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材厂电话
逼仄的小屋散发出老房子特有的气味——木头腐朽受潮的味，小房子里外面的屋檐下吊着一盏黄色的钨丝灯，勉强照亮了屋檐下的方寸之地。
几只蚊虫围着灯泡嗡嗡地盘旋着，两个披着保安制服的汉子正坐在门口闲聊，衣服敞开着露出浓密的胸毛。
“林强，你说这小子到底啥来头？队长不动手，还不让咱们动手，自己还天天骂他！真他妈奇了怪了！”左边的保安扯了扯衣领，说道。
“谁知道！小毕仔子要不是队长拦着我早干死他了！”右边的林强骂道，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呵呵！就你？还不是一脚让人家踹地上？”
“艹！呢是我没防备，等明天队长放下话来看我干死他！”林强骂道。
“干什么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厂长！”
两人忙站起来敬礼。
“人在里边？”厂长问道。
“是，一直在里边锁着呢。”林强恭敬地说道，语气里带着点卑微。
“吱——”门被朝里边推开了，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漏了进来照在苏涯的脸上。
苏涯逆着光向外看去，却模糊地看不清楚。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他的眼睛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
但他大概能看出厂长很高大，体型就像是他的声音一样宽厚。
扇了扇脸边不存在的蚊子，苏涯面无表情却又警惕地看着进来的高大厂长。后脑勺火辣辣的疼还在提醒着他，自己并不受欢迎。
“苏涯？”厂长问道。
苏涯不做声，眉毛紧凑，目光冷峻。
“嗯——”厂长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好像只是为了确认苏涯是苏涯似的。
“吱——”
门再次关上，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们两个辛苦了。一定要看好他。别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见他，明白？”厂长命令道。
“明白！”林强大声应道。
旁边的保安却深色迟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应。厂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瞬间冷汗就从他背上冒出来了。
他嘴唇翕动，正要嗫嚅地说明白时厂长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呼——”牧舒长长松一口气，高级战士的威压还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林强，你怎么就答应了！”牧舒责备道。
“怎么了？那可是厂长，他说一我还能说二？”林强大声反驳。
“可是队长——”牧舒说道。
“队长怎么了？他和厂长比起来算个屁！他能解决我的回城申请吗？”林强越说越来劲儿。
“都是高级战士，怎么跟着他还要被打？他为了袒护里面那小子连自己人都不管了？他那一巴掌考虑我的感受了吗？艹，在厂长跟前队长也就是个辣鸡！”林强骂道。
“唉——”牧舒低声叹气，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苏涯看着地上废弃的草编的垫子，一缕一缕默默地数着，心思却又飞向了天边。
“穿越？绑架？不可能吧，这种事怎么会让我遇上？这也太离谱了。”
黑暗中，苏涯感觉有虫子在自己的胳膊上爬慢慢地爬。它的肢体压在苏涯粗糙的皮表，带来冰冷的触感。
换在平时，苏涯肯定马上就把虫子弹下去了。
但现在，他任由虫子在自己的身上缓缓移动，享受着这种怪异的感觉。
此时此刻，异国他乡，苏涯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像是淡淡的忧伤，还有些恐惧，害怕，兴奋，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奏成了无声的乐章。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苏涯不知道。说到底他才十八岁，没有社会经验，在学校和老师的管教下除了学习似乎没有什么社会经验。
他之前从来没有处理过什么大事，就连摔断腿都是先给家里打电话寻求帮助。这么什么不对，只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人站在他的背后了。
彻底孤立无援了，苏涯。
所幸苏涯很冷静，没有应为突如其来的刺激就变得疯癫，张狂，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心里很清楚，那是害怕的表现。就像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苏涯正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接受事实。
“真的回不去了吗？不可能吧，怎么来的肯定就能怎么回去！我肯定能回去！”苏涯想着，缓缓躺到在草垫子上。
后脑勺传来疼痛的感觉，这反而刺激他变得更加清醒，他现在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了。
苏涯不是亚舒市起点孤儿院的孤儿，他有爸妈，还有一个妹妹。虽然经常和爸妈吵架，但苏涯的生活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开他们。
有的时候，真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爷爷去世的时候苏涯刚上小学四年级，他懵懵懂懂地经历了一次最爱他的人的离去，这却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苏涯清晰地记得爷爷在众多孙子中最疼爱自己，记得爷爷在自己还在村里上幼儿园是用竹子给自己做的弓箭，记得爷爷每次见到自己那满脸皱纹泛起柔和的波澜。
什么是爱？什么是死？
苏涯自认为自己是爱爷爷的，但在爷爷葬礼请人吃饭的那几天，他却在大哥的照顾下玩了几天的电脑。
或许是大哥他们心疼自己，也或许是自己当时对死亡真的没什么感觉。
当一众家属在爷爷的灵牌前跪成两行哭泣时，苏涯怎么也哭不出来，他还对堂姐哭得稀里哗啦感到奇怪。
按照风俗，在盖棺之前要再看死者一面，之前没怎么哭的苏涯却突然放声嚎哭起来。
他看着爷爷安静地躺在那小小的棺材里，脸上带笑，甚至还有些许红润，泪水没由来地就涌出来。
他想扒到棺材边到爷爷身边去，却被大哥和三哥拉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最亲近的人的死亡。但即使是这样，苏涯也并没有难过了多久，几天就忘记了。
上初中的时候，苏涯曾做过一个梦。
他梦到爷爷了。
爷爷满身泥土，白色的蛆在他的全身各处钻来爬去。爷爷依然笑着，慢慢从窗户那里一点一点靠近苏涯的床。
苏涯害怕地惊醒，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爷爷。
或许在那之后爷爷真的死了，最亲近的孙子也忘掉他了。
苏涯想，自己现在算是死了吗？或许在爸妈的世界自己是死了，在自己的世界却是他们死了吧。
什么是死？
或许就是离去吧！永远地离去。
不知怎么，嘴上说着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可心里却一直想着死死死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苏涯的心头。
胡思乱想着，苏涯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嘿！嘿！醒醒！”
“猩猩？什么猩猩？”
迷迷糊糊地苏涯感到有人在推自己，还说什么猩猩，学校里怎么会有猩猩？
睁开眼，却看到那黑脸大汉蹲在自己身边。
好家伙！还真是“猩猩”！
黑脸大汉叫胡凯，木材厂的保安队长。其实木材厂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卡五号前进基地。
胡凯是基地里的最高武官，而厂长则是基地里的最高政务官，实力一般。
阿卡五号前进基地是申流城向绿渊伸出的一条触手，直面绿渊的主流种族——树族。
外面正在下雨，密集的雨点击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胡凯的肩膀还有头发都湿了，不过淋雨对于他这种体格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苏涯先是被外面的雨声吸引，似乎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接着他又暗中惊讶于眼前大汉的体型，最少两米二高了，还十分壮硕，肌肉如同隆起的小丘。
“苏涯，苏队长和你什么关系？”
“我叫苏涯？”
苏涯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借着被打脑袋装失忆。
“你是谁？为什么我被关在这里面？这里是哪里？”苏涯接着问道。
胡凯眉头紧皱，也不知道苏涯是真的失忆还是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他索性不问了，说了句：“你先在这儿待着好好想想，回头我再来找你。”
接着就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给他送点饭过来！”
“是！队长！”
苏涯听到那个叫林强的回应，就是那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家伙。
雨声绵绵，还有下大的趋势。
林强目送着胡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还用鞋蹭了两脚。
“什么玩意儿！”
今早上只有林强守着，算是对他的惩罚。胡凯很放心，因为他知道林强没什么胆子对苏涯报复。
牧舒已经回队里出任务了。
林强锁好门，大大咧咧似模似样地朝里边喊道：“里面的那位爷，咱也得吃饭不是？待会给你带回来。您就先饿着吧！”
说完，林强就转身离开了。
穿过加工区，大食堂和宿舍挨着。因为看守苏涯，林强昨晚上差点喂了蚊子，幸好后半夜下起雨来才让他幸免，却连个觉也没睡好。
林强心中暗骂，脚下不停，直接走过了食堂。他要去行政楼，厂长的办公室在那里。
胡凯刚走，现在正好是找厂长汇报的好时机。
厂长李曙和队长胡凯不和久已。听说厂长的位置原本是胡凯的，却让从天而降的李曙截胡了。两个人自此闹下矛盾。
身为厂长，李曙几乎掌握着手下人的生杀大权。回城申请只有厂长批准才会被申流城承认，而林强对回城已经心心念念久已。
城里轻松悠闲，哪用得着在前进基地受气受罪。
“咚咚咚”
敲门声干扰了正在思考的李曙，他皱着眉头说道：“进。”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色的在这会儿来打扰他，如果是正规途径的话应该是先汇报秘书处等待申请会面通过才对。
“厂，厂长。我，林强。”
林强推开门，身体微微前倾，挤出满脸谄媚的笑容，恭敬地说道。
“嗯，怎么了？为什么不去秘书处申请？你不知道规矩吗？”李曙神色严肃地问道。
“昨晚上不是您过来说不让任何人见苏涯么？”
“哦？”李曙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的红头文件。
“怎么回事？”他问道。
“就是胡队长，非要见苏涯，小的实在是拦不住。”林强说着，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无意识地合在了一起搓动着。
“胡凯？”
林强看到厂长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了点兴趣，心下顿时激动起来，却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语气更加恭敬，语速加快甚至略带结巴。
“对！对！就是胡队长！他——”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做的不错，有什么消息继续向我汇报。”李曙打断了林强。
“是，是。”林强心里激动，想着自己算是攀上厂长的大腿了，回城的事算是有希望了。
目送着林强出了门，李曙的神色莫名。他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标题，却又放下。紧急联络水晶摆在桌子的左上角，流动着湛蓝的光芒。李曙看了看水晶，眉头几次紧蹙，最终却没做什么。
“呼——”李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坐着身体有点疲倦，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跟前。
厂长办公室在行政楼的顶层，而行政楼虽然只有三层却是厂里最高的建筑物，站在楼顶足以俯视全局。
只见一辆辆武装重卡正在从大门处开进来，上面拉着普通木材和珍贵的树族遗骸。加工区里已经可以看到有人开始工作了，他们是厂里的散户，专门手工处理树族遗骸，制作成各类器具。食堂门口正三三两两走出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他们是厂里的正式职工，等他们全部到岗后，厂里的大机器才会开始运转。
“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惊醒了走神的李曙，不知不觉他已经在窗边站了快二十分钟了。
李曙对木材厂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他就是在木材厂长大的。木材厂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只有他能闻到。
另一边，林强提着饭缸子往回走，里面是给苏涯打的饭。缸子是食堂公用饭缸，菜是木须肉，还不赖。
哼着小曲，心中得意的林强脚步轻快，就连昨天被胡凯扇了一耳光的脸都不觉得痛了。
打开门上挂着的大铁锁，林强向里面望去，只见苏涯正睡在阴暗的角落。
昨晚上迟迟无法入睡，苏涯在胡凯走后就困顿得睡着了。
不过苏涯睡得极浅，听到铁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时就已经醒来了，但他不愿意起。胡凯走之前说让那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家伙——好像是叫林强来着——给自己送饭，现在十有八九是他提着饭回来了。
“苏涯？吃饭了。”林强推了推苏涯的肩膀，说道。
苏涯继续装睡，他甚至不想吃饭了。
“干脆饿死算了，饿死说不定就能回去了.“他心里想着，不理会林强。
林强听到苏涯的呼吸频率变了，知道是醒了装睡。不过他正高兴着呢，懒得跟苏涯计较，索性把饭缸子放到他身边，转身出去。
听到门锁再一次响起，苏涯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踏实的感觉。
虽然是被关了起来，但这里没有外人，只有自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想，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他也不用去理会陌生的外界，一扇门隔断了他的自由，却又暂时给了他安宁。
苏涯在想自己是不是变态，被关起来居然还小小地庆幸。可是要让他一个十八岁的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准大学生去应付外面的那些老油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都知道自己叫苏涯，他稚嫩地犹如这个世界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说其他的，光是昨天在门口看到的武装卡车就让苏涯吃了一惊。
虽然他趁着被打晕的机会假装失忆，但看那叫胡凯的壮汉的意思，这样自己一个人安宁独处的时间怕是也快没有了。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苏队长”一定和自己有关系，暂时的生命安全应该不足为虑。
“唉——”苏涯轻轻叹气，爬了起来。
小屋里只有草垫子，从半夜不知道几点开始下的雨到现在已经让垫子受潮了，躺在上面并不好受。要不是除了垫子只剩下冰冷的黄土地，苏涯也没得选择。
打开饭缸，扑面而来一股热腾腾的水汽，顺着苏涯的鼻腔直冲大脑。他享受地眯眯眼，身上的阴冷潮湿顿时消失了大半。
木须肉盖饭，真是享受。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的苏涯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什么饿死？不正常的人才会这么想，真香！
吃过饭，没事干的苏涯又躺在垫子上睡着了，雨天就是适合睡觉的天气。这下睡得真沉，连林强进来拿饭缸都没有听到。
此时，李曙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自己的助理秦芳走了进来。
秦芳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跟了李曙五六年了，李曙借着自己上任厂长的机会就把她安排到了自己的身边当个助理。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怎么了？老李。”秦芳看到李曙愁容满面，心疼地问道。一边问，一边绕到他身后轻柔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没什么，你不用操心。”李曙没什么耐心地说道。
“嗯。”秦芳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揉着，眼睛看向了桌上。
一份红头文件正摆在那里，《提防*******》。
几只蚊虫围着灯泡嗡嗡地盘旋着，两个披着保安制服的汉子正坐在门口闲聊，衣服敞开着露出浓密的胸毛。
“林强，你说这小子到底啥来头？队长不动手，还不让咱们动手，自己还天天骂他！真他妈奇了怪了！”左边的保安扯了扯衣领，说道。
“谁知道！小毕仔子要不是队长拦着我早干死他了！”右边的林强骂道，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呵呵！就你？还不是一脚让人家踹地上？”
“艹！呢是我没防备，等明天队长放下话来看我干死他！”林强骂道。
“干什么呢！”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厂长！”
两人忙站起来敬礼。
“人在里边？”厂长问道。
“是，一直在里边锁着呢。”林强恭敬地说道，语气里带着点卑微。
“吱——”门被朝里边推开了，黄色的灯光顺着门缝漏了进来照在苏涯的脸上。
苏涯逆着光向外看去，却模糊地看不清楚。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他的眼睛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
但他大概能看出厂长很高大，体型就像是他的声音一样宽厚。
扇了扇脸边不存在的蚊子，苏涯面无表情却又警惕地看着进来的高大厂长。后脑勺火辣辣的疼还在提醒着他，自己并不受欢迎。
“苏涯？”厂长问道。
苏涯不做声，眉毛紧凑，目光冷峻。
“嗯——”厂长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好像只是为了确认苏涯是苏涯似的。
“吱——”
门再次关上，屋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们两个辛苦了。一定要看好他。别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见他，明白？”厂长命令道。
“明白！”林强大声应道。
旁边的保安却深色迟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应。厂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瞬间冷汗就从他背上冒出来了。
他嘴唇翕动，正要嗫嚅地说明白时厂长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呼——”牧舒长长松一口气，高级战士的威压还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林强，你怎么就答应了！”牧舒责备道。
“怎么了？那可是厂长，他说一我还能说二？”林强大声反驳。
“可是队长——”牧舒说道。
“队长怎么了？他和厂长比起来算个屁！他能解决我的回城申请吗？”林强越说越来劲儿。
“都是高级战士，怎么跟着他还要被打？他为了袒护里面那小子连自己人都不管了？他那一巴掌考虑我的感受了吗？艹，在厂长跟前队长也就是个辣鸡！”林强骂道。
“唉——”牧舒低声叹气，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苏涯看着地上废弃的草编的垫子，一缕一缕默默地数着，心思却又飞向了天边。
“穿越？绑架？不可能吧，这种事怎么会让我遇上？这也太离谱了。”
黑暗中，苏涯感觉有虫子在自己的胳膊上爬慢慢地爬。它的肢体压在苏涯粗糙的皮表，带来冰冷的触感。
换在平时，苏涯肯定马上就把虫子弹下去了。
但现在，他任由虫子在自己的身上缓缓移动，享受着这种怪异的感觉。
此时此刻，异国他乡，苏涯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像是淡淡的忧伤，还有些恐惧，害怕，兴奋，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奏成了无声的乐章。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苏涯不知道。说到底他才十八岁，没有社会经验，在学校和老师的管教下除了学习似乎没有什么社会经验。
他之前从来没有处理过什么大事，就连摔断腿都是先给家里打电话寻求帮助。这么什么不对，只不过这次好像没有人站在他的背后了。
彻底孤立无援了，苏涯。
所幸苏涯很冷静，没有应为突如其来的刺激就变得疯癫，张狂，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心里很清楚，那是害怕的表现。就像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苏涯正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接受事实。
“真的回不去了吗？不可能吧，怎么来的肯定就能怎么回去！我肯定能回去！”苏涯想着，缓缓躺到在草垫子上。
后脑勺传来疼痛的感觉，这反而刺激他变得更加清醒，他现在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了。
苏涯不是亚舒市起点孤儿院的孤儿，他有爸妈，还有一个妹妹。虽然经常和爸妈吵架，但苏涯的生活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开他们。
有的时候，真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爷爷去世的时候苏涯刚上小学四年级，他懵懵懂懂地经历了一次最爱他的人的离去，这却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苏涯清晰地记得爷爷在众多孙子中最疼爱自己，记得爷爷在自己还在村里上幼儿园是用竹子给自己做的弓箭，记得爷爷每次见到自己那满脸皱纹泛起柔和的波澜。
什么是爱？什么是死？
苏涯自认为自己是爱爷爷的，但在爷爷葬礼请人吃饭的那几天，他却在大哥的照顾下玩了几天的电脑。
或许是大哥他们心疼自己，也或许是自己当时对死亡真的没什么感觉。
当一众家属在爷爷的灵牌前跪成两行哭泣时，苏涯怎么也哭不出来，他还对堂姐哭得稀里哗啦感到奇怪。
按照风俗，在盖棺之前要再看死者一面，之前没怎么哭的苏涯却突然放声嚎哭起来。
他看着爷爷安静地躺在那小小的棺材里，脸上带笑，甚至还有些许红润，泪水没由来地就涌出来。
他想扒到棺材边到爷爷身边去，却被大哥和三哥拉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最亲近的人的死亡。但即使是这样，苏涯也并没有难过了多久，几天就忘记了。
上初中的时候，苏涯曾做过一个梦。
他梦到爷爷了。
爷爷满身泥土，白色的蛆在他的全身各处钻来爬去。爷爷依然笑着，慢慢从窗户那里一点一点靠近苏涯的床。
苏涯害怕地惊醒，之后再也没有梦到过爷爷。
或许在那之后爷爷真的死了，最亲近的孙子也忘掉他了。
苏涯想，自己现在算是死了吗？或许在爸妈的世界自己是死了，在自己的世界却是他们死了吧。
什么是死？
或许就是离去吧！永远地离去。
不知怎么，嘴上说着一定要找到回家的路，可心里却一直想着死死死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苏涯的心头。
胡思乱想着，苏涯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嘿！嘿！醒醒！”
“猩猩？什么猩猩？”
迷迷糊糊地苏涯感到有人在推自己，还说什么猩猩，学校里怎么会有猩猩？
睁开眼，却看到那黑脸大汉蹲在自己身边。
好家伙！还真是“猩猩”！
黑脸大汉叫胡凯，木材厂的保安队长。其实木材厂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卡五号前进基地。
胡凯是基地里的最高武官，而厂长则是基地里的最高政务官，实力一般。
阿卡五号前进基地是申流城向绿渊伸出的一条触手，直面绿渊的主流种族——树族。
外面正在下雨，密集的雨点击打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胡凯的肩膀还有头发都湿了，不过淋雨对于他这种体格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苏涯先是被外面的雨声吸引，似乎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接着他又暗中惊讶于眼前大汉的体型，最少两米二高了，还十分壮硕，肌肉如同隆起的小丘。
“苏涯，苏队长和你什么关系？”
“我叫苏涯？”
苏涯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借着被打脑袋装失忆。
“你是谁？为什么我被关在这里面？这里是哪里？”苏涯接着问道。
胡凯眉头紧皱，也不知道苏涯是真的失忆还是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他索性不问了，说了句：“你先在这儿待着好好想想，回头我再来找你。”
接着就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给他送点饭过来！”
“是！队长！”
苏涯听到那个叫林强的回应，就是那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家伙。
雨声绵绵，还有下大的趋势。
林强目送着胡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还用鞋蹭了两脚。
“什么玩意儿！”
今早上只有林强守着，算是对他的惩罚。胡凯很放心，因为他知道林强没什么胆子对苏涯报复。
牧舒已经回队里出任务了。
林强锁好门，大大咧咧似模似样地朝里边喊道：“里面的那位爷，咱也得吃饭不是？待会给你带回来。您就先饿着吧！”
说完，林强就转身离开了。
穿过加工区，大食堂和宿舍挨着。因为看守苏涯，林强昨晚上差点喂了蚊子，幸好后半夜下起雨来才让他幸免，却连个觉也没睡好。
林强心中暗骂，脚下不停，直接走过了食堂。他要去行政楼，厂长的办公室在那里。
胡凯刚走，现在正好是找厂长汇报的好时机。
厂长李曙和队长胡凯不和久已。听说厂长的位置原本是胡凯的，却让从天而降的李曙截胡了。两个人自此闹下矛盾。
身为厂长，李曙几乎掌握着手下人的生杀大权。回城申请只有厂长批准才会被申流城承认，而林强对回城已经心心念念久已。
城里轻松悠闲，哪用得着在前进基地受气受罪。
“咚咚咚”
敲门声干扰了正在思考的李曙，他皱着眉头说道：“进。”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色的在这会儿来打扰他，如果是正规途径的话应该是先汇报秘书处等待申请会面通过才对。
“厂，厂长。我，林强。”
林强推开门，身体微微前倾，挤出满脸谄媚的笑容，恭敬地说道。
“嗯，怎么了？为什么不去秘书处申请？你不知道规矩吗？”李曙神色严肃地问道。
“昨晚上不是您过来说不让任何人见苏涯么？”
“哦？”李曙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的红头文件。
“怎么回事？”他问道。
“就是胡队长，非要见苏涯，小的实在是拦不住。”林强说着，两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无意识地合在了一起搓动着。
“胡凯？”
林强看到厂长似乎对自己的话有了点兴趣，心下顿时激动起来，却不敢有所表现，只是语气更加恭敬，语速加快甚至略带结巴。
“对！对！就是胡队长！他——”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做的不错，有什么消息继续向我汇报。”李曙打断了林强。
“是，是。”林强心里激动，想着自己算是攀上厂长的大腿了，回城的事算是有希望了。
目送着林强出了门，李曙的神色莫名。他拿起了桌上的文件，看了一眼标题，却又放下。紧急联络水晶摆在桌子的左上角，流动着湛蓝的光芒。李曙看了看水晶，眉头几次紧蹙，最终却没做什么。
“呼——”李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坐着身体有点疲倦，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跟前。
厂长办公室在行政楼的顶层，而行政楼虽然只有三层却是厂里最高的建筑物，站在楼顶足以俯视全局。
只见一辆辆武装重卡正在从大门处开进来，上面拉着普通木材和珍贵的树族遗骸。加工区里已经可以看到有人开始工作了，他们是厂里的散户，专门手工处理树族遗骸，制作成各类器具。食堂门口正三三两两走出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他们是厂里的正式职工，等他们全部到岗后，厂里的大机器才会开始运转。
“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惊醒了走神的李曙，不知不觉他已经在窗边站了快二十分钟了。
李曙对木材厂有着特殊的感情，因为他就是在木材厂长大的。木材厂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只有他能闻到。
另一边，林强提着饭缸子往回走，里面是给苏涯打的饭。缸子是食堂公用饭缸，菜是木须肉，还不赖。
哼着小曲，心中得意的林强脚步轻快，就连昨天被胡凯扇了一耳光的脸都不觉得痛了。
打开门上挂着的大铁锁，林强向里面望去，只见苏涯正睡在阴暗的角落。
昨晚上迟迟无法入睡，苏涯在胡凯走后就困顿得睡着了。
不过苏涯睡得极浅，听到铁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时就已经醒来了，但他不愿意起。胡凯走之前说让那个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家伙——好像是叫林强来着——给自己送饭，现在十有八九是他提着饭回来了。
“苏涯？吃饭了。”林强推了推苏涯的肩膀，说道。
苏涯继续装睡，他甚至不想吃饭了。
“干脆饿死算了，饿死说不定就能回去了.“他心里想着，不理会林强。
林强听到苏涯的呼吸频率变了，知道是醒了装睡。不过他正高兴着呢，懒得跟苏涯计较，索性把饭缸子放到他身边，转身出去。
听到门锁再一次响起，苏涯莫名其妙多了一股踏实的感觉。
虽然是被关了起来，但这里没有外人，只有自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想，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到。他也不用去理会陌生的外界，一扇门隔断了他的自由，却又暂时给了他安宁。
苏涯在想自己是不是变态，被关起来居然还小小地庆幸。可是要让他一个十八岁的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准大学生去应付外面的那些老油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都知道自己叫苏涯，他稚嫩地犹如这个世界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说其他的，光是昨天在门口看到的武装卡车就让苏涯吃了一惊。
虽然他趁着被打晕的机会假装失忆，但看那叫胡凯的壮汉的意思，这样自己一个人安宁独处的时间怕是也快没有了。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苏队长”一定和自己有关系，暂时的生命安全应该不足为虑。
“唉——”苏涯轻轻叹气，爬了起来。
小屋里只有草垫子，从半夜不知道几点开始下的雨到现在已经让垫子受潮了，躺在上面并不好受。要不是除了垫子只剩下冰冷的黄土地，苏涯也没得选择。
打开饭缸，扑面而来一股热腾腾的水汽，顺着苏涯的鼻腔直冲大脑。他享受地眯眯眼，身上的阴冷潮湿顿时消失了大半。
木须肉盖饭，真是享受。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的苏涯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什么饿死？不正常的人才会这么想，真香！
吃过饭，没事干的苏涯又躺在垫子上睡着了，雨天就是适合睡觉的天气。这下睡得真沉，连林强进来拿饭缸都没有听到。
此时，李曙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自己的助理秦芳走了进来。
秦芳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跟了李曙五六年了，李曙借着自己上任厂长的机会就把她安排到了自己的身边当个助理。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怎么了？老李。”秦芳看到李曙愁容满面，心疼地问道。一边问，一边绕到他身后轻柔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没什么，你不用操心。”李曙没什么耐心地说道。
“嗯。”秦芳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揉着，眼睛看向了桌上。
一份红头文件正摆在那里，《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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