭握了握拳头。
瘦高泼皮哈哈讥笑道：“也是，跑了和死了有啥区别呢？你这丧气玩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如早早过去陪你那贱种爹妈一起过日子？”
话刚说完，瘦高泼皮意外发现，原本锁紧身体的高大少年，将身体舒展开来，这可把要害都放出来了，什么腰腹裆下，都是泼皮打架最爱揍的地方。
但下一瞬间，瘦高泼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董杭死死地盯着他，双眼像是着魔一般直愣愣地看着。
高大身躯也在支撑下逐渐起身，任由那些拳打脚踢，不为所动。
董杭满脸严肃，咬紧牙关沉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个孤苦伶仃的人，没错。
他老爹是个酒鬼，喝酒喝死的，也没错。
村里人除了那个自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死党薛秦儿和他的爷爷，邻居花姐之外，都看不起他，也没错。
高大少年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娘，每当傍晚回家闻见别人家的饭菜香味，总是安慰自己吃饱就好。但看到有女人牵着自己孩子的手，不管做什么，他都会由衷的羡慕。
真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跑到后山的坟地，找到自己娘亲的坟墓，坐在坟头大哭，后来酒鬼老爹喝酒喝死了，他也长大了，知道哭没什么用，就学会了沉默。规整好杂草之后，坐在一旁同两隔的娘亲说说话，偶尔叨念几句酒鬼老爹。报喜不报忧。
那些听到的母子情深的故事董杭牢牢记下，虽然没见过亲娘一面，但有些刻在血肉里的东西，是无法抹掉的。
他曾经多少次想着以后能见自己亲娘一面，也能被牵着手去买些东西，做错事情能被摸摸头温柔教导。玩累了回家有可口的饭菜，天冷了有娘亲缝制的棉袄御寒。
但那个酒鬼老爹打小就告诉过他，他娘的的确确去世了。
每个人都有不可碰触的逆鳞。
董杭大踏步向前，一脚踏出，地面颤抖。
他紧握双拳，甚至没想去掏出怀中那把没有开刃的菜刀，只觉得双拳中怒意旺盛，便是此时有一块巨石横在他面前，他也要砸烂巨石，锤爆这个嘴里吃屎的狗东西！
瘦高泼皮仗着人多势众，使了个眼色，回怼道：“骂你怎么了？！”
身后一位泼皮抄起一块石头，朝着董杭的背部狠狠砸去，仍是毫无反应，狠心之下朝着高大少年的后脑勺砸去！
石块碰到后脑勺，竟然碎裂不堪。
那泼皮疑是见了鬼，看着手中碎裂石块，怔怔不动。
董杭一手拎起那瘦高泼皮，一拳递出，瘦高泼皮瞬间倒飞三十丈远，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其余泼皮作鸟兽散，没人敢再关注这领头泼皮是生是死。
茶馆之内，刚刚讲完桥段的吴先生望向门外，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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