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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一样悲伤,哪都能去

    老蕾是我的文章里常出现的一个角色,现实中确有此人,所以她本人看到我写的小说之后,到我家蹭吃蹭喝进行无声抗议,然后我就穷的只剩内裤了。

    她是个外企高管,属于那种365天就休一天的人,但这几年开始学着生活了,动不动消失几个星期,老板满世界找她,我们满世界找她,她满世界乱跑。

    有段时间南京下暴雨,我正在医院里。雨棚被打得哗啦啦的,接着轮子滚过白瓷地板咕噜咕噜作响。

    老蕾就这么拎着箱子站到门口。

    老蕾一米七八的个子,站在我们朋友圈里有点君临天下的意思。栗子有段时间对她十分觊觎,趁着喝酒磨磨蹭蹭想摸小手。可是他只有一米六九,蹦来蹦去摸到了她的腓肠肌。

    我跟栗子说:别这样,你站在她旁边,好像一个汤婆子。

    栗子说:我是风一样的男子,她是风一样的女子,从不同的方向吹来就可以融为一阵风。

    但是栗子没想过,他最多是穿堂风,而老蕾是龙卷风。

    一次老蕾消失两个月,回来晒得乌漆麻黑,慢悠悠地喝酒,慢悠悠地告诉大家,她去了科隆,罗马,加拿大,呆在智利一个小镇吃了许多顿早茶。

    我们的感受当然非常不好,喝完酒上蹿下跳说也要跑出去,发现路费最多到江西南昌。

    老蕾说我也是穷逼。其实你们只要会洗盘子,能拖地,刷猪圈,喝得下臭水不拉肚子,哪儿都能去。

    我们能吗,我们能!

    我们愿意吗,我们不愿意!

    所以作为穷逼,我们哪儿也没去。

    我对这种生活从不说三道四,不符合你世界观的事情,只要合法又不违背道德,任何的抨击基本都属于无知。世界上的道理都是如此,在你没有经历过之前不屑一顾,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惊呼卧槽果然是这个道理。

    习惯鄙视的人,都是没有经历的可怜虫。

    老蕾不在同一处停留,每次走她都说再见朋友,也许再也不见。她也不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太久,上次她牵着的是京日的手,牵得不紧,随时都可以分开。

    京日二十九岁,不用微信,没有QQ,就这么个带着陈旧气息的男人,爱上龙卷风。

    老蕾到非洲看火山,京日就请年假跟过去,偷偷带回一点苔藓。老蕾蒙上面纱到中东,京日请病假跟过去,捡了一个流弹的碎片。

    老蕾说毛里求斯的部落篝火要燃烧一整个月,你的假期已经差不多请完,别跟了。

    京日说不行,没我跟着,你吃住都让人不放心。结果京日特别狡猾,居然请了婚假。太无耻了,这招大家要记得学,因为这种事情查得不严,现在人际关系又这么冷漠,你只需要回办公室的时候准备一点糖果。

    我们跟京日说,你这叫做不要脸式恋爱。老蕾现在追求的是灵魂自由,你追求的是生活安顿,两个逼格不同的人死活都没办法永远在一起的。

    京日说:也许她会随时放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紧紧抱住,明知道到了分岔路,再拖下去没法儿回头,就想拖着,烂也要烂在她边上。

    栗子趁机离间一下,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这堆人里面,死不要脸的情种已经很多,然而有善终的没几个。

    京日说那是他们趣味恶俗、审美低下,爱的人和老蕾完全不能相比。恋爱模式其实没有几种。或者你不要脸,或者我豁出去,深爱到后面,两双眼睛对视,双方都不会提自尊这种小事。

    我见过京日写给老蕾的明信片。他没有送给老蕾,就贴在车里最不显眼的角落。

    他没什么文采,所以是这么写的:

    我知道你作,作天作地的。放狠话,玩消失,闹脾气,不讲道理,动不动分手,这些都只能伤害到真心喜欢你的人。可是,我还是会对你好的。因为有一天,你会舍不得伤害我,你会舍不得我难过。请做我的女朋友,因为你是爱我的。

    老蕾没看到,但做出了明信片里的内容:她来了个大型作,号称担心这样下去京日会丢工作,直接和他分手。

    至于她接下来去阿富汗还是北极圈,我们谁也不管,光顾着轮流请京日喝酒。

    京日边喝边说,反正婚假也请了,索性搞场拔脚就走的旅行,把以前跟着老蕾跑的地方,再独自一个人跑一遍。

    京日因为谈了一次恋爱,从公司职员变成初级浪人。之前的风景是因为有爱才精彩,而之后的世界,爱不爱都斑斓到爆炸。

    说实在的,老蕾说也许再也不见的时候,隔段时间还好好的回来了。但是京日这一去,我真的好几个月没有再看到他。

    起风的下午,雨棚哗啦啦抖动,老蕾拉着行李箱问我:“你有没有京日的消息。”

    我说:你要干嘛?和人家唱落叶归根吗?

    老蕾说她晃悠了大半年,觉得还是和工作相亲比较有趣,所以准备回家,和京日煮火锅吃。

    她见我不吱声,问我:“我是不是晚了一步?”

    我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明白,在那夜京日喝完酒,定下机票,还是跟去找她了。只是他追的是龙卷风刮过后的废墟。去她拣沙虫的海滩,去她扎帐篷的雪山,老蕾永不停留,京日永远晚那么一步。

    至于京日的脚步是停顿在古镇小巷,还是东亚边境,谁都不清楚,我也不清楚。

    老蕾拨他电话,关机了。

    我把明信片给她。明信片上写着一段毫无文采的告白:

    我知道你作,作天作地的。放狠话,玩消失,闹脾气,不讲道理,动不动分手,这些都只能伤害到真心喜欢你的人。可是,我还是会对你好的。因为有一天,你会舍不得伤害我,你会舍不得我难过。请做我的女朋友,因为你是爱我的。

    老蕾把明信片放进背包,拎起箱子又要走。

    我说:这下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找到他,要不等等,总会开机的

    老蕾说: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

    老蕾说:既然我忘记回头等他,那我就从开始的地方,再来一次。

    半个月后,京日结婚了,新娘不是老蕾,她又回来了,工作没了,公寓退了,钱包空了,大小行李堆在我家,我用尽了存款伺候一个疯婆娘。

    我那段时间预约单少,每天都和她喝到支离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高了,她没沾一滴酒,搀扶着我进我的桑塔纳,说送我回家。

    早上醒来,车子停在国道边的草丛,迎面是块石碑,写着浙江界。

    我大惊失色,酒意全无,劈头问他什么情况。老蕾揉揉眼睛说:

    “上错高架口了。”我说:“那你下来呀。”她竟然羞涩地说:“我下来了,又下错高架口了。”

    我刹那觉得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努力平静了一下,说:“没关系,就这么开吧,我还剩个6000块钱,开到哪算哪,大不了开到江西南昌,反正我们也就只够去那了。”

    那算是我和她仗剑走天涯的时光,但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旁边的应该是小龙女而不是疯婆娘,开的是越野而不是桑塔纳。

    一天天的,毫无目标。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静,忽闹,忽而在小镇啃地瓜,忽而在城里泡酒吧,艰难地穿越山沟,拐进弯道,斜斜插进崇山峻岭。路经风光无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庄,两边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没有一盏路灯,月光打碎树影的土路,融化在四季的古道上。

    在AH界,进入山林内。天色渐黑,依然没找到能住宿的地方。开到十一点,狭窄颠簸的山路迎面一块横放的木板,挡住去向。车灯能照出木板上的字迹:前方修路,不通。

    老蕾大声唱歌:“就是这么喜欢你,因此我像个大傻逼。

    为了表示公平,我也大声唱,唱到用光力气,我们就一样悲伤。

    这一夜如同没有边际。

    既然两个人都一样,那么啦啦啦啦哪儿都能去。哦耶!